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袖子狂想曲》恩斯特先生

26、25.心愿

　　翌日，天朗气清。早晨的阳光透过微微的云层，照亮了蔚蓝深沉的海面，伴随着爱尔兰乡间和煦的春风，也唤醒了海边宁静的漂亮庄园。白色的纱帘下，贝蒂收拾好红色的锦缎睡床，整个房间充满了温馨的气氛。

　　熟悉的感觉再次回归，凭借以往在公爵家的服务经验，这个时候，仆人们应该正忙着准备早餐。少女暗自担心，平常王宫里的御膳都由她在场监督，完全是按陛下的饮食喜好进行操作，这次万一公爵府上的厨师自作主张，贻误了陛下的食欲，那可怎么办呀？

　　她突然记起昨天晚上自己和老夫人相谈甚欢，竟然忘记了关注陛下那边的情况。直到她回过神来，才听人说国王没吃什么东西便起身离开，然后就回房歇息。

　　“多半是公爵府上的菜品不合陛下的口味！”

　　想到这里，贝蒂万分自责，她径直走出卧室，近乎本能地想制止可能发生的坏事。她不想让陛下有一丁点难受，因为那样她也会很心痛。这两年来，只要看见陛下露出会心的微笑，她都会感到没法形容的快乐；可是，每当陛下愁眉苦脸或者心烦意乱，那她也会不自觉地心里难过。

　　还没能到厨房，途经饭厅时见到的景象就让她大吃一惊：桌面上早已摆放着不少的菜肴，黑麦面包、水果布丁、羊肉菜卷......没一样曾见陛下吃过！

　　她赶忙质问上餐的女仆，才得知公爵今早提前命他们起床，国王亲自到厨房指导，要求他们做成了眼前这些菜品！

　　“这是陛下的御令？”

　　闻言，少女稍微松了一口气。然而，她随即又感到疑惑不解：食物倒都挺美味，看起来也做得很精致，可食材却普遍比较低贱，陛下怎么会心血来潮想去吃这些东西？

　　“贝蒂起床啦～”

　　亨利八世出现在门前，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手里捧着一盘香喷喷的奶油蛋糕：“今天是你的生日，生日快乐！怎么样，你对这些食物还满意吗？都是你平时最爱吃的！”

　　喜从天降，少女想起今天确实是自己的生日！如此盛大的场面，让她惊喜交加，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忍不住热泪盈眶：“谢谢！”

　　“不用客气，来来来！请小寿星过来！”

　　国王把蛋糕轻轻地放到桌面，公爵点亮许多五彩缤纷的蜡烛，老夫人递上手绢。贝蒂的身旁簇拥着若干侍女和女仆，一圈人围起来怂恿她赶快许愿。

　　少女站到了正中央，瞬间感觉后背触及了一副强健的身躯，仿佛靠着坚实的后盾。她用力屏住了呼吸，后颈皮肤上捕捉到的热气告诉她，陛下就在身后，尽管她不曾回头去看一眼，因为也没这个必要——阵阵清香萦绕在贝蒂的鼻尖，她知道那是国王沐浴后薰衣草油留下的气味，是她在梦里最熟悉的味道！

　　少女嘿嘿得傻笑，脑海中闪过美丽的遐想。这是她多年前种下的夙愿，即使有点痴心妄想，只敢在夜深人静时想入非非，但她总抱有一线希望。即使是在曾经最不可能的时候，面对至尊至贵的凯瑟琳王妃，或是亲王念念不忘的安妮，她虽然也自感黯然失色，心里却始终不能放下那晚月光笼罩的吟游诗人。

　　特别是近两年，陛下和她之间的关系愈发亲密，对她的态度也越来越欣赏。这一切都使贝蒂重新燃起了希望，她不止一次地想起刚进宫时做过的一场美梦：亨利把自己拥入怀中，她能感受到他的心跳，全身流淌着他的温度，耳边传来他酥酥的声音。

　　那场景令她记忆犹新，看起来尤为真切。今天，少女借烛光许下心愿，希望上帝能赐予她这个奇迹！她双手合十，心里虔诚地祈祷，随后吹灭蜡烛，赢得一片掌声。

　　“许完了愿就赶紧用餐吧，”亨利八世关切地说，“身体比什么都重要！之前都是你来监督朕，现在就由朕来督促你！”

　　贝蒂懂事地点点头，乖巧的模样像是一只可爱的小鹿。无意间，她发现侍女们开始帮助她用餐，那规格像是在伺候宫里的王后！国王就坐在身边，目光极尽地含情脉脉，仿佛炽热无比的太阳，几乎快要将她融化！

　　“等用完了膳，朕......有些话想要跟你说！”

　　她好像听到了亨利八世一阵急促的呼吸，他此刻正心急如焚，频繁地张望起窗外的蓝天白云。旁边的公爵老爷也坐立不安，温柔怜爱地盯着自己，眼神深处却含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忧愁。

　　门口匆匆跑进来一名侍卫，后者在国王耳边小声地说了些什么，搞得亨利八世脸色发绿。

　　“果真有如此紧急？朕晚一点去都不行吗？”

　　“来访的约瑟夫爵士说了解到非常重要的情报，请求陛下准许即刻入见！”

　　侍卫一字不落地传达，国王迟疑不决，陷入了犹豫。

　　“这位约瑟夫爵士是南边吉尔台伯爵的心腹，在整座爱尔兰岛都很有影响力，说不定还真能提供些什么消息！”公爵如实地反映情况。

　　少女听明白了整件事情，她知道亨利八世是在替自己为难，于是主动开口劝道：“陛下，君王还是要以国事为重！其它的事情......人民能等，贝蒂自然也能等！”

　　听到这里，波伊宁兹公爵赞赏地看了眼她，真不愧是自己的女儿！国王也点了点头，虽然这个时候他很不情愿，但毕竟是履行自己的职责，可这样的话......

　　“奴婢会站在办公室门外，随时听候陛下吩咐！”少女屈膝行礼，又恢复了王宫副总管的庄重神色。

　　“你陪朕进去吧！”国王告诉她，“就呆在朕的身边，以后都铎家族的事情也就是你的事情！”

　　所有人都清楚亨利八世这话代表着什么，因为只有王后才能和国王在一起聆听国事！那一刻，贝蒂彻底明白了他将要说出口的话。她颔首微笑，没有拒绝！

　　两人来到办公室，见到了等候已久的约瑟夫爵士。他身材瘦削且缺乏热情，饱经风霜的脸上写满了沧桑，鹰钩鼻后一双锐利的眼睛深不可测，直勾勾地盯着亨利八世。

　　“你这么急着来找朕，究竟所谓何事？”国王恢复往日的威严，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不是我要来，是我的独子约翰！不知陛下是否还记得，十年前带人来采歌时，他曾为陛下做过向导！”

　　亨利八世仔细想了一阵，最后回答：“那么，他有些什么事情？”

　　“陛下真是贵人多忘事！”

　　爵士反唇相讥，他的面容变得扭曲狰狞，眼眶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这也不奇怪，孤芳自赏的玫瑰又怎会留意芸芸众生？风起云涌，三叶草折断了茎叶，只得趴在地上苟且偷生。玫瑰园倒是热闹，百花争艳，还引得野蝴蝶争相涌入！”

　　说着，他不屑地瞥了眼面前的少女，语气里满是轻蔑。贝蒂心生警觉，浑身上下打量着他。

　　“你到底有什么事情？”

　　“约翰是陛下孩童时期的玩伴，他一直将此经历视为荣幸，现今卧室的房前都还挂着陛下早年的肖像！他没做过任何坏事，但却被人关进了监狱......”

　　“朕知道你是干什么来的了！”国王示意打住，“放心，不管他曾经是什么人！朕都会派人去查明事实，如果真的有冤情，用不着你来求朕，朕定将马上释放他，并且惩办凶手，还约翰一个公道！”

　　“还我儿一个公道？”

　　爵士冷笑着重复一遍：“这又有什么用呢？”

　　他双手肌肉紧绷，青筋暴起：“约翰年纪轻轻便代任副主教，侍奉天主，心系教民！仅因为替教廷写了几篇论纲，正赶上你的宗教改革，就被士兵抓进监狱，死在狱卒的狂虐之下！你就是那个凶手，我要你为约翰偿命——”

　　“砰！”约瑟夫小臂一亮，射出暗藏的袖箭。少女来不及思考，毫不犹豫地扑上前去，用身体护住亨利八世。锋利的箭头直直地刺进了她那柔软的胸膛，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整件绿色的纱裙！

　　听到动静，四名侍卫破门而入，果断砍掉了爵士的胳膊，击中腿弯将其制服。后者放声大笑，样子近乎疯狂！

　　“御医，御医！”

　　国王喊得撕心裂肺，他抱紧怀中脸色惨白的少女：“贝蒂，坚持住！御医很快就来了，他会给你治好！千万千万不要睡去，算朕求你了！”

　　少女当然也不想这样，但是着实喘不上气来。她的肺叶已经穿烂，疼得说不出话，四肢更是早已麻木瘫软，无边的僵硬和冰冷漫身袭来。

　　弥留之际，贝蒂费了好大的力气，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亨利八世。两人第一次这样相近，皮肤亲昵地接触在一起。她终于实现了自己多年的心愿，躺在心爱之人的怀里，依偎着他那温暖的身躯。耳朵里嗡嗡作响，她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只能从他的口型中分辨出大概。

　　“朕爱你！”国王哭得稀里哗啦，早已顾不得昔日的尊严，“你还是朕独一无二的勇士！”

　　“我也爱你！”少女在心中悄然回答。

　　世界逐渐消失，周围陷入一团神圣的白光，空中布满舞动的金色斑点。基督降临，圣母玛利亚面带慈祥地观察着贝蒂，为她指引天国前进的方向。她很快便看到，母亲柏丽达正在向自己招手，一如死前那般的年轻漂亮；哥哥乔治也满心欢喜，热情地赶来与她拥抱：“从今以后，我们就生活在一起，永远永远都不再分开！”

　　少女点头应允，她的脸上浮现出微笑，安详地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