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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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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迎帝姬,历劫归位。”
初涵自往生池破水而出,先听到的便是负责看守此地的几位仙兵恭贺声。
她却怔忪片刻,望向身后的池水。
她仙身跳出之处,已经重新为雾气所掩,隐隐绰绰将要弥散的画面是她后来三十年居住的山野庭院。
春可百花繁盛,夏可萤火满园,园中有个长身玉立的男子,会替她拭剑,亦会为她奏曲。
“初涵。”
熟悉的轻唤,拉回她对过往的沉忆,她回头看向好友,道,“司命,好久不见。”
司命倒是没同她寒暄,颇有疑惑的问道,“奇怪,上一世修的正果,本可回归仙班,怎得还多修练了一世?”
初涵本是要下凡历经六世,借由生老病死人生百态历练心性,并以红尘之气和情缘之力消散她体内剩余的□□。
最后一世因狐族小公子的干涉而过早中断,不得已才重历了第七世,但不曾想本该历劫完成回归天庭的帝姬,却迟迟未归。
司命在往生池等了两日,觉得事有蹊跷的她回到司命殿才发现,好友竟是又开启了第八世。
她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在天帝那里绞尽脑汁为初涵想了个稍微靠谱点的借口。
提到此事,初涵也略有抱歉,“为了还一段因果,当时心急了些,忘了回来同你说。”
没同我说倒是没什么大事……
司命心想,只是——
“天帝亦是有跟随你历劫,你可知晓?”
初涵沉吟片刻,瞬间了然,“是阿瑞他们。”
司命见她清楚,便也直说,“你下凡后,天帝思来想后,仍旧不放心你这个妹妹,担忧你历劫失败反而会有损修为,便将一抹神识附在凡人身上,若你心志有损,他便会即可感知到。”
领养的孤儿、同门的师弟、家中的幺弟……往日的多番面容如今都具象成了一个最熟悉的人。
初涵心中暖意纵生,妖族动荡,皇兄身为天帝自是政务缠身,如此这般,还要顾及自己历劫之事,想来早已疲惫不堪。
她如今魔毒尽消,自该去为皇兄分忧。
司命见她说着便要去那紫霄殿,不由连忙拦下,初涵颇为不解,问她为何。
司命是亲眼见着好友历劫归来的,自然也看得清楚,初涵并未将凡尘记忆自仙魂中剥离,投入往生池中,便也不拐弯抹角,“我只问你,你最后一世还债,可是为了那个狐帝嫡幼子?”
“是。”初涵疑虑, “天庭与狐族有旧怨?”
司命想着今日于南天门看到的几位长者,忍不住面带愁苦,“本是没有,现在就不一定了……”
“这话从何说起?”初涵眉头轻蹙,还当是下凡期间,两族有了什么龃龉。
“还是历劫之事。”司命轻叹了一口气,同她解释,“九尾狐族虽说每个成年的小辈都会下凡历练情缘三世,但嫡系一族为避免被有心之人攀扯利用,往往会提前给小辈择定好那情缘之人。”
“而那凤明霞和明芸霞……其实才是那狐帝幼子的命定之人……”
初涵骤然哑言,默了半响,方才道,“所以说,他的情缘和劫难亦是被我扰了。”
“倒也不能这么说……”司命略显尴尬的摸了下鼻尖,“你最后一世同他白首,其实也算全了他的情缘。”
全了他的情缘……
初涵想着自己下凡历劫的那些日子,许是多了那个人的变数之故,最后那三世竟是她凡世经历的最为波澜壮阔几世。
她尝过了酸、甜、苦、乐。
体会过舍生取义,也经历过家国大义。
她能悬壶济世,也能征战沙场,亦是可以柔情似水的为君洗手作羹汤。
那些她于凌霜山从未感受到,只能从司命口中听过的喜怒哀乐,人生百态。具化做了真情实感,在她坚不可摧的心中留下带有温度的烙印。
对她都是如此,那对他……
“那原先的命定之人,是狐族帝后选中的儿媳,本要借凡尘历练撮合两人,待历劫归来便为两人赐婚的……”
司命的话有种听不真切的遥远,但骤然听到赐婚两字的瞬间,初涵不由眉眼微动,敛了神色。
司命亦是看出一丝端倪,本还想说自己有想到一个解救之法的她,骤然就换了言语。
她放下了阻拦的手臂,微微轻咳一声,然后颇有些漫不经心的陈述了一个事实,“你扰了这桩姻缘,狐族便来找天帝寻个说法了。”
这也是妹妹历劫归来,天帝这个兄长却未曾现身的原因。
并非不想来,而是被人堵在了紫霄殿中。
而天帝此时确实是有些忧愁的,他连续两日未眠的处理朝事,本是为了今日能去往生池接回重返仙班的妹妹,却不曾想左脚刚迈出殿门,便听闻仙兵来报,狐族仙尊到访。
他虽会借助凡界的那抹神识探知妹妹的处境,但此法毕竟伤及元神,再加之仙妖争端事宜困囿神思,他也顾及不了太多细节。
但命劫互扰一事,他是知晓的。
狐族的人就此事来访,围着他已是聊了许久,多日的疲惫骤然席卷,他亦是颇为烦扰的揉了揉眉间,没了耐心,“不知珉善仙尊有什么高见?”
珉善仙尊年迈颇长,早年更是与先天帝有同袍之谊,算是天帝的长辈。他今日明面是被狐族邀来当个和事佬,其实他自个清楚,不过是狐帝委托他当个媒人罢了。
见天帝面有疲意,他便也顺应狐帝先前的叮嘱,直言道,“择炀少主和初涵帝姬历经凡尘三世,可见是命中缘法,不若联做姻亲,如何?”
天帝指尖一抖,只觉眉心刺痛,刚想说些什么,却倏然闻道一股傲雪清香。
身上疲倦之意似被香味抚慰,天帝眉眼略显舒展,转而问道,“九尾狐族偏隅于青丘,不喜旁族,更是从未与异族通婚,怎得今日竟是要与天庭结两姓之好?”
狐帝轻笑,如今寒暄已过,目的亦是言明,其中原由再说起来也并不麻烦,不过是三世情缘将自己幼子的一颗心尽数落在了那位帝姬身上罢了。
而那位一同历劫的狐族女子凤霞,早于第三世便与择炀分道扬镳,择了夫婿早早的绑回自己的狐狸洞了。
倒是自己的儿子,每日因为思念自己的凡间妻子,日日辗转难眠,对月独酌。
说罢,狐族帝后还颇为哀伤的看了眼殿后,似是早便察觉到殿后那女子的存在,故意说与她听一般。
初涵背对着帷幔,并未看向前殿,听得那番言语,只是兀自出神。
凡尘的那一世,身为许意扬的她确实与顾念初做了一世的夫妻。当初拜访完祖母之后,她们先是游历了几年,后择一山川秀美之地隐居而住。
但偶尔的,他们会下山救助难民。
她负责铲奸除恶,顾念初则是悬壶济世。身份似是同相遇的第一世倒了个儿,但不同的是,这一世,他们不曾阴阳相隔,而是相守到白头。
后来,顾念初先她一步病重而去。独居于竹舍的那三年,她其实总是感觉到有人在暗中窥探她,却从未见过真人,反倒是看到些飞禽走兽。
那时的她,只当自己是思夫成疾而产生的幻觉,如今细细想来,那些鸟兽怕都是他幻化而成的吧。
仙人历劫,不可为仙力所绕,否则必遭天罚。
他无法诉说自己的情谊与思念,只能于暗处窥探他的妻。
他既期盼着她早日飞升,又惶恐于未来可能的形同陌路。
初涵不再去听前殿所谈之事,她心中知晓,皇兄不会轻易答应婚约之事,必然会先行按下,问过她的意见之后,方才会有所决断。
只是在那之前,她须得去同择炀见上一面。
她掐指念诀,给皇兄留了言,说明自己去处,然后出了紫霄殿。
她本想直接往南天门而去,途中骤然想起自己久居凌霜山,许久不问仙界琐事,一时倒是记不清青丘所在。
刚要折返想去问一问掌管九州事宜的仙官,却于身后看见一抹最为熟悉不过的身影在仓促躲离。
她心中骤然发紧,下意识的出声唤道,“顾念初!”
刻有麒麟浮雕的仙柱后,身着红衣的男子身形紧绷,屏住气息的躲藏于原地,竟是一时不敢探出身来。
身后传来轻缓的脚步声,一下一下的,似踩于他心间之上,攫取了他全部心神。
衣着月华留仙裙的帝姬走到他的面前,腰封紧束,身材颀长,乌黑浓密的长发半束,以一支梅花白玉簪为饰,素净典雅至极,却更显雪肤冰肌,傲然清栩。
“阿意。”如今已是狐族少主的择炀看着她,心中涩然,“或许应该叫你阿涵?”
初涵缓步走至他的身侧,“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择炀看着她,眼神眷恋,话语中却带着两份迟疑,“其实……你出了往生池后,我便一直跟着。”
他没敢靠近轮回之地,而是候在了远处。
择炀心知天庭之人下凡经由往生池,历劫归来可自行选择是否要洗涤凡尘记忆。
他生于狐族,性格亦是如同他的名讳,向来张扬恣意,竟是头一回有了不确定。
初涵联想到狐族帝后先前的那番话,瞬间了然,“怕我忘了你?”
择炀苦涩一笑,“许是近乡情怯。”
初涵看了他几眼,也不知信还是未信。
她向来不是什么拖泥带水的性格,索性也不拐弯,开门见山道,“有件事你许是不知晓,我本前世就修得正果了。”
“什么?”择炀稍愣,只觉得这对话与他先前料想的有些不同。
初涵继续道,“我多历劫一世。”
“……”
清冷无双的帝姬骤然一笑,带着几分当初许意扬身上才有的明丽,“算无遗策的顾军师,你要同我装傻吗?”
她是回了仙位,但记忆仍在。夫妻一场,顾念初惯用的苦肉计,她亦熟矣。
择炀狡黠一笑,终是不再装作可怜模样,“我只是想亲耳听你说这些。”
天庭仙人修炼与青丘相反,他们向来讲究重道心,轻情欲。结为仙侣的更是少之又少,再加之初涵司霜雪,听说为压制魔毒,更是修炼冰魄术修心固道。
泽扬历劫归来的这三年,每日都在忐忑于两人的情深缘浅,他家老爹看着自己酒窖珍藏的桃酿都快被搬空,心疼不已之下,才许诺他,初涵回归天庭之日,便带着阿母赴天庭求亲。
而他,也不过是想亲耳听她说句,凡尘之事,具为真。比目连枝,亦我情。
幸好,他所愿亦为她所喜。
择炀稍稍侧身,站直了身子后笑看着她,“在下择炀,青丘狐帝嫡幼子,今欲娶凌霜帝姬为妻,与其结为仙侣,誓忠其一人,不知帝姬允否?”
初涵看着他腰间的赤玉笛,轻笑道,“允。”
作者有话要说: 下本开《好鬼不挡道》聊斋系列,单元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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