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芜》楹时

4、蚀月之程

　　古弑森林卫祁也是第一次踏入，这里一切都是未知的。不过对卫祁而言，生命里的未知太多了。卫祁想的也不过是好好护送着少主完成使命，然后回到到紫云山当个种花匠也是不错的，山上种花的老伯也总是想拉着他一起养养花草。其实平淡一生也是不错的，如果他侥幸能活下来的话。

　　一阵簌簌拉拉的响声，在卫祁一行人身边响起。卫祁和叶瑞阳警觉的拿出手里的武器，两人贴心的围绕着小姑娘，菡锦也不吱声默默的呆着。瞬间，银白色的亮光穿出，一把小刀被菡锦两指夹住，菡锦心里暗骂了句废物，没好气的看着身旁的两个人。小刀上面，扎着一张布条上面写着：“百花深处，幽泉湖畔”没头没尾的话，大概就是想要引他们过去。菡锦还是不忘自己现在的角色，一秒恢复成一个弱小的小姑娘形象：“大哥哥们，这个布条好像在引导我们过去，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哇？”

　　卫祁神色如常，轻声“嗯”了一句，便往前走了。叶瑞阳望着小姑娘，笑呵呵的打趣到：“小姑娘，你的武功不错呀？来自哪个家族啊？”菡锦自知自己是瞒不住了，但也不想说实话，冷哼一声：“不过就是接个小刀而已，入门基本功，是你们太菜了。”说罢还有些生气, “连保护我都做不到。”菡锦的语气有些软下来。她今年也不过才九岁而已。
　　叶瑞阳不说些什么，从怀里掏出一张手帕，扯过菡锦的小手，一点一点的擦拭起来。菡锦发现这个大哥哥不开玩笑的时候，有一种很令人安心的感觉，熟悉又陌生。“小姑娘，告诉哥哥你手里面涂的是什么呀？”菡锦望着叶瑞阳露出的假的要死的笑脸，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手帕上淡紫色的痕迹，她该怎么解释……“阴险！”菡锦在心里咒骂，这么大的人了竟然算计一个小姑娘。

　　卫祁只淡声开口到“林家。”菡锦发现，那人琥珀的眼眸里全是了然。他们估计一早就发现了自己的身份，一路上只是不说而已。“两只狡猾的狐狸。”菡锦刚打算张口。叶瑞阳垂眸望着她：“小姑娘，林家离这一块也不远。我们可以送你回去的，菡锦。”叶瑞阳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他打算送她回家。

　　可是……她不想回去啊，一点都不想。菡锦眼睛里的雾气生生不息，她攥紧衣角高高的抬起了头，露出了一个标准的微笑，那一刻她好像真的就像林家的少主一般，林家骨子里的倔强和自尊，不允许他们向任何人低头。于是，稚气还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 “大哥哥，没事的，我可以自己走的。这一路上麻烦你们了。”她顺手把自己腰间的药袋塞进叶瑞阳的手里，头也不回的往森林深处走去。叶瑞阳不知道这个小姑娘是不是真的打算回家了，他望着手里亚麻做成的简陋布袋，沉思了片刻。最终还是离开了。小姑娘跟着他们，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特别是“林家”。

　　卫祁看出了叶瑞阳的想法，知道他一贯是心肠软的性子，拿着人家小姑娘的药袋心里多少也不好受。师父说少主的性子得磨，总是这般的心软最后会走到万劫不复的境地。卫祁想着自家少主也不过十几岁的少年，少年该是如何心性就是如何心性，慢慢长大也都还来得及，少主身边永远都会有他。他能做到护少主周全。

　　可是……真的吗……几天前的事还历历在目……卫祁不由得流露出一丝苦笑。

　　密室那夜，店小二向他们讲述了很多的事情，对店小二而言积攒多年的情绪，好像突然就有了发泄口。多年前，年轻的小道士被别离弄得多愁善感。一股暗香飘来，便陷入了昏迷。等他醒来时，发现自己早就在地下的祭坛当中了，挂着红线的老鼠在地上乱窜，有的甚至啃食着地上散落的蜡烛，小道士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双腿一软跪倒在地，甚至感觉自己的身体在“融化”，他拼命的挣扎，却于事无补。

　　在昏迷之际，他看到了褚氏夫妇，抬手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只是张了一下口，永久的昏迷下去。但幸得老天垂怜，他奇迹般的恢复了意识，他长久的呆在地窖中，看着褚氏夫妇带来一个又一个的人，那些人再也没有走出过地窖。

　　他的记忆在不断地变模糊，对于周围的感知越来越差，唯一还记得是自己是一个小道士，他原是打算一辈子守卫正义的。

　　后来，褚氏夫妇抓了不该抓的人，那人命令销毁这个地窖，他的意识开始强烈地冲撞着他的大脑，他发现自己什么时候竟然变成了一支蜡烛，他开始挣扎，蜡烛的火苗愈烧愈旺，感觉灵魂都要被烧化了。

　　又是一场雷雨之夜，他的魂魄逃离了蜡烛，但是却被永久的困在了这间客栈。再后来，他又附身在一个将死之人的身上，干着献祭的营生苟延残喘着。他知道自己这样做最后的结果只会是魂飞魄散，但是他的恨意蔓延滋长，整间客栈都无法容纳。

　　他恨褚氏夫妇。那年他也不过十三岁，意气风发，对于江湖的向往占据着他的生活。可在此却断送了他所有的未来，他这一生注定是无法按照自己喜爱的生活过活。褚氏夫妇困住了他，折断了他所有美好的念头，狭隘，扭曲的思想在他的心中发酵。

　　如今，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心怀苍生，执着正义的少年郎了。这么多年，他扮过店小二，扮过厨子，扮过客栈老板，唯一不变的是他总会让一些客人留下来陪着他，看着他们一点一点失去意识，一点一点失去人形，最后变成一只白白的蜡烛，在黑暗的密室里燃烧着，不知年岁。最开始，他也会觉得，有人能有感受到他的痛苦了而感到畅快，最后变成了一种麻木的形式，他不再从中感受到快乐了。

　　卫祁望着那个近乎疯魔的店小二“从来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从你选择让自己双手沾满血腥的时候，你注定和期望的人生背道而驰。”

　　店小二猛地抓住了卫祁的领子，把他的颈部勒出一道红痕，小二狰狞的双眼里浸满了仇恨和愤怒，他怒吼着“如果不是褚氏我根本不会有这样的人生。我不让他们献祭，我的灵魂就会散入空中根本没有机会去经历人生。你说的倒轻松，你来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又能怎么办？”

　　这一刻，卫祁的心中是怜悯，或许小二曾今真心的想要锄奸扶弱，守卫正义，但是，就卫祁看来，这份心不够坚定。从他选择让人献祭的那一刻起，他早就失去了进入江湖的道心，而道心是一切的基础。

　　死亡总归是一个虚无的词汇，没有人能够在活着的时候体会，因而人们对于这份未知心存恐惧，坦言又有多少人能够在直面死亡时，勇敢接受呢？

　　但是，若连生死的课题都无法参悟，如何入这江湖呢？

　　卫祁只是摇了摇头。他不打算和小二解释什么，争辩什么。

　　突然，身后戴着面具的男人一刀刺穿了小二的左胸，一股鲜血从小二的嘴角流出，小二回头喃喃道“怎么可能……”

　　男人的面具掉落，身形明显小了很多，他喘着粗气，额头冒着冷汗，抬眼看着卫祁。

　　“少主！”卫祁愕然。

　　褚致远倒是一点也不惊讶，接着自己解开了绳索，冲着卫祁挑了挑眉毛“这位就是璃玥的少主？真的是……年少啊。”

　　叶瑞阳帮卫祁松了绑，回头道“褚公子一早就发现了端倪为何只是在旁观呢？”

　　褚致远撩了一下飘散的长发，用着挑逗的语气说着“这是哪里话，叶公子明明发现的比我早。”

　　卫祁倒是觉得眼前这个妖孽多半和少主有些渊源，两个人感觉认识了很久一样。少主的脸色不太好，他便先扶着少主回去。那个妖孽的脸上照样是一副妖艳的笑容，只是看的人心里发颤。

　　卫祁很讨厌未知，因为总会让他手足无措。小时候，卫祁看着少主生病发烧总是皱着眉毛一声不吭，每每都是晕倒了才被人发现，他总是感到难过自责，怪自己没有照顾好少主，为什么自己没能早点发现。那时候他总想着 ，自己要心细一点再心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