《金蝉不解秋》原初拾

105、第 105 章

　　三日后，城门打开，送走了最早一批前往边疆的罪犯。
　　乔落栗也在这日收拾好了行囊，堆放在马车上，准备午后动身。

　　吴梅青趁乔落栗不注意，一溜烟爬上了马车，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一边还唉声叹气道：“阿姐，阿娘都被你气得不想见你了，只有我，不计前嫌来陪你，这世上，也只有我待你如心肝。”
　　“心肝？”辛永嘉那张养胖的圆脸从后方冒了出来，他嫌弃地看着吴梅青，“哪里来的野丫头，这话说得可真不害臊。”

　　吴梅青见过辛永嘉两回，前几日找乔落栗，他也出了不少力。只是这人太过吵闹，吴梅青实在看不惯他。
　　辛永嘉同样看不惯吴梅青，两人凑在一起，就像是树上碰头的麻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乔落栗本想躲远一些，可目光扫过两人的身后，不禁问道：“你们带包裹干嘛？”
　　这会儿吴梅青和辛永嘉默契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否认：“没干嘛。”

　　“没干嘛还往马车上扔……”乔落栗走近。
　　吴梅青赶紧跑开了，还不忘指着辛永嘉告状：“阿姐，是他出的馊主意，是他想要跟你回徐州，怕你不同意，就先斩后奏。”

　　乔落栗看向站在马车边上用脚挖坑的辛永嘉：“你想去徐州？”
　　“师父……”辛永嘉抬起头来，可怜兮兮说道，“我娘嫌我在家无所事事，整日念叨我，这不听说师父要回徐州，我就想随师父南下闯荡。待他日学成归来，定让我娘刮目相看。”

　　“……”乔落栗无言相对，只得问道，“辛夫人同意你去徐州？”
　　辛永嘉连忙点头：“我娘一听是跟你同去，她巴不得我立刻马上从她眼前消失。对了，师父……”

　　辛永嘉翻开包裹，摸出一个荷包，递给乔落栗：“这是我娘让我交给你的。”
　　“银子？”乔落栗用手颠了颠，很有分量。
　　“我娘怕我乱花，让交给师父你保管。”辛永嘉无辜眨了眨眼，“师父，可以让我随你同去徐州吗？”

　　乔落栗扶额，指了指在马车后探出头来的吴梅青：“她又是什么情况？”
　　辛永嘉双手一摊，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不知道，不明白，不清楚。”
　　明显不想跟吴梅青扯上关系。

　　乔落栗对吴梅青招了招手，吴梅青这才不情不愿走过来，解释道：“阿娘跟任姐姐一起照顾安安，担心没人看着我，我到处乱跑出事。而且，阿娘说阿姐去徐州一个人不安全，需要有人照应，我随同是最合适。”
　　乔落栗叹了口气，正要开口。

　　吴梅青又说：“阿姐，你要是嫌烦，可以把这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赶走，他又不会照顾人，而且男女有别，你们同路，诸多不便。只需让我留下……”
　　怎料，话还未说完，她便看见从一袭黑袍的上官檀，大摇大摆从前门走了出来。

　　上官檀也是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不同于以往的便装，额发高束，腰带系上后，显得腰肢硬朗。他身后有家丁提着一个大箱子，亦步亦趋地跟着。
　　吴梅青惊愕地拉住乔落栗，凑在她耳边小声道：“阿姐，怎么回事呀，上官大人也要跟你去徐州？”

　　“他……”乔落栗正要回答，余光瞥见对面的巷子深处，那里不知何时停放着一顶轿子，站在旁边一个丫鬟模样的姑娘，正朝着这边走来。
　　上官檀靠近乔落栗，小声道：“你先上马车。”

　　乔落栗奇怪看了他一眼，在丫鬟快到的时候，冲吴梅青招了招手，两人弯腰上了马车。
　　那丫鬟似乎是来找她的，脚步声在马车近旁响起，隔着帘子对她说道：“乔姑娘，有人想要见你。”

　　乔落栗与吴梅青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困惑。

　　然而不等乔落栗开口，上官檀便说道：“我们即刻就出发，没时间。”
　　“可是……”丫鬟为难道，“夫人说，她会在轿子里等着乔姑娘。”

　　上官檀的态度依旧坚决：“你将我的话带到便是。”
　　“上官大人。”丫鬟上前一步，几乎要跪下来乞求了，“夫人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就只是想跟乔姑娘说说话，没有别的意思。”

　　乔落栗忽然明白了对方是谁了，她挑帘下了马车，对丫鬟道：“走吧，带路。”
　　上官檀板着脸，脸色不太好看：“我跟你一起过去。”
　　乔落栗摆摆手：“我自己过去。”

　　轿子里果然是曹心蕊，身穿华服，妆容随意，但气质高贵。
　　乔落栗虽然没见过她，还是从她的言行举止确定了她的身份。

　　丫鬟扶着乔落栗上了轿子，似乎避嫌般，走远了些。
　　狭小的轿子里，就只有乔落栗和曹心蕊，两人互相打量，一开始谁也没说话。

　　最后还是曹心蕊先开了口：“你应该猜到了我是谁，你的确不一般，聪明过人，冷静自持，难怪他对你上了心。”
　　乔落栗微微一笑，用了丫鬟方才的称呼：“夫人特意找我，应该不是想说这些。”

　　曹心蕊挑起帘子，看着不远处来回踱步的清俊身影，道：“我跟他自幼相识，他这人心高气傲，向来不愿低头。以前我与他闹不愉快，从来都是我主动示好，才肯重修旧好。”

　　上官檀与她的旧事，乔落栗并不爱听。但曹心蕊像是在怀念，眼神中柔情似水。
　　乔落栗没有打断，安安静静听她说下去。

　　“他心里装了谁，便会对她掏心掏肺，只对她一人好。只是我以前不太懂，把别人的好当作理所当然，还以为不管怎么闹，只要我愿意，故人便会回头。”曹心蕊垂下头，苦笑道，“是我错过了，他现在心里的人是你，如今他对我避之不及，保护着你，不让我来见你。”

　　乔落栗闻着她身上的暗香，感觉鼻子有些不适，想要打喷嚏，她忍下心里那股痒意，轻声道：“其实我很佩服你，你坐上现如今的位置，一定历经了许多磨难。若是换做别人，不一定能坚持下来。”

　　“也只有坐过了，才知高处不胜寒。”曹心蕊叹道，“我一介妇道人家，虽说地位压人一截，但他们心里还是看不起女儿家，澜儿还小，许多事还不太懂。我长居后宫，有时还找不到一个能说真心话的人。”

　　乔落栗道：“夫人锦衣玉食，已经过得比大部分女子好了。有很多人无安身之处，吃了上顿没下顿，孤苦无依。心里凄苦，与身心皆苦之人，不可比，也不能比。”

　　“你口舌也伶俐。”曹心蕊笑了笑，目光透过帘子，又放在了上官檀的身影上，“阿檀帮过我许多，澜儿刚登基时，只有五岁，若不是有他在，我恐怕坚持不下来。”
　　“为人臣子，乃他分内之事。”

　　“他陪你去徐州，这一趟行程需月余，他身为刑部尚书，还在大理寺卿和都御史即将告老还乡之际告假。朝中怕会动荡一阵，他若真兢兢业业，不会这个时候离开。”曹心蕊长叹一声，“他将你看得如此之重，你呢，心里有他吗？”
　　曹心蕊和乔落栗一人一句，似乎牛头不对马嘴，但两人都能听明白话中之意。

　　乔落栗没有回答她的话，低头看着腰上的玉佩，缓缓说道：“他说要祭拜我爹娘，还想看看我曾经生活过的故土。只是徐州之行，路途奔波劳累，而且时日长久，他其实没必要随我同去。可他问了我，是否想要他随同……”

　　不解除婚约，还要朝夕相处，是他们未说出口的情愫。
　　同意了，不仅仅是同去徐州，还是重新约定终身，相守一辈子。

　　乔落栗没把话说完，但曹心蕊已经知道了结果。

　　从轿子下来后，乔落栗慢慢朝着上官檀走去。
　　上官檀驱赶着辛永嘉和吴梅青上了另外一辆马车，自己留在原地等她。

　　乔落栗越走越近，上官檀渐渐露出一个柔软的笑：“我写了封家书去朝鹤，我爹娘大概会在我们回程时到京城，到时让他们重新认识你，如何？”
　　“好。”乔落栗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