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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珠泪溅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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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下战场的人,一身戾气不曾纾解,又一路疾行,身体乏累,心里窝着一团火。
施遥光反手抵了下池沿,稳住身形,“不敢。”
她说完,不再看武将阴晴变换的神色,踩着池水往外走。
池水腾着热气,有些模糊视线,水中阻力拦着她步幅,明明到池边并不算远的距离,走起来仿佛千里。
傅云祈垂眼看她的背影。
和之前一样倔强,背脊笔挺,压弯了也不怕,像春日细韧的柳条,即便被拽走,只要手轻轻一松,那枝条立刻就弹回去,还要生了刀子似的割一下他掌心,不见血的锋利。
有趣得很。
他由着施遥光先走出几步,才伸手将人拽回来,像扯春日柳。
水面涟漪翻涌如浪,人在水中很快失去平衡,重回他掌控。
施遥光呛了水,仓促间抓住傅云祈的手臂,来不及分辨,只连连咳嗽。
隐约听傅云祈调笑,“当了长公主就是不一样,脾气都比当公主的时候大。”
施遥光只当耳边风,止了咳,踩在池底重新站稳,难得软了调子,“不耽误将军沐浴,我要回去了。”
她姿态放软,傅云祈只觉得新鲜,手掌落她腰肢,借着浮力把人往上提。
嘴上不忘拒绝,“不行。”
水珠落在身上总是湿滑,手掌无可避免滑下,有些抓不住人,傅云祈干脆两手都掐着她的腰,把人推上自己这侧的池沿,仰头仔细打量。
也不知她究竟在这热池子里泡了多久,腮边还透着热气熏出的红,眼尾也发红,偏目光像汪着层水,不知究竟是热气蒸的,还是被自己气的。
哪样都好,他都喜欢。
又去挑未绾紧的发,“知道我回来,不迎接也就罢了,现在当着我的面跑,长公主未免太目中无人?”
施遥光因这接连的几声“长公主”淡了神色,她算哪门子的长公主,不过是燕人放到明面上的戏弄。
当即捋回自己的头发,别到耳后,是全然拒绝的意思,“将军神武,建邺城中无人不晓。”
冷不丁听见一声笑。
下颌被傅云祈挑起,她仰头,眼神却斜睨下去。
傅云祈爱看她这副样子,呼风唤雨惯了的公主,哪怕落于下风也不屈服,暂时的服软是权宜之计,即便这样也压不弯心中傲骨,眼神锋利的像刀,落到人身上,不见血也隐隐生痛。
征服这样的人,快意堪比攻城。
况且,她怎么不能算一座城呢?
生着厚茧的指腹慢条斯理轻捻着施遥光下颌,粗粝触感深深烙进肌理,不知轻重,很快就让那一块皮肤泛起红晕。
施遥光皱了眉,下颌被捻得火辣,侧头想躲避,偏挣不开。
傅云祈眼看着她挣扎一会儿,到底大发慈悲挪开手指,有意无意接着方才的话问,“既然城中无人不晓,那长公主晓不晓?”
施遥光听出他话里意思,偏不接招,面上没有表情,“我累了,要回去了。”
还真是毫不意外的回答。
傅云祈半是叹息的笑,恐怕他不回来,她也不觉得累。
早知道听不到什么想听的话,干脆不再追问,傅云祈重新把人抵到池边,饶有兴味欣赏卫人公主恼怒神色,觉得光看着单调,侧身单手掬了捧水到近前,张手一倾。
热的水流顺着娇柔线条滑走,再蜿蜒回池水,激起涟漪,心上也似起了涟漪,涌出骇浪。
武将过于汹涌的动作将池水重新激出水花,施遥光觉得自己像一只小舟,被水颠上颠下,呼吸一直被夺走,明明咽喉不曾被扼住,但所有能呼吸的空气都隔在水汽之外,她张大口,吸进肺里的却是沙场肃杀。
不……
下一次随着水流旋转时,施遥光找到机会,又是狠狠一口。
血腥气几乎是立刻漫延进唇齿,又数过三息,傅云祈才松开她。
施遥光立刻避到一旁,顾不上平复呼吸,就要上去。
傅云祈抬手抹了一下唇边,指腹殷红,伤处疼到发麻,小没良心咬得一次比一次狠。耳边听着水声轻响,余光瞥见女子扶着池边踏上台阶的动作,长臂一伸,拦腰将人拽回。
“伤了人就想跑,这么多次还真咬上瘾了?”
说着给她看指尖抹下的血珠,“明日进宫,陛下若问起我这伤是怎么来的,我该怎么说?明说了是长公主赐的,让那些人都羡慕羡慕,知道长公主是如何伺候人的?”
施遥光气喘吁吁,“那你杀了我。”
傅云祈被她气笑,手上使力,又把人推上池沿,“陛下才宣布了赦前朝宗亲无罪,我就杀了他亲封的华阳长公主,长公主这是要让陛下与我心生嫌隙,君臣不合?”
施遥光扭过头,心中轻嗤,心生嫌隙的是燕人君臣,与她何干。
战场上操纵风云的武将最是见微知著,不用猜也知道她想什么,当下抬手扣住雪腮,强行让人转回来,“那就还是实话实说?”
施遥光目光一震。
燕人入主卫都以后,朝臣的确换了一批,但燕主到底不能把卫臣全杀了,她虽不清楚傅云祈在朝堂上表现如何,只看他平日的恶劣,若真有由头杀杀旧臣心气,未必不会添油加醋。
她可以受辱,但卫国的华阳公主不能。
她心中念头轻而易举被神情出卖,傅云祈细细端详,又看的意动。
唇上伤口因着几句话牵动,沉默时会传来麻痛,不用想也知道,明日一定显眼。被军中那帮崽子看见虽是无妨,眼前这爱咬人的公主,还是得教训。
“我还有个法子。”
话说完,果然见施遥光立即投来目光。
还真是个没良心的,一听把她说成会伺候人的,就让他马上杀了她;一听照实说会给他惹来君臣嫌隙,便要摆出个事不关己的态度。
现在知道还有法子能将她摘出去,便能屈能伸起来了。那些卫人软骨头的做派,让她用起来,倒也不算生厌。
不过他更期待她听到这个法子以后的反应,跟着点点自己唇上还未完全抹掉的血珠,“舔干净。”
施遥光一怔。
池沿距离池底高出许多,她坐在上面,视线几乎可以和傅云祈持平,她只需要勾住傅云祈的脖子,就能替他擦去血迹。
但在她伸出手,即将搂住傅云祈时,傅云祈向后撤了一步。
她不及反应,惯性向前栽,失去支点的身躯同时失去平衡,她重新栽回水中。
慌乱中抓到傅云祈的手臂,沾了水的身躯总是在手里打滑,等最后终于站稳,人已经紧贴住。
抬头看到武将勾起的唇角,被她咬出的破口随唇瓣扯动的幅度折成一道细长的深影,血珠凝在上面,有一半因为被抹掉,往唇边晕出红痕。
她心中暗暗做好决定,抓着傅云祈的手臂,踮起脚,凑到他唇边,小心的探出舌尖去碰那颗血珠。
傅云祈站着不动,任由她生疏着探寻,微小而柔软的触感试探着轻碰在唇上,呼出的热气盈盈落在鼻尖,两种不同的感觉萦绕进一处,生了勾子似的往心底深处挠,挠的心底升痒,再勾出压放在心底的意念。
在纵的她得了趣儿似的吮在伤口,试图以此检验是否完全止了血,傅云祈不再隐忍,借着浮力把人拽上来,拿回主导权。
感觉到施遥光开始环住他的颈,破天荒回应他的主导,眉头一扬。
这还真是头一回。
于是奖励似的放她呼吸,气息落到她耳边,“这次这么听话?”
施遥光勾着他的脖颈,尽力往下坠,看架势像要把他也往下带,待口中喘匀了气,也学他的样子,在他耳边反问,“这么听话,不好么?”
“当然。”傅云祈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身躯顺着她的意思弯下去,让她即使站在池底,也无须抬头才能对上他的眼睛。
池水热气一直蒸腾,刚刚又闹过一回,傅云祈觉得差不多了,准备把人带出去。
然而才要起身,后颈处传来阻力,又将他勾了回去。
傅云祈有些意外,打量起施遥光来,这又是玩什么把戏?真舍不得他了?
卫人公主总是把心思压在心底,面上佯作不形于色,但骗不过他的眼睛,瞧她面颊因着缺氧和热气染上红晕,眼神也发软,忽让他想起曾经驯过的一只莺哥。
也是只胆大的,被猎鹰盯上也不怕,逃命都像用了兵法,他觉着有趣,吹了哨子让猎鹰回来,那只莺哥因为力竭,最后也掉到他脚边。
拾起来才发现是只刚长成的,还弄不清楚猎物与猎手的关系,以为自己飞的灵敏,就能戏耍一只鹰。
自然也不服驯,笼子关不住,总能教它找到破绽开笼,饿它几顿也不怕,反倒是他被一只莺哥牵动着,怕它真饿死了。
后来他想了个法子,往它腿上绑了根细链,让它以为自己还能振翅飞翔,实则飞不出方圆几尺,渐渐认命了。
她如今这样子,还真像当初那只认命的莺哥。
嘴角笑意不由更盛,继续顺着她的力道继续倾身,好奇于她究竟在卖什么关子。
目光不经意瞥到池边摆着的早已经凉透的茶,忽然开口问她,“我不在的这段时日,听说这府里来过几个人,弄得很热闹啊?”
的确是热闹,他前脚领兵出征,后脚就有几个读书人来叩将军府的门。
因着韩孟继位后,另加了一条品评的规则,从前只有士族子弟才能品评,如今寒门若有读书人,也可参与品评,入朝为官。
那几个人也不知听了谁的主意,决定剑走偏锋,叩他将军府的门找长公主碰运气,若能就此得到长公主青眼,凭长公主这层身份,随便与哪个士族提一句,就能让他们从众多参加品评的寒门学子中脱颖而出,平步青云。
傅云祈还听说,施遥光当真见了那几个读书人。
不止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