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蝉不解秋》原初拾

103、第 103 章

　　乔落栗踏进牢房时，卓明志正双目呆滞地对着角落的一只死老鼠，摇头晃脑，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见牢房锁链清脆的声响后，卓明志转过头，先看了看乔落栗手上的烛灯，再慢慢将目光移到乔落栗的脸上。

　　乔落栗声音有些嘶哑：“还记得我吗？”
　　卓明志摇摇头：“不认识你，不过我猜你应该是乔茂才的姑娘。”

　　乔落栗抿着嘴，眼神恍惚：“那你还记得我爹吗？”
　　“这么多年了，我是有点忘记了。”卓明志苦笑了一声，“但我记得他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他不该死，就是挡了我的路。”

　　乔落栗双手紧握成拳，眼中冒出泪光。她别过脸，用散落的发丝，遮住了她发红的双眼。
　　“你想杀了我为你爹娘报仇吗？”卓明志有气无力，像是认了命，“在做那些事时，我就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我会为我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这一天来得不算太早，我得了十来年的安稳富贵，除了唯一的儿子不争气，姑娘们还算孝顺，足够了。”

　　“你是足够了，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从小没了爹娘，我过得有多难过？”
　　“那你杀了我吧。”

　　乔落栗抓住他的衣襟，用烛灯贴近他的脸，愤怒道：“别以为我不敢。”
　　“反正我也活不成了，由你来动手，还能让你泄愤，不是正好吗？”卓明志一副视死如归的悲怆感。

　　“好，我来动手。”
　　话音一落，乔落栗从身边狱卒腰间夺下一把短刀，在狱卒以及牢房外的上官檀的惊呼中，将短刀扎入了卓明志的右手腕。

　　卓明志痛叫了一声，捂着右手，额间全是冷汗。

　　“落栗。”
　　上官檀慢了一步拉起乔落栗，短刀被留在了卓明志身上，乔落栗冷冷看着他，甩了一下手上被沾上的血迹。

　　上官檀对狱卒使了使眼色，门外的狱卒涌了进来，将他们挤了出去。
　　乔落栗扣住门框，看着卓明志瞬间被血染红的手腕，喃喃道：“还有一刀。”

　　“冷静一点。”上官檀扣住她的肩膀，不让她动分毫。
　　“我很冷静，让我把刀取下来。”乔落栗抬眼，语气肯定，“我绝对不做多余的事。”

　　那边狱卒已经准备自己动手取短刀，上官檀皱着眉，妥协了：“让她来吧。”
　　上官檀松开了乔落栗，乔落栗从狱卒中间走过去，蹲在了卓明志面前，细长的手握住刀柄，对冷汗涔涔的卓明志道：“我拔了。”

　　卓明志知道她在发泄心中不忿，自己害死了她的父母，这一点痛，还能忍，他咬着牙道：“你拔。”
　　乔落栗还是没让卓明志好过，在拔出来时，故意转了一下刀柄，让他吃了一些苦头。随后她将短刀往墙角一扔，正好砸在了那只死老鼠上。

　　乔落栗没有再看牢房中一眼，转身头也不回走了。
　　铁门在她身后缓缓关上，发出沉重的咯吱声。

　　出了牢狱，赖英毅等在门边，意欲上前，上官摆了摆手，让他先离开。

　　“就这样了吗？”上官檀跟了上去，侧头问。
　　乔落栗面无血色，轻声嗯了一下，她停了下来，与后一步过来的上官檀并排站在牢狱大门口阴影处。

　　背后是阴森的铁壁铜墙，前方是绚烂的日光。
　　乔落栗贴着他，扬起头说道：“多谢你相助。”

　　上官檀笑了笑，抬起腿步，他们一起往阳光下走去。

　　**
　　乔落栗简单喝了一些粥，回房躺下了。
　　等她醒来时，屋外仍旧是晴天白日。

　　肚子饿，嗓子干，乔落栗撑起身，不禁咳嗽了一声，缓了一会儿神，才下了床踏。
　　屋子外有丫鬟守着，乔落栗虚虚拿起水壶要倒水时，手中杯子便被推门进来的丫鬟接过。

　　丫鬟说，她睡了一天一夜。

　　乔落栗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中途有上官檀请来的大夫把脉，她始终毫无知觉。
　　丫鬟去后厨端大夫嘱咐熬的药膳，乔落栗独自出了房门，往娄暖春的小院走。

　　没成想过去扑了个空，丫鬟告诉她，娄暖春搬回了自己的住处，但会在午前来一趟看她，今日她已经回去了。
　　乔落栗问：“上官大人在何处？”

　　上官檀在书房。
　　乔落栗过去时，书房内的檀香刚换了新。上官檀手中捏着一拓信件，在细细翻看。

　　乔落栗带上了门，上官檀抬起头来，见了她，迅速将信件放下，迎了过来：“你醒了？”
　　乔落栗点点头，问道：“你在忙？”

　　上官檀走回去拿起信件，交给她：“这些是吴梅青带我去破庙取回来的，给仙子的求助信。我现在是知道，你以前都在忙活些什么了。他们鸡毛蒜皮的事都找你，你不嫌累？”
　　“我也不是有求必应，得看有没有空。”乔落栗随手翻了翻，又将信件收了起来，“不过，大概以后不会再有了。”

　　上官檀猛地看向她。

　　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说是药膳端来了，需要趁热喝。
　　上官檀没让丫鬟进来，自己去了门边，将药膳接过，递给了乔落栗。

　　乔落栗道：“多谢。”
　　她肚子有些饿，不推辞，接过就喝。

　　上官檀看着她，欲言又止。
　　“我想回徐州。”乔落栗喝完药膳，忽然开了口。

　　上官檀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心中冒出来的不舍之感，放低嗓音道：“你决定好了？”
　　乔落栗转着空碗里的勺子，听着瓷碗相碰的响声：“这些年我都没回去祭拜，如今也该回去了。”

　　“还回京城吗？”
　　“不知道。”乔落栗神情恍惚，“我还没想好。”

　　“要听听我是如何想的吗？”上官檀柔声道。
　　乔落栗回看他：“好。”

　　“你已经离开徐州十多年，若是回去，没有住所，没有熟识之人，一切将会从头开始。这过程会很漫长，你独自一人，也会很辛苦。”上官檀顿了顿，“你应该留下来，这里有很多人喜欢你，也舍不得你离开。”
　　乔落栗垂下头：“我知道，我也舍不得，但我爹娘死得凄凉，连一个坟墓都没有……”

　　上官檀伸出手，似乎想要摸一摸她头顶翘起的一簇头发，但扬起手，到底还是没摸下去。他叹道：“你要我帮你查你爹娘的死因，如今真相大白，你了却心愿，就想抛开一切离开吗？你是否忘记了，你要我帮忙时，答应了我什么？”

　　上官檀说，要她属于他。

　　那时上官檀一直想要将她收入麾下，可乔落栗并不认为自己有多重要。她摇了摇头，说道：“你帮了我，我从心里感激你，只是我对你并无用处。而且当初你娶我，是看我是疯疯癫癫的姑娘，你不想浪费感情在我身上，如今我不疯不癫，大概不能让你如愿。我们这婚约，也可不作数……”

　　“谁说不作数了？”上官檀忍不住打断道，“我改主意了。”

　　乔落栗轻微皱起了眉。

　　上官檀仰头长叹道：“新婚那夜……你就当我从未说过那些话。我娶你是自愿，也不后悔。我希望你也是自愿嫁我，若你后悔，我会尽我所能，让你不会后悔。所以，我想你留下来，但我不会强迫你，由你自己决定去留，我也不会阻止。”

　　这番推心置腹的话之后，他耳边染上了一抹红色。
　　乔落栗心头一动，局促不安地别开了眼。她两边的脸颊，微微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