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坦尼克]1912年的童话》太空玛莉

79、病中·二

　　喂了药，昏昏沉沉地躺了一天，碧君的病并未见好转。第二日一早，刘易斯医生又被请来了家中。甫一见霍克利先生，着实令他吓了一跳。在他印象中霍克利先生一直是一位非常注重自己外表的绅士，昨天穿着睡衣见他他尚且能理解成是事发突然没了方寸。
　　可今天，他看着霍克利先生面容憔悴，眼底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嘴边长了一圈胡渣。头发也散乱着，虽然依旧穿着家居服，可起来却有些皱巴巴的。
　　这还是他认识地那个霍克利先生吗？他满心疑惑。
　　“刘易斯医生，碧君到底怎么了，昨天按照你的吩咐吃的药，可烧一直没退，人也没醒过来。”卡尔一看到刘易斯医生走进房间，便焦急地问道。可他还是舍不得离开碧君的身边，始终攥着她的手不愿放下。
　　“您别着急，霍克利先生，请允许我先为这位小姐再诊断一下病情。”刘易斯医生宽慰着这位看起来有些六神无主的精明商人，卡尔听话又不舍地让开了碧君身旁的位置。刘易斯先生是附近医术最好的医生了，若是连他都束手无策，卡尔不敢想自己该如何是好。
　　刘易斯医生俯下身帮碧君做着各项检查，又量了体温。他一边忙着手头的事情，一边忍受着如芒在背的感觉。许多病人的家属都是这样的，喜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医生的一举一动，就好似这样能让医生更快地诊断出病情似的。
　　刘易斯医生做完了常规的各项检查，又拿起温度计来看了看。38.7°，温度稍稍退了一些，也没有其他的症状。他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转过身来告诉卡尔：“霍克利先生，请不要担心，这位小姐的烧已经退了一些。接着服药，她会好起来的。”
　　卡尔将信将疑地看着刘易斯医生：“可是一天了，她都没有醒过来。”
　　“可能是因为我开的药里有一些安眠药的成分，这位小姐才会睡得这么沉。”刘易斯先生想了想解释道。卡尔往常发烧确实吃了药后也会陷入一种昏昏欲睡地状态，便也稍稍放下心来。又想到刘易斯先生说碧君已经稍稍退了些烧，他长舒了一口气。此时的碧君虽然仍未清醒，气色却比昨日要好了一点。
　　“渴……”卡尔忽然听到床上传来碧君虚弱地声音，他再没心思去搭理旁的事情，扑到了床边，用最快的速度的倒了一杯已经放凉了的水。他半搀扶起碧君，让她的上半身靠在自己身上，就着水杯将水喂到了碧君的口中。
　　碧君狼吞虎咽地喝完了水，人却并未清醒，但这次卡尔似乎听到了碧君在嘟囔着什么。
　　碧君的意识依然盘桓在筑瑶山中，看着师父在晚上独自一人坐在山崖旁的小亭里自饮自斟，说不出的孤独寂寥。关于美国的记忆渐渐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淡薄，她几乎都要忘了在另一个时空中还有一个人正焦急地等待着自己清醒过来。
　　就好像又回到了山中的日子，一日中就随着师父读书习字，又或者练剑。心中无杂念，也无忧无虑。可隐隐间，她又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令她坐立难安。
　　冥冥之中，她听到有个男人的声音正在呼喊着自己的名字，一声又一声，每一声都透着担忧、焦急还有些别的让碧君心跳加速的感情。
　　是谁……？这声音很熟悉，就好像在此之前，她日日都能听到这个声音一样。心中生出了一种怀念的感觉，碧君努力的想要回忆起来声音的主人。可这不过是她的徒劳，每当觉得即将要被自己想起来时，脑中就会有一阵剧痛袭来。一整日没有进食也没有水喝，她觉得口干舌燥。
　　空中下起了雨，筑瑶山的夏天总是这样的，忽如其来地暴雨，没有一点点征兆。她张开嘴，咽下几口雨水，稍稍缓解了口渴之感。
　　“这雨真是奇怪，淋在身上竟然一点也不会冷，竟感觉暖暖的。难道是因为夏天的缘故？”碧君奇怪地想着，接着她惊讶地发现自己似乎能接触到东西了。她惊喜地呼唤着不远处的师父，可师父却毫不为所动，在小亭中正专心致志地从一个虽然保存完好但早已发黄显然存了很多年的信封中取出一张桃花笺。碧君因为师父依旧看不到自己有些失望，却也有些好奇师父手中的书信里写着什么。
　　她走了过去，站在师父的身后，一句诗撞进了她的眼帘。“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碧君忽然捂住胸口，一个美满地夏夜浮现在她的脑海中。繁花盛放的美丽庭院，三角钢琴优美地音色，《十二平均律》温柔地旋律，还有男人深情地告白。卡尔！她想起来了！是卡尔，那个不该被她忘记，也不能被她忘记的人。
　　也正是这时，她看到师父将那纸，醉态十足，步履蹒跚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里。火光忽现，她随着师父跑进了屋内，却看师父将那纸自怀中取出，随意丢尽了灯盏里。微微潮湿地纸在烛火中过了许久才渐渐燃尽。
　　“渐写到别来，此情深处，红笺为无色。”师父眼睁睁看着小心珍藏了许多年的紅笺就这样化作了灰烬。也不换下这潮湿的衣服，和衣而卧，便睡了过去。碧君看得心痛，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这样狼狈的师父。
　　到底是什么事，令她这样失态，碧君总觉得也许与自己的身世还有刚刚师父烧掉的信有关，她长叹一声，跟在一旁看了半晌，师父身上的谜团非但没能解开，反而越来越多了。
　　“碧君，碧君，你怎么还不醒过来？”忽然耳畔响起卡尔略带抱怨的声音“你快点醒过来吧，不然我可要生气了。罗宾森太太这两天因为你也总是心神不宁的，霍普斯小姐说明天会来探病，你不是很喜欢和她说话吗……”
　　卡尔的声音带着浓浓地困倦，渐渐小了下去。
　　这个傻瓜，一定是非要自己照顾我，没有休息好。碧君心中带这些甜蜜地抱怨道，她又看了一眼师父，恋恋不舍地转身出了屋子。
　　此时雨势渐小，乌云也渐渐散去。碧君借着月光最后眷恋地看了一眼自己成长的院子与大山。
　　“我想回去，回到卡尔身边。”她在心中对自己说。忽然她的眼前一黑，再睁开眼时，身下熟悉的质感提醒着她，她真的回来了。头依旧还有些疼，但意识已经清明了起来。她想起身，却发现手被人紧紧攥着，她低头一笑，果然是卡尔，他正趴在自己的床边睡得正香。
　　“卡尔，卡尔。”她伸出另一只手，艰难地抚摸着卡尔的头，温柔地呼唤着他。卡尔的头发很浓密，也很柔软，摸起来很舒服，她忍不住又多摸了几下。
　　卡尔却在这时忽然大叫着直起了身，夜色里，昏黄的灯光中，他忽然发现，碧君睁着眼睛，她醒了！
　　“碧君，碧君……你醒了？”卡尔试探地问道，有些小心翼翼，似乎是害怕自己依旧在做着梦。
　　床上面色苍白地少女从他温柔一笑：“是呀，我醒了。”
　　卡尔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都说了别这样吓我，下次不许生病了！”
　　“霍克利先生可真是霸道，哪有人是自己想生病的嘛！早知道我就不回来了！”碧君噘着嘴，十分不服气。又见卡尔仍是那副神经绷紧地模样，便想开个玩笑逗逗他，好令他放松也能放心下来。
　　“什么不回来？！”卡尔果然上了勾，盯着她问道。
　　“我先前不知是梦还是真的，回到了山里，仙人告诉我可以自己选择，是要回到原来的住处，还是留在这儿陪你。我正犹豫呢，忽然听到有人可怜巴巴地喊我名字，我心下不忍，就回来啦。”半真半假地说辞，卡尔却听得心惊肉跳。
　　“当然得回来，就算是做梦也不许回去！你要是回去，就把我一起带回去！”卡尔抱着碧君不撒手，心中有种仿佛失而复得地不真实感。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和我一起回去？你在美国的事业不要了吗？你爷爷也不要了吗？”碧君并不当真，反而笑着打趣他。卡尔却被她问的一怔，讪讪岔开了话题。
　　“你昏睡了这么久，饿了吧，我下去叫他们端吃的上来。”他起身，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
　　碧君的玩笑兴许是不经意的，可却如同炸雷一般投在他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他当然两者哪个也不想放弃，他从未想过那种可能。他设想过，若是祖父不同意他与碧君的婚事，他可以拖着，一直到他真正继承了家产再结婚又何妨。他祖父只有他这一个继承人，和远房亲戚们的关系也十分不睦。他并不担心和祖父在这件事上掰手腕，他会输。
　　即便，即便祖父真的无法认同这段婚事，取消了他的继承权，他也有仍然有属于自己的事业，他一点也不担心会养不活自己和碧君。可若是碧君要自己抛弃在美国的事业，和她一起回中国呢？这是卡尔此前从未想过的。
　　他摇了摇头，不打算在继续想这个十有八九不会发生的可能性，现在照顾碧君痊愈才是最紧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