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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三世 ...

  •   许意扬八岁的时候,父亲带回来一个衣着破败的男孩。

      模样看着与她差不多大,却身形瘦弱,面色更是苍白的随时都会倒下。

      父亲说,他叫顾念初,是挚友之子,因惨遭家难而流落民间吃了不少苦,以后住在许府,便当做自己的哥哥,让她好好相处。

      许意扬是家中独女,钟鸣鼎食之家养出来的掌上明珠,年纪尚小心思便也简单。

      既是要好好照顾,那便是自己有什么便要大大方方的与人分享。

      所以,她带着顾念初扎马步、耍花枪,拿着父亲为她做的弓箭同他比骑射。

      待顾念初一个不慎从马背上摔下,挨了父亲的一顿痛骂之后,许意扬终于明白,这个新来的男孩与她到底是不同的。

      他生来体弱,年幼的饥饿流浪更是让他的身体埋下了诸多隐疾,习武于他来说有些强人所难。

      明白了这些道理的许意扬紧皱着眉头,雪白圆润的俏脸装作大人似的沉着,轻轻的拍着顾念初的肩膀,很是忧伤,“看来你是注定打不过我了。”

      摔伤了腿的顾念初虚弱的躺在床上,漂亮的狐狸眼低垂着,一副全然无害的模样,似对她的话无可辩驳。

      只是后来他便拿起了书,每日窗前苦读,四书五经,卦爻兵赋,均有涉猎。那些许意扬看一眼就头大的周易礼学,他却能引经据典,侃侃而谈。

      父亲见他有经学之才,便请了最好的大儒入许家学堂,每日为他授业解惑。

      顾念初住在外院,许意扬每日清晨从练武场回来,便会经过他的住处,透过微敞的窗牖,能够清楚的看到他执笔练字的清隽模样。

      大伯家的堂哥们同他一块进学,经常性的,许意扬会听到他们抱怨说,顾念初文章经论之出彩,让他们这些不喜诗书的没少挨先生的骂。

      那时候,她一直以为,顾念初是沉渊之龙,终是要一飞冲天的。

      不过,他们几人一同长大,顾念初虽不走武将之路,但偶尔还是回来校场看他们习武,年少时天真无知,只当他是对于自己以及堂哥们的羡慕,为此还颇为体贴的宽慰他。

      不想这人竟是回道,“看你们被揍趴下的模样,挺好笑的。”

      为此,许意扬冷了半天的脸,不曾理他。

      只是后来,许意扬再因习武受伤之际,书桌上总会多几瓶疗伤祛疤的药,顾念初案前的书也开始多了些医学药典。

      许意扬十四岁那年,她随父亲出征漠北。

      许家三代武将,许意扬亦是自小便当作男儿来养,别人家的小姐学琴作赋之际,她在城郊的旷野纵马驰骋。

      她一心想当飞翔云天的雁,而非困囿京城的富贵花。

      离家的那日,她穿着简洁利索的劲装推开房门,不想,却瞧见他牵着一匹马,拎着三两行囊,于府门外等着她。

      许意扬面容惊诧,“你怎么在这?”

      少年闻声转身,高竖的乌发随风而动,带着往日少见的轻快之意,他扬眉,整个面容都迤逦起来,“自是随军啊……”

      他常年沉浸于书籍之间,身上总带着浓重的书卷气,今日不同寻常的穿上了赭色锦袍,腰身紧束,倒有一种别样的少年明媚之气。

      只是许意扬此刻无心欣赏,雪白俏丽的脸上写满了荒唐,“十日后便是春闱,你在开什么玩笑?”

      “我都站在这了,你还怀疑?”顾念初漫步走到她的面前,手里拿着是不知何时准备的头笠,“我无心仕途,勾心斗角的多烦啊,还不若跟着你和义父,正好我也想去看看北漠的天与京城有何不同。”

      他动作轻柔的将头笠戴于她的头上,透过轻薄的面纱看去,许意初只觉得那双上扬的狐狸眼,水光涟漪,夺目万分。

      她被灼耀的微闪了下眼,清泠泠的眸不由低垂,轻声喃道,“顾念初,你可是连我的剑都拿不稳。”

      “以我之才能,当你的军师还是绰绰有余。”少年口中是自信卓然的笑意,“走吧,再晚点军队怕是要出发了。”

      如果一切有迹可循,那么这便是最早显露的冰山一角。

      只是,那时的许意扬心中满是奔赴疆场的欢喜,亦觉战场未尝不可建功立业,便未曾多想。

      可能世间真有一种人是天纵英才,满腹经纶的顾念初真如他自己所言,博闻强识,两人随许父打了几次胜仗,有了经验之谈后,倒是快速成长起来。

      守卫北境的第二年,许意扬领了军中校尉之职,顾念初则当起了她的谋士,两人一同征战,接连胜仗,不过半载,便已是声名远扬。

      这日,许意扬自外回来,面上带着恣意的笑,看到营帐前修身玉立的身影,便迫不及待地同他道,“父亲传令,半月后突袭漠北敌营,由我领兵前去。”

      虽说她已历经数战,但一直处于后方围剿残兵或是接应粮草,这般直接迎面对上漠北,尚且是第一次。

      许意扬知道,这是父亲在放权给她。

      自随军以来,为免他人对父亲嘴碎,她常常肃着面容,一声不吭地完成那些或严峻或艰难的任务。后来有了军衔,手下管着士兵,更是神色冷冽的好似漠北的烈风,整个人都显得清冷疏离。

      已经很久不曾见她这般畅快的笑了。

      疏散的眉眼含着一目了然的喜悦之意,似是红杏探过枝头,在整个荒芜野地中,唯有她的眉眼足够明媚俏丽。

      顾念初亦是被感染的弯了眉眼,“你手下的人,身手敏捷,擅掩蔽,确实合适。”

      身边有士兵经过,许意扬轻咳一声,压下言语中的欢快之意,“人还是当初你帮我挑的,说实话,你是不是早就想好帮我组建出这么一个队伍。”

      许意扬及笄时,朝廷任命的诏书传来,任命她为翊麾校尉,父亲为她庆贺生辰,允她亲自去军中挑选自己的属下。

      当时顾念初亦是跟随她一起,其中有将近一半的人是他指定的。

      漠北的天寒风凛冽,一阵冬风乍起,顾念初倒也顾不上说是与不是,微侧着身子,引着许意扬进了营帐。

      “你经年习武,虽武艺卓群,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容易吃亏,与其这样不如另辟蹊径,组建一个以灵敏迅捷为主的队伍,这样在突袭、埋伏敌军时也容易做到出其不意。”

      他行至桌前,将案前记下的行军手札推至许意扬的面前,“我着人去打探观察过,漠兵每日寅时一刻时,巡逻的士兵会换班,你到时可以找几个身材壮硕的士兵穿上漠北的兵服,提前混在里面,到时也方便内外接应。”

      烧着暖碳的营帐里拂散身上的寒意,许意扬将手札细细翻看,眉眼的喜色逐渐转化为疑虑,“我才同你说偷袭之事,怎得你好似早就料到一般。”

      竟连偷袭战术都提前写好,送至她面前了。

      顾念初抬眼觑她,“你手下的人战绩累累,众人看在眼里,义父并非多思忧虑之人,他知你志在何处,在你有足够的能力让属下信服时,自会予你重任。”

      “再者,你两月前刚偷袭过敌方粮草,如今已是深冬,却仍不见漠北有运送新的粮草而来,估计早已是强弩之末,哪怕我们不出手,敌方也会想办法偷袭我们,不若在他们身饥体乏之际,攻其不备岂不甚好。”

      予以重任自是不用他细想,便可明白的道理,当今朝廷并没有女子不可为军的铁令,甚至只要表现优异者,女子亦可为官。

      义父是朝廷不可多得的良将,膝下却唯有一女,自是将身上才能倾囊相授,许意扬能否成为威震四方的女将不过是时间早晚问题。

      至于,偷袭一事不过是他设想罢了,只是没想到和义父不谋而合,更是未想,这么快就落在了许意扬的头上。

      许意扬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觉得他每次算无遗策,颇让人觉得憋恼,“难怪堂兄总是称你为狐狸,真是狡猾。”

      顾念初稍稍扬了扬眉,好似全然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眉眼弯弯的顺着说道,“多谢许校尉夸赞。”

      不过,顾念初虽然对着许意扬喜欢插科打诨,但毕竟是深入敌营,有一定的危险程度,他并未如同以往般在营地等她,而是去了离漠北营帐最近的一个哨点,随时观察着远处的光亮与动静。

      冬日的夜风似磨砺新出的铁刃,割在脸上,是生冷的刺痛,顾念初穿着藏青色的狐裘,却仍是面色苍白,于清冷的月光下,眉眼倒是有种冷艳凛然的俊美。

      身后倏然传来脚步声,铿锵有力的,很容易察觉。

      “在担心阿意?”许父走上前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敌营黑暗处有星光亮起,短促的三下,如暗夜的星,微弱而明亮。

      顾念初同样看着,知道这是许意扬已经摸入敌营的信号。

      他略微收回目光,恭敬地行了个武将的礼,声音里含着一丝笑,“义父,不也是如此吗?”

      便是平日里如何严厉,如今唯一的掌上明珠孤军闯敌营,作为父亲岂会安坐营帐。怕是也留了后手,稍有不对,便会急援。

      只是——

      “我原以为这样的放权,会稍晚一些。”

      许父遥望着远方,漆黑睿智的黑眼中似蕴着深深夜色,有些复杂,却转瞬即逝,“阿意总要成长的,我不可能一直陪在她身边。”

      顾念初敏锐的听出一丝不对,“可是朝中发生了什么事?”

      他自小熟读诗书,心思更是灵巧聪颖,见微知著更是常有的事。许父以往也曾慨叹,若不是当年那桩事,顾念初怕也早就是个天之骄子。

      他亲手看着长大的孩子,倒也不瞒他,“许家军名头响了,皇后有意打听阿意的婚事。”

      不过寥寥数语,顾念初却是瞬间明晓其中的含义。

      自从多年前,镇国侯府萧家被抄,朝廷武将或递交兵权、或囿于京中,早已没了多少沙场气焰,唯有许家因盘踞北境,震慑漠北,反倒是随着一场又一场的胜仗,而威名远扬。

      功高震主是大忌,可便是许家想退,他背后的黎明百姓又由谁来护佑,早年还能让家眷留守京城,以抚军心。

      如今许意扬奔赴漠北,军功赫赫,想来是有人坐不住了,打起了联姻的主意。

      远处倏然燃起熊熊火光,似火鸟般迅速侵蚀着周围的一切,阵阵的喧闹声和兵戈声隐隐绰绰的传来,吸引着他们的注意。

      顾念初的瞳孔深处尽是沉沉灭灭的火光,声音华丽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冷嘲,“阿意是振翅九霄的凤,岂会容他们肆意安排。”

      若是想,他不介意动动手指,搅得京城不得安宁。

      许父并未惊诧,他相信顾念初有这个本事。

      实际上,顾念初在京城的动作与安排,他并非全然不知,身陷争权夺势的漩涡,若无自保之力怕是早就白骨一具了。

      他只是意味深长道,“阿意这孩子自小失去母亲,性格被我教养的冷了些,内里更是倔强的很,你是她为数不多愿意敞开心扉说话的人,若是许家遭难,你记得仔细看着她些,莫让她做傻事。”

      顾念初好看的眉眼深深皱起,想要说些什么,许父却是摇了摇头,看着远处大捷的信号,拎着剑头也不回的下了城楼。

  • 作者有话要说:  此文练笔,不会写太长,如果有姐妹喜欢,那就是再好不过啦~
    下文开《好鬼不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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