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坦尼克]1912年的童话》太空玛莉

107、洛杉矶

　　随着一声火车的长鸣，火车头开始放缓了速度，最终在洛杉矶的火车站停靠了下来。碧君与宝莲随着人潮慢慢走下了火车，结束了这趟历时七天的，近乎横跨了美国东南部的旅程。

　　武先生带着自己的儿子和女儿果然已经等在了站台上，见到碧君朝着两人招了招手。

　　“武先生，好久不见！”碧君拉着宝莲奔了过去，“这是宝莲，我此行的同伴。”

　　几人在站台上寒暄了一番，武先生又将自己的一双儿女介绍给了两个女孩。武先生的儿子武致宁年近三十，与其父外貌十分的似俏，都是一副儒雅敦厚的形容。女儿武幼鸣二十出头，正在乔治亚州梅肯市的一所女子高校里学习，此时因放暑假所以在家。

　　比起自己的兄长，武幼鸣对于碧君一行更加的好奇，也更加的期待。

　　“要不是您正好有事出了门，不曾在纽约，我兴许还赶不上能见到您呢。”武幼鸣欢快地声音在车里响起，由武家的大哥驾车，一行人正缓缓地驶向洛杉矶的唐人街里。

　　碧君听得一乐，身边的故旧与新认识的朋友，窗外与纽约和南卡罗来纳都不同的街道风景，稍稍冲淡了她对卡尔的想念。

　　她对幼鸣的印象很好，觉得她的性格颇有些像霍普斯小姐，十分对她的胃口。

　　“暑假？原来美国的大学还有假放吗？”碧君好奇地问道，一旁的宝莲也支着耳朵听了起来。

　　武幼鸣对于碧君的问题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惊奇地神色，她哈哈一笑点着头答道：“是呀，不然一整年都在学校，再孜孜不倦也该倦啦。学习嘛，也是要劳逸结合得好1”

　　“武小姐说话和武先生可真是像，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碧君也被武幼鸣的话逗得乐了。

　　“可别叫我武小姐了，叫我幼鸣就好啦，免得生分。我也叫你们碧君和宝莲好不好？”武幼鸣是个自来熟，不过是从车站到中国城的这一段距离，与碧君宝莲便已经开始了以名字相称。

　　宝莲随着这几日与碧君的朝夕相处，已经能够稍稍放开了些。可在武幼鸣面前，却又忽然拘谨了起来。

　　武幼鸣自幼生活在一个和睦且家境优渥，父母思想开明的环境之下，养成了大大咧咧的性子。碧君虽则自小长在山中，可她跟着师父学习四书五经，虽不及武幼鸣中西兼修，但若是单论国学，兴许学识还在她之上。

　　两个女孩相谈甚欢，大抵都是第一次遇见能够如此聊得来的同龄人，一时间竟没能察觉宝莲的沉默。

　　她不过初初识字，在来洛杉矶前更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此时的洛杉矶发展还远不及纽约，可对于第一次进入大都市的宝莲而言，那些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已经足够她瞠目结舌了。

　　再看看似乎见惯了这一切的碧君和武幼鸣，宝莲的心中生出了一些自卑，但也更加坚定了她不想再回到南卡罗来纳乡下的决心。

　　好在，碧君很快就察觉了宝莲兴许无法插入她们的话题中。正好武幼鸣问起两人这几日在火车上是如何打发时间的，她也有过坐火车往返于学校与家乡的经历。若不是正好有几个家在临近两州的同学作伴，她一定会无聊死。

　　“我和宝莲都还在识字呢，正好在车上就靠这个打发时间了。”碧君说得坦然，并不觉得自己此时英文的读写能力不佳，是什么需要羞耻的事情。

　　听了碧君这样说，武幼鸣却忽然兴致高涨：“这样吗！不如让我来试试教教你们？我在学校学的正好是教育学，我本就打算等毕了业回来中国城的学校里当老师，正好拿你们两来练练手。”

　　“好呀，我正在苦恼英语的语法呢，你要是能教我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宝莲，你呢？要和我一起学吗？”

　　“可是我连汉字都还没认全，怎么学英文呀？”宝莲有些意动，可想了想又觉得以自己的能力恐怕无法同时学习两门语言。碧君一想也是，何况她们来此不过是做客几日便要回去，能学习，也是有限的。

　　可武幼鸣似乎并不觉得此时为难：“我最近正打在编一个英语语法的入门教材，已经快写好了，不如就请你们帮我看看，我写的够不够通俗易懂。若是有不及之处，也正好指出来。尤其是宝莲，一点儿基础也没有，我正求之不得呢！”

　　“那我可以带回家看吗？”宝莲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

　　“当然可以，这不过是初版，肯定还有许多需要修改的地方。”武幼鸣说的时候眼睛里闪闪发着光。

　　这本教材是她在学校时选择的课题，她想要帮助更多的华人孩子们融入到这个社会中，可能够教授英文的华人教师在此时的中国城里依旧稀缺。譬如武幼鸣与哥哥的英语，全都仰赖于自己父亲在家中教授。

　　想到自己学习时的艰难，她希望后来者能够少走些自己曾经走过的弯路。

　　武幼鸣的理想令人动容，就连宝莲也受到了她的鼓舞与感染，忘记了羞怯。她有些激动地点了点头：“您放心，我一定认真学！认真给您提意见。”

　　“嗯！就像碧君说过的‘惟学可以开民智，亦惟学可以振国耻。’有些洋人不许我们去上他们的学校，希望华人愚昧下去永远做他们的奴隶，我们偏不要叫他们如愿！”

　　“小孩子家家，想法就是太激进了。我们现在应该拉拢那些对我们抱有善意的白人，少树敌才是。碧君小姐，您可别受她的影响。”作为副驾驶座上的武先生这时候转过头来，打断了几人的对话，提醒道。

　　武幼鸣看了父亲一眼，叹了一口气，不服气地说道：“阿爹，您说的没错，可也不能任由那些对我们心怀恶意的白人骑到头上来。若是华人表现的太过于软弱，他们还以为咱们好欺负呢！想要别人高看咱们一眼，总得自己先争气才行。”

　　宝莲目瞪口呆地看着武家父女你来我往地就着这个问题争辩了起来，虽是争辩，但两人似乎都没有因为与对方的意见相左而感到恼怒。就好像，他们只是在如常地阐述自己的观点，但并不强求对方接受。

　　至于始终沉默着坐在驾驶座上开车的武家长兄，他面色如常，仿佛早就习惯了妹妹与父亲这样的对话。

　　这在他们家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在宝莲家中，历来都是以林先生的意见为主。就像这次来洛杉矶若不是得到了林先生的首肯，即便宝莲最终还是偷偷随着碧君来了，心中肯定仍会感到不安，害怕回家后会受到父亲的责罚。

　　“原来父母和子女还能这样相处吗？”宝莲坐在碧君地身边小声地嘀咕道。

　　虽然有时候她也会在心中怀疑，父亲说的话，做的事是否都是对的。可长久以来受到的思想，使她不太敢去反驳父亲。当她有了自己的想法时，若是与父亲所想不同，她总是忍不住先怀疑是不是自己错了。

　　“为什么不能呢？父母也不可能时时都是对的呀。”武幼鸣听见了宝莲的话，转过头说道。

　　“你自己气我就罢了，你可别教坏别人家的孩子了。”武先生嘴上说着似乎抱怨地话，脸上却丝毫没有生气的神色，语气也乐呵呵地。

　　以其说是抱怨倒不如说，更像是谦辞与自得。

　　武先生在自己的这双儿女幼年时，就从不要求他们因为自己家长的身份服从自己。他从不认为一个不敢挑战权威的人，将来能在事业上有何建树。

　　当时他的朋友都担心，他在失去了作为家长的权威后，会让孩子更加难以管教。可讽刺的是，再孩子们长成后，武致宁和武幼鸣成了那一代孩子中，最有出息地两个，并且与自己的父亲保持着相当良好的亲子关系。

　　他们是父母与子女，也是彼此亲密的朋友。

　　就连碧君也忍不住因为武幼鸣的话，想起了自己的师父。曾几何时，师父在她心中也是一个永远不会犯错的存在。原来也许并不是这样的吗？

　　晚些时候，当碧君与宝莲在武先生的家中安顿了下来，她将自己今日从武先生父女身上得到的感悟，写了下来。

　　咚咚两下叩门声这时在门外响起，碧君起身打开了门，却是武幼鸣。她那只藏在背后的手这时伸了出去，将一摞电报递到了碧君的手中。

　　“喏，你的电报。你人还没来，就已经攒了一打啦。”武幼鸣促狭地冲着碧君眨了眨眼睛，似乎是在打趣她。碧君被她看得脸红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从她的手中接过了电报。

　　“好了好了，不打趣你了，看你的信去吧。”武幼鸣哈哈一笑，将碧君一把推进了房间里，还贴心的为她带上了门。那欢快的笑声，隔着门渐渐飘得远地，却让听见的人也跟着心情飞扬了起来。

　　碧君拿着那一摞的电报，坐在床上一封一封地看了起来。因为碧君坐得火车无法接收到电报，卡尔索性每日都将电报送到了武先生的家中，从碧君出发的前几日一日算起，竟然已攒了足足十封。

　　卡尔将这十日里每一天的见闻都写了进来，碧君顺着日期一封一封地仔细读着。就仿佛自己陪着卡尔，在汉堡港的码头看见了沙鸥在停靠船只的桅杆上嬉戏，在巴伐利亚的翠绿山林里感受到了清新的山风凉意，在慕尼黑的皇宫前听见街头艺人拉的动听手风琴乐声……

　　读到最后一封信，卡尔此时大概已经结束了一场谈判，即将启程赶往这趟欧洲之旅的下一站——法兰西。

　　碧君将电报捂在胸口，想着床上直直躺了下去，闭上眼睛，想象着卡尔此时身处何地。也许是多日的舟车劳顿，困意在这时袭来，碧君陷入了有卡尔陪伴的梦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