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戬娥]哮天犬的独白》放点辣椒_

1、上

　　你好，我叫哮天犬，三界第一犬王，著名二郎神后援会粉头，对主人最忠诚的小狗勾。
　　此时此刻，我遇上了点麻烦。
　　就在刚刚，我的主人给他夫人纯手工打造的第一支桃木簪，被我一屁股坐断了。
　　虽然主人为仙子手做的东西已经有一大盒，什么簪子镯子都不是稀罕物件了，但是偏偏这一支桃木簪，确实坏不得。
　　这可是在他蓄谋千年的追妻计划开始的第一年亲手打磨制成的，标志着二郎真君开启了他“自杀式”的一如既往，忍辱负重的终极任务，标志着“千年望月”副本从此登上了历史舞台。
　　要说这“千年望月”副本，这可是个漫长的故事。

　　各位看官，您细听分说。

　　千年前寒冬腊月的某天，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我躺在一堆树枝中试图取暖，可就算这堆树枝把我盖的严严实实，我还是能感觉到身体里的热量在渐渐流逝。
　　大抵人(狗)这一生，就是要死的吧，我悲痛欲绝的幻想着烤鸭和烧鸡的滋味，慢慢的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我只是一只流浪的小狗，怎么才能在乱世取得活下去的资格呢。我这一生都在努力做条好狗，不争不抢，只吃剩饭，没咬过小孩，没吓到过女子，算得上是条好狗了吧？如此想来，我唯一的遗憾应该就是从来没有过一个家吧。
　　我也好想死在一位主人的怀里啊。
　　意识越来越模糊，四肢逐渐麻木，好可惜，再也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
　　再见人间，下辈子不来了，我这样想着闭上了眼。
　　嗯？谁扒拉我？
　　我强打着精神睁开眼，出现在面前的是一张好看的过分的脸蛋。桃花眼配着直挺的鼻，连唇角都是矜贵的弧度，可眼睫浓密又掩着一抹眼尾红，硬生生把这么周正华贵的一张脸，衬出了些破碎的美。
　　好俊美的少年人啊，简直是活的话本子里的人！
　　他手上还抱着刚挑好的柴火，粗布麻衣上有大大小小的补丁，卷发刘海过长遮住了额头，少了些锋利，多了一丝柔和，他手上脏兮兮的，但是臂弯很温暖。
　　他把我抱在怀里，揉搓着我的四肢，他的体温好像比一般人要高一些，我很快就恢复了知觉，一人一狗他看看我，我看看他，我看起来脏兮兮的，他看起来惨兮兮的，嘿，我们俩真像。
　　说来也怪，就是从那一刻起我就认定了，这就是！我命运般的主人！
　　我讨好地使劲蹭着他掌心，吐着舌头摇着尾巴向他传递一个信号
　　“快带我回家吧少年人！捡柴火还送小狗！不吵不闹吃得少！上哪儿去找这么听话的小狗啊！”
　　少年人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思索一番过后笑了。
　　像千年寒冰融化在春天，一笑生花。
　　他看了看天说，你以后就叫哮天犬好不好。
　　何等威风！何等有水平的名字！俺很喜欢！
　　我疯狂点头来表达我的满意，少年人把我和那一堆柴火抱回了山洞，从那天起，我就再也不是一只没人要的小狗了。
　　后来这么多年总有人问我，如果能回到过去会怎样，什么怎样？我想，如果能回到那一天，我一定还是会毫不犹豫的就钻进他的怀抱。
　　再重来千千万万遍，我也还是要做主人最忠诚的小狗。

　　山洞比起外面的冰天雪地可暖和多了，少年人生起了火，向洞里走去。
　　不一会，一名同样粗布麻衣的少女睡眼惺忪的走了出来，少年人替她搓着双手取暖，拉着她坐在堆火前。
　　我在暖光下看清了女子的容颜，惊得我合不拢嘴。
　　太漂亮了，好生像一株莲花，粉白面颊弯月眉，明明是双柔和温情的眼睛，却有一股说不出的坚韧感在脸上，出淤泥而不染凡尘，身在凡尘却清涟不妖，这是我狗生第一次直观感受到，原来说书人嘴里“仙女”般的容颜是真实存在的。
　　通过两个人的交谈我得知这两人是兄妹，而且是一位疼妹妹的哥哥，和一位懂事的妹妹。少女招呼少年人脱了外衣，仔仔细细替他补着衣服上的洞，就算哥哥的衣服破破烂烂，可妹妹穿的衣物还是干净完整的。
　　衣服再旧也是完整的，活得再难，眼睛也是亮晶晶的。
　　少女借着月光替哥哥缝补衣服，眼泪止不住滴在地上，湿成了一片小水湾，少年人手足无措把她揽在怀里，握起的拳头紧了又松开。
　　“二哥……我想活下去……”
　　少年人目光坚定的看着月亮
　　“我们当然要，好好活下去。”

　　我们两人一狗到达玉鼎真人洞时，洞里走出一位看似疯癫(？)的绿衣道士，半扎马尾像个鸡毛掸子一样束在头顶，孔明扇遮住了脸，一把就拽着少年人的衣领进了山洞，像做贼一样确保没人看见这一切之后，他叉着腰对着少年人一顿哭诉。
　　三妹乖乖抱着我窝在角落，少年人乖乖跪坐在绿衣道士面前，任由道士唾沫星子落了他一头顶，也一言不发听着骂。
　　而我，则在绿衣道士的言语中得知了一个又一个让我惊掉下巴的事。
　　我的主人叫杨戬，前不久把天宫搅了个天翻地覆，还砍死了九个做太阳的老表。
　　他和三妹是玉皇大帝的亲妹妹瑶姬和凡人所生的半神半人，而他们的父母和大哥，都已经被玉皇大帝灰飞烟灭了。
　　惨，真的惨，原来他不是看起来惨，而是真的惨。
　　喷够了，绿衣道士口渴，主人及时递上一杯茶，道士一下子软了心，拉起他仔仔细细看了个遍。
　　“一声不吭的玩失踪，为师还担心你万一受了什么重伤，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不过看样子你这几年养的不错啊，你跟为师说，你跑哪儿去了？”
　　主人打哈哈“就是一家农户捡到了我……”
　　嗯？可是在我看来他头发后是红了的耳尖啊？
　　这小子鸡贼，没几句话就把话题扯到了三妹身上，看着柔弱的少女，其实也是在学道途中偷跑出来找哥哥，还刚好被哥哥回来的半途捡到，好家伙，还挺叛逆少女，看来这俩人做的事和长相是完全不符的类型啊。
　　没想到一语成谶，日后这两兄妹干出来的事，那可真是一件比一件惊掉我的下巴。

　　少年人精通道法，没过几天就接到了他第一个任务，治水。
　　当初主人大闹天宫，玉帝放出天水想要他性命，可他严重低估了天水威力，漫漫天水一时竟无神能挡，就这样漫向了人间。
　　这几年南方水灾泛滥，自己惹的祸得自己来收拾，少年人有担当有责任心，看了足够的书籍之后，要去南下治水了。
　　当然，我也迎来了我狗生中除了有主人以外的第二件大事！我哮天犬！能化为人形了！！
　　出洞前主人的师傅，也就是玉鼎真人给了我一颗金丹，吞下之后就能变化人形，小老头心情大好一挥羽扇，又教了我一套追踪术。
　　三妹则被留在太乙真人那里为哪吒守庙。
　　说起哪吒，他也是曾帮二人逃脱天庭追踪的恩人，这小兄弟也是个惨货，大闹龙宫结果被亲爹逼死了，他师傅也够疼徒弟，把人魂魄藏了起来，还建了庙，要等他受够香火才能重塑肉身。
　　说来也有缘，三妹第一次来金光洞的时候，洞里一潭莲花突然全部开放，太乙真人高兴的拉着人不让走了，那莲花结的藕就是哪吒重塑肉身的载体，看来杨婵就是难得一遇的有缘人。
　　主人立马就把三妹安排在了金光洞守庙，外面此时正值乱世，留在此处，或许是对她最好的保护。
　　三妹眼泪汪汪，再三思索还是答应了哥哥。
　　主人终于能放下唯一的牵挂，我们跪别了道士，正式踏上了漫漫人生路。

　　天灾降世，苦的只有百姓，多少人因为水灾没了家乡和依靠，无法度日，主人攥紧了衣袖，日日在月光下研究治水方案。
　　这段日子里他结交了新的朋友，梅山六怪，几个人不打不相识，梅山老大慧眼识珠，认定了主人未来会是能成大事之人，于是行了八拜之交，就此结为了异姓兄弟。
　　妖龙祸世，主人与其大战，把三首蛟收拾的心服口服，从此获得史诗级武器，三尖两刃枪。

　　水灾大有好转之势，几个人坐在河畔喝酒，畅饮个痛快，我贪杯后醉的晕头转向，主人眼疾手快把我从石块边揽了回来，抱进了怀里。
　　不知睡了多久，我迷迷糊糊间再睁眼，只看见岸边石块上抬头望月的少年人。
　　梅山兄弟们睡得很沉，身上被贴心的盖着外衣，少年一人坐在月光下抬头，清冷的月光洒满他的面庞，给他眉目都染上一层忧郁。
　　他低头，手心摩擦着一支桃木簪。
　　这是他前几日偶然在路边拾的红桃木，成色漂亮，最适宜打成女儿家佩戴的簪子，他为了打磨簪子磨破了手，我想等这簪子真正戴在三妹头上时，主人做的一切就都值得了。
　　望月思人，我那时全当他是在想念三妹和师傅，可是后来我慢慢发现，他这思念的时间也太长了些，日日望月，到也不至于吧……
　　我那时当然不知，他思的人，是千山万水的近，亦是近在咫尺的远。

　　上古神器宝莲灯现世，太乙真人用宝莲灯的一片花瓣为哪吒重塑了肉身，醒了之后天庭第一反骨仔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直奔陈塘关李府，去取他爹的性命。
　　早已料到如此，太乙真人把宝莲灯的口诀传给了杨婵，危急关头眼看红缨枪就要抵上李靖的脖颈，三妹念动咒语，用宝莲灯降伏了哪吒。
　　宝莲灯只有用有缘人仁慈的法力才能驱使，太乙真人笑眯眯的说着天机不可泄露，就将宝莲灯赠予了三妹。

　　三妹带着宝莲灯回了灌江口，兄妹相拥，我却不见主人拿出那簪子。
　　我纳闷，不是送三妹的？那还能是为谁值得这么用心？我也从未见过他与别的女子有交往，虽正值人间男子婚配的年纪，但我还看不出少年有情窦初开的时候。
　　呵，现在的我当然知道，他不是没有情窦初开，是他开早了，而且一开就是一千年。

　　治水任务基本结束，天庭就像养了一群废物一般，最后的决战竟全靠着我主人和三妹的宝莲灯，虽然他也不愿与天庭的人为伍，可主人的天眼预知到未来，如果他再坚持与天庭对抗，人间将陷入万劫不复。
　　看出主人的妥协之后，玉帝不知听了谁的劝，开始以道家之道以柔克刚，以治水之功的名义封主人为显圣二郎真君，驻守灌江口，三妹封了华山圣母，我和梅山兄弟都有了不大不小的官职，我们从此也就算半个体制内了。
　　所谓半个体制内，就是主人只是为了三界众生才接受封职，所以接旨时拒不下跪，只冷冷撂下一句“听调不听宣”，转身就毫不客气的关门送客。
　　那天少年人在祀堂跪了一晚，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弑母之痛还要多少年才能平缓，巨大的痛苦在某一天转换成了仇恨，他想不开的那些日子里，究竟是谁抚慰了他的心，主人从未透露过，只说他不能害了人家。
　　天庭要犯，不管是神仙凡人还是妖怪，包庇他查出来都是要没命的，人家舍命相救，我们当然不能再恩将仇报，于是就没人再去问这人是谁了。

　　治水任务圆满成功，第二个任务接踵而至，当今天下商纣无道，百姓多难，商汤气数已尽，西周圣主已出，姜子牙携封神榜下山，三界玄门弟子即日启程，齐聚姜子牙麾下共辅西周，讨商伐纣。
　　我主人的名号在玄门弟子中可谓响当当，不少他门弟子有意结识我主人，不过少年冷冷清清，除了除妖时的任务分组，其他时间都不与众人为伍。
　　到不是他看不起谁，只是现下还不明白玉帝对他的态度是否有诈，如果日后哪位道友是因与主人走的过近而失了上榜封神的资格，那岂不是损人道行，毁人前程。

　　这日，主人接到除妖任务，是个厉害的狐妖，前面派了几拨弟子都没能抓住这妖怪，倒不是她有多深的武功和道行，只是她的独门绝技，确实有点东西。
　　狐妖能窥见人心，最擅长幻化成男子心上人，或心中所想重要之人的模样，以此来迷人心智，勾人魂魄，吸其精魄。这妖术的威力的确不容小觑，人都有七情六欲，且道教大多不忌婚姻，门下弟子或多或少都有对自己重要的人，况且她已将幻术运用的炉火纯青，不知何时就会中招，哪怕是短暂陷入幻境，也能让狐妖趁机逃走。
　　可她今日偏偏遇上我主人，自取灭亡。

　　竹林内法力交错，她抵不过主人几招就落了下风，眼看三尖两刃枪就要抵上她脖颈，那狐妖只直直盯着主人的眼睛，不过两秒就让人一阵晕眩，四周弥散着甜腻的香气，我呛得咳嗽，主人再回神时，面前人已经换了副模样。

　　地上跪坐的女子一袭月绸白衣，发髻高束间垂下绒条，三千墨发披散在瘦削肩头，额前弯过一条发环，似轮弯月，更衬得面颊莹白生辉，似蹙非蹙远山眉下是双比主人还漂亮的桃花眼，睫如蝶翼，肤若凝脂，好像我用尽毕生所学的词汇也不能准确说出这女子的美，只是感叹这般仙人之姿，不似人间客。
　　我曾以为三妹就是这世间最美的女子，可面前这女子比起三妹，似乎还是更胜一筹，她是比莲花多了冷清感，更有一种神女的矜贵清冷，是凡夫俗子无权靠近的神女。
　　主人被震在原地，一声“仙子”脱口而出。
　　地上的女子摸了摸自己的脸，忽地抬头看着主人，眼睛笑得妩媚，刚刚还是仙气四溢的女子，这一瞬间就全是媚态。
　　“想不到啊……想不到……哈哈哈哈！”
　　女子笑得轻蔑，面目逐渐狰狞，她斜眼看着主人，极尽嘲讽道
　　“原来能让你杨戬爱而不得的人，竟是那盗药弃夫的，月里嫦娥？”
　　！！！
　　月里嫦娥？
　　我常常听见他门弟子讨论，说这世间女子最想听到别人对她美貌的夸奖，就是将人比作月里嫦娥。
　　因她是这三界，最美的女子。虽美人有很多，可像她这样美人中的美人，开天辟地到今日，天地间也仅此一位。
　　她是不可复制的美，就像月亮，世间仅此，有且仅有。
　　原来这就是月里嫦娥，这就是我主人的，心上人。
　　主人眼神有一瞬涣散，“嫦娥”借他枪尖一握站了起来，轻笑着走到他面前，缓缓执起他的手。
　　可下一秒，主人瞳孔就清明，猛地掐住了面前人的脖颈，修长的脖颈太柔软，看来此时只要主人稍微用力，面前的美人就会香消玉损。
　　女子蹙起了眉，娇娇弱弱挤出“杨戬”两字，听的我都要酥了骨头。
　　见他不为所动，“嫦娥”竟又将手搭在他手腕，一点一点摩擦着他手背，咬了咬唇。
　　主人闭了闭眼，再睁眼时满是怒意
　　“闭上你的嘴，你不配用她的脸，如此轻浮——”
　　话音未落竖枪而起，刀已经冲向她心尖。
　　刀入皮肉，心尖血顺着枪柄滴落，染红了一片月白衣裳。
　　“嫦娥”嘴角流血，抬眼盈盈，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往下掉
　　她费劲力气说出最后两字
　　“杨戬……”
　　主人天眼闪烁，顷刻间狐妖灰飞烟灭。

　　风过竹林，竹影婆娑，少年人握着沾血的三尖两刃枪，垂着头站了很久。
　　我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少年看起来太难过，太脆弱。
　　小狗能做的只有陪伴，我不敢出声，只能静静看着夕阳余晖像血一般铺满了天际，夜幕一点一点吞噬血红的夕阳，直至暮色沉沉，月出东方，主人猛地收了枪，叫我跟上回去。
　　可是借着月光我明明看到了，他鼻尖挂着晶莹的眼泪。

　　回到驻地主人匆匆汇报几句就回了营帐，那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总是看月亮的时候会不经意间就掉下一两滴泪，而这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好像都没有发现自己看月亮会哭。
　　我终于知道月亮代表的是什么了，是对逝去亲人的相思，是对唯一亲人的牵挂，还是对月中神女的爱意。

　　少年人之后很多年都会陷入同一个梦魇，梦里有母亲奄奄一息的苍白，有妹妹绝望的哭喊，有父亲和哥哥最后的叮嘱，还有一双盈盈桃花眼盛满了泪，蹙眉间血流不止，每一滴血都能把少年的心灼出一个洞。
　　他每每被惊醒后，就在院子里练功到清晨，直到太阳升起，月亮落下，才敢精疲力尽的倒在地上流汗。
　　我不知道他满是汗珠的脸上会不会也有眼泪。

　　商汤已灭，周天子即位，封神榜名单已经确定，营帐中诸家弟子齐聚，宴席间筹光交错，此时月光清明透亮，营外一闪银光，姜子牙理正了衣冠，悄悄出了营帐。
　　有看到的弟子撩开门帘偷看，结果瞬间脸红结巴起来
　　“仙……仙女下凡……”
　　闻言众人皆争先向门处挤，待看清月下人的仙姿，皆不惊叹
　　“这就是……月宫嫦娥！”
　　嫦娥来了？！
　　我也来了精神，利用原型的体格优势趴在地上一睹芳容。
　　月光下的佳人，是漫天星辰也比不过的美，月亮就是月亮，只要月光亮起，任何星星都无法掩盖月亮的光。
　　她衣饰朴素却仍有脱俗之气，绸衣外罩的薄纱衣在月光下生辉，似白似银，唇色水光潋滟，眉目雾气蒙蒙，远远看去侧目眼睫纤长，眉尾都是清柔。
　　姜子牙将抄写的名单递予仙子，突然清了清嗓
　　“见了太阴星君也不前来行礼，这就是你们的规矩？”
　　众弟子闻言红着脸出了营帐，一排排站立在仙子面前，恭敬行礼。
　　美人此时才转正身子，回予一礼。
　　你都别说他们呼吸一滞，仙子抬眼看向众人时，连我都倒吸一口气。
　　太漂亮了。

　　有什么不对劲……
　　不对啊，我主人呢？！！
　　我飞奔回主人的营帐，他此时正在案前看书，我一句话说的结结巴巴，急忙把他往外推
　　“怎么了？”
　　主人摸了摸我的头
　　“嫦……嫦娥！主人！太阴星君嫦娥就在外面！”
　　头上的手一僵，主人慢慢没了笑容
　　不对啊，他不应该高兴才对吗？？
　　“主人？”
　　主人轻轻回了个嗯字
　　“你不出去跟仙子打个招呼吗？”
　　哈？？天天望月的人不是你啊？现在月亮都站在面前了，你倒是不看了？
　　“不必了。”
　　他又回到案前端坐，拿起了道法书。
　　这可把我急得抓耳挠腮
　　“不是……主人，大家都在和仙子打招呼，您不去问候一下吗？？”
　　“大家？人很多吗？”
　　“刚刚还只有一半弟子敢看，不过姜子牙师叔下了令要拜见太阴星君，现在估计都去了……毕竟谁不想看嫦娥长什么样啊。”
　　除了你个木头还在看道法书，我恨铁不成钢的想着。
　　主人闻言皱了皱眉，没了声响。
　　“主人，你真不去看看啊？”
　　依旧是没声响，我知道他不会再理我了，我一咬牙跑了出去。
　　那你等着！我替你多看两眼！

　　驻地灯火通明，我疾跑回去的路上撞到了一人
　　“对不起对不起小友！我不是故意的——”
　　我一回头，面前的人正是月宫嫦娥。
　　我一下子心梗，差点没仰过去，这么近距离的看仙子，狗生圆满了呜呜呜呜
　　仙子向我笑了笑，一个能绽出暖春的笑
　　“无妨。”
　　这两字也是清冷音调，原来仙女说话的声音都是这么好听的呜呜呜
　　仙子看了一眼我的脸，从袖中掏出一方手帕
　　“你的脸脏了，擦一擦吧。”
　　我急忙抿了一把脸，可手上也是脏兮兮的，看来是刚刚变成原型趴在地上蹭脏的，面前一节白玉似的手腕执着手帕，干净的让我下意识收回手，这样去接仙子的东西，就好像是种亵渎。
　　仙子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伸出手把帕子放在我掌心，放柔了语气
　　“没事的，不过是一张手帕。”
　　原来还有神仙是这么温柔近人的，原来真正的神女是没有傲慢与偏见的。
　　我突然就明白，真正的美不止于外貌，仙子的心或许才是她最宝贵的东西。

　　不远处的他门弟子正在窃窃私语，总有人把眼睛要粘在仙子身上一般，看的让人烦心。
　　营帐后的树林突然火光冲天，似是妖魔作祟，众弟子立刻提神，成组向树林冲去
　　“许是妖魔作祟，此地不宜久留，仙子还是尽快回月宫才安全。”
　　姜子牙开口作揖，仙子应了声好，拿着封神名单乘云离去。

　　待我赶到时，众弟子正自讨没趣的失落往回走，树林中央站着我主人一人，刚刚大大小小十来个妖精已经都被他一锅端了。
　　等回到驻地，佳人早已不在，只有月光还洒满大地，众弟子更是觉没趣，纷纷回营。
　　我笑嘻嘻的把帕子给了主人，表明今晚我很累，一定会很快睡着。
　　那片树林今天下午刚巡逻过，根本没有妖怪出没，他今天晚上这是什么意思？还不是不想那群人跟没见过世面一样，一直盯着仙子看，把人群疏散走，才好让仙子尽快回月宫。
　　那为什么不愿和心上人相见呢？难得不是隔着月亮，错过这个机会多可惜。
　　我假装“睡着”，偷偷看着少年人坐在窗边熟练地抬头望月，许久他叹了口气，自言自语了一句
　　“再等等……”
　　等我足够强大，等我忘了自卑。

　　少年人把帕子看了又看，素白的帕子只在左下角绣了一枝月桂，绣法精湛细腻，好像透过这枝桂花，就看到当时仙子垂眸认真的模样。
　　他把帕子整齐叠好，放在离心脏最近的衣袋里。

　　封神之战刚刚结束，主人就被“大麻烦”缠上了身。
　　前不久主人在与恶妖缠斗时不慎被打伤，失去意识掉入西海，巧的是西海三公主救了他，为他医治好了伤，但也很不巧的是，三公主喜欢上了他。
　　关于这件事，我觉得这份爱慕来的莫名其妙，被三公主照顾的这几天他一直以礼相待，从未有过什么越矩之行，更别提什么男女之情，在我看来就单单凭这一张脸，我就非常合理怀疑三公主和我一样是个颜狗，所以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喜欢上他，还硬要逼着他报答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毕竟战损美人谁看谁不迷糊(捂嘴
　　可是，爱情这东西怎么能只看脸？门不当户不对的，性格也完全不合适，三公主怎么就跟着了魔似的，认定了我主人不放手。

　　在主人第七次婉拒了三公主一起吃饭的要求之后，她突然蹲在玉鼎真人洞前大哭，边哭边嚷嚷着“负心汉”“我为了你连家都回不去了”之类的话，让我主人差点没喷出一口血来。
　　我还合理怀疑，这位西海三公主绝对是狗血爱情话本子的重度痴迷信徒！
　　饶是主人这样遇事冷静的人，此时也有点绷不住了，三公主还攥着他一截衣袖哭的梨花带雨，可我捕捉到他面上是一闪而过不耐烦的厌恶。
　　“三公主，杨某已经吃过饭了。”
　　主人说话冷冰冰的，三公主抬起头看见他侧过去的脸，哭的更凶了
　　“可是我因为你回不去家，已经两天没吃过饭了！你就不能为了我，陪我再吃一顿吗！呜呜呜呜……”
　　眼看这哭声是要没完没了了，主人脸色更臭
　　“杨某胃口不好，吃不下。”
　　我扶额，三妹扶额，道士也扶额，杨少爷您就不能不这么直男，稍微哄着她点吗。

　　再这样下去饭是没法吃了，三妹放下碗，一脸大义凛然的走出洞口，把地上蹲着的三公主拉了起来。
　　“三公主，要不您和我们一起吃？”
　　主人皱眉看着三妹，还没向她示意别让这女人进洞，三公主就已经冲了进去。
　　三妹安慰的拍了拍哥哥的肩膀，表明不过是一顿饭，再让她这么闹下去也不是办法，说不定吃完了就能把人哄走了。
　　主人冷哼
　　“你只要让她进了洞，她八成就不会走了。”
　　“怎么可能？”
　　三妹信心满满，她社交能力还是可以的，哄女孩子这种事，木头哥哥不会，她还能差了吗。

　　可是，这次偏偏被木头哥哥说中了。
　　三公主从小锦衣玉食，哪里吃的惯这种粗茶淡饭，吃饭时挑挑拣拣嫌弃也就算了，她竟然还对着道士抱怨，说能不能让他把脸别过去，因为对着这张脸她可能吃不下饭。
　　三妹震惊得筷子掉在地上，道士呛了口水直咳嗽，主人“啪”地把茶杯放在桌子上，冷冷看着她
　　“既然三公主如此嫌弃这里，最好是现在就回龙宫去吧。”
　　三公主筷子也“啪”地拍在桌子上，理不直气也壮的说
　　“我饭还没吃完你就要赶我走！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主人给三妹添了副新筷子，又帮师傅倒了杯茶，拍着他的背顺气
　　“长幼有序，是你不该这样说我师傅，待客之道我们已经尽了，没礼貌的人是你。”
　　“你！”三公主“你”了半天，气的只憋出了一句
　　“你骂我！你就是这样对你的救命恩人的？！”
　　救命，救命，杀了我吧，这几天我已经不知道听了多少次这句话了，三公主您就不能换个词道德绑架吗(狗勾瘫)
　　眼看大战一触即发，和事佬三妹不得不站出来调和，把又哭得稀里哗啦的三公主拉去一旁，好言好语哄着。
　　“我二哥不是骂你，只是师傅咳嗽他心急了点，是吧二哥……”
　　三妹急忙转头看着二哥，眨眼示意他快说点好话。
　　主人毫不领情，端着盘子头也不回的进了厨房。
　　三公主又闹了起来，三妹不得不哄，我关上门也能听见那一声声“负心汉”。

　　入夜微凉，三公主终于消停了下来，正如主人所料，她赖着不走了。
　　玉鼎真人洞离西海太远，主人坚决不愿单独送她回去，再说治水时那老龙王就已经看主人不爽了，此时夜半三更再把她女儿送回去，我都怕老龙王发疯，会把主人绑了做女婿。
　　三公主还若无其事的坐在庭前喝茶，一脸得意，师傅摇着扇子嘟囔着“造孽”就溜之大吉，主人烦的闭上眼打坐，不去看她一眼。
　　最后只得是三妹提出和她一起睡，可谁知三公主嘴一撇，说她要自己一个人睡。
　　三妹铺被子的手一僵，嘴角抽搐，最终只能妥协，自己打地铺睡。

　　月光依旧照在少年人的白衣上，他坐在洞前石台上望月，眼里终于亮起柔和的光。
　　三妹将外衣披在他身上，少年人亲昵的揉了揉她脑袋
　　“今天辛苦我妹妹了…”
　　三妹嘿嘿一笑，抱着他胳膊
　　“没事二哥，等明天我再劝劝三公主，毕竟哪儿有未出嫁的女子不回家的是不是。”
　　主人捏捏她的脸，无奈点了点头。

　　又交代了几句更深露重小心着凉，三妹就回了房间，刚一进门就被站在窗边的三公主吓了一跳。
　　“三公主你还没睡啊……”
　　她愣愣看着窗外，是少年人仰望月光的侧影，月光柔和了他面容，风吹过额前碎发，那双桃花眼似乎装着满目柔情。
　　白衣少年衣袂飘决间，仿佛能与月光融为一体。

　　“你哥哥他……经常这样看月亮吗？”
　　三公主突然发问，三妹想了想，点点头。
　　三公主皱起了眉，目不转睛盯着他侧影
　　“我常常看到凡间那些酸秀才写关于月亮的诗，不过多赞美的是太阴星君嫦娥的美貌，听说只要是说喜欢月亮的男人，都不过是觊觎嫦娥的美貌，所以才扯出来这样一个文邹邹的借口，那点龌龊心思让人恶心。不过……像你哥哥这样的人，也喜欢月亮吗？”
　　三妹无语她这脑回路，忙替哥哥否认
　　“可月亮也是寄托相思之物，我二哥只是在思念我父母罢了。”
　　“可嫦娥这么漂亮，万一他看着月亮就想起了嫦娥的美……”
　　三妹铺床的手握了握，任她再好的脾气也被惹烦了，人家嫦娥漂亮就是漂亮，谁想她的美关她什么事，况且自己的哥哥不至于这么龌龊吧，看个月亮就只想着美人的脸？看来这三公主不仅刁蛮娇纵，脑回路清奇，心眼也小。
　　本来还想着这么多年终于有人敢追她哥哥，会不会是个勇气可嘉的豪爽女子，可现在看来，这怕不是二哥命里的一个劫。
　　“三公主，嫦娥仙子是漂亮，可你也不能这样想我哥哥吧……他要是这样的人，你也不会喜欢他了……”
　　三公主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也对……唉？你们见过嫦娥吗？”
　　三妹刚脱了外衣就听到这一句，不禁回想起初见嫦娥时的模样，顿时满脸柔情
　　“当然见过，仙子人很好，那段日子里她还能对我们兄妹伸出援手，不求回报的帮我们，足够我俩念她一辈子的恩情了。”

　　那是刚没了父亲和大哥的时候，母亲被天庭带走生死不明，弱小的兄妹二人被瑶姬伪装成假死藏起来逃过一劫，毫无生存技能流落街头数日，差点就要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冻死在山洞里。
　　篝火灭了，洞外只剩落雪的声音，落得白茫茫大地真干净，月光凝成一抹倩影，神女飘然落在洞前，给意识模糊的两人盖上了厚厚的衣服。
　　她抱住两人，是一个太温暖的怀抱，神女的声音既飘渺又令人安心，她说不要怕。
　　不要怕。
　　十六岁的少年悄悄睁开一只眼，看到被月光笼罩周身都是一层银光的神女，伸出手臂环住两人，将他们与洞外的风与飞雪隔绝。
　　要怎么才能有资格去奢望，能让神女的拥抱永远留给自己。
　　少年悄悄落下一滴泪。
　　雪与月之间，她是第三种绝色。

　　回忆被三公主着急的询问打断
　　“恩情？多大的恩情？有比救了你哥哥的命还大的恩情吗？”
　　三妹嘴角的笑僵在了脸上，我趴在门外都想要撞墙。
　　又不是谁都跟你一样！救人是图人家好看！
　　话不投机半句多，三妹把被子蒙过头顶装睡，三公主还在碎碎念，我摇着头回了主人的房间。
　　不能成，这俩人绝对不能成，我哮天犬第一个不同意！

　　第二日一早三公主刚醒，看见床边站着的主人，还没来得及开心叫他就被一个手刀劈晕了过去。
　　跟她讲人话她八成是听不懂了，主人主张要用魔法打败魔法，比如直接打晕了扔回龙宫去。
　　高，实在是高。
　　主人带着我和三妹乘云，用法力将三公主罩住，
　　一路护送到西海龙宫门前，同门口守着的虾兵蟹将交代清楚后，离开龙宫去了华山。

　　三妹的封地还未来得及打理，圣母庙已经建好，只是圣母像还未雕刻，主人把这活儿交给谁都不放心，于是决定今日亲自动手。
　　华山人杰地灵，山头大小花草精怪数目不小，大家今日都是第一次拜见这位华山新主，忍不住多看三妹好几眼。
　　三妹性子温和，一下子这么多人为她俯首，小姑娘忍住要喊二哥的冲动，端坐在主位，抑制住紧张的情绪，不卑不亢道
　　“在我这里没有多的规矩，你们只需做好本分之事，不起邪念，不惹祸端，我定不会肆意责罚，辱骂你们，大家和睦相处，若有分不出公正之事，或你们受了什么委屈，圣母庙的门永远敞开，有我来替你们主持公道，不要用武力私了，你们可记住了？”
　　花草精怪们频频点头，一个个激动的要抢活干，好不容易来了位人美心善的圣母，看来大家都好日子不远了。
　　三妹看似不慌不忙的安排着圣母庙的打扫和草木摆放，实则衣袖下是攥紧的手在强装镇定，忍着不往哥哥在的方向看。
　　日光洒在她身上，端庄的盘发间珠钗闪烁，她站在桃花林中看着忙活的众人，抬头浅笑，主人倚在桃树下看着她风姿绰约的模样，也轻笑出声。
　　吾家有女初长成，那个曾经总躲在哥哥身后抹眼泪的小姑娘，终于长大了。
　　主人想，或许终有一天小鸟会离开巢穴，离开亲人，去开启人生的新篇章，去奔赴下一场山海，人生是旷野不是轨道，她有权追逐自由，不被任何人定义。
　　在一家人最后一次团聚的除夕夜，小少年对着月亮虔诚地许愿，许愿父母白头偕老，许愿大哥前程似锦，许愿妹妹一生平安。
　　许愿自己什么呢？小二郎还想不出来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他傻傻看着月亮，说先把自己的愿望存在这里，等想好了再来许愿。
　　可哪儿有这么多等的机会呢。
　　当时只道是寻常。

　　如果能预知后来，主人还会许这样的愿吗？
　　他折了只粉的发白的桃花，亲手别在三妹发间，少女眉眼弯弯，钻进哥哥的怀里，软软道
　　“我的二哥是三界的大英雄，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后来桃花落满地，光影中虚弱的女子伸出手，只能触碰到无形的牢笼。
　　会不会也在回想呢，想哥哥这一路走来失去了多少，如果到最后连唯一的亲人都要兵刃相见，那他还拥有什么呢。
　　他时常回想，是不是年少许愿时还不够虔诚，所以命运的惩罚才如此残酷？月亮月亮，你能照见南边，也能照见北边，照见她，你就跟她说一声，二哥永远是她的二哥。

　　三妹在华山忙活，主人带我回了灌江口，杨府几年无人，落了厚厚一层灰，我们一人一狗打扫了整三日才算干净，我累的瘫在地上吐舌头，主人则闲不下来，又坐在案边为三妹雕刻起神像。
　　眉似新月，眼眸含春，主人想着三妹的样子精心雕琢着，猛地门口炸起一声“负心汉！”让主人不小心划了手。
　　他眉心抽搐着把受伤的手藏回袖子里，头也不抬的继续雕刻神像。
　　三公主冲到他面前，就差要指着他鼻子骂
　　“你什么意思啊你？你把我打晕了送回西海，你知道我费多大的力气才偷跑出来的吗？！我父王说如果我再敢来找你一次，他就真的和我断绝关系了！”
　　？这难道不是你的问题吗？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强扭的瓜又不甜，你图什么啊？？
　　“三公主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那为何还要偷跑出来。”
　　主人依旧冷着脸，不看她一眼。
　　三公主不乐意了，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刻刀。
　　“我都是为了你啊负心汉！你这人怎么这么不领情啊！”
　　“杨戬从没让三公主为我做过任何事。我说过你的救命之恩我会还你，还请你现在不要再三来打扰我的生活了。”
　　这已经是主人能想到最婉转的话了，我都要被这女人的嗓门吼出来心脏病了，好好的一个姑娘家，怎么就这么多疯要发。
　　“你要怎么还我？”
　　三公主举起刻刀，挑眉向主人示意。
　　他皱眉
　　“你想怎么还？”
　　“娶我——”
　　“不可能。”
　　两个字的话音还没落下，主人立刻冷声拒绝，眉宇间已经涌上厌恶之情，还在滴血的手在衣袖中紧握成了拳
　　“为什么！”
　　眼看她又要开始闹，主人站起来向门外走去，三公主急忙挡在他身前，一把拉住他胳膊
　　“你告诉我为什么！”
　　主人闭了闭眼，克制住心中怒意
　　“从我伤好那天起，我就同三公主讲过不下十次，杨戬不会娶你，永远，都不会娶你。杨戬实在不明白，你为何就认定了杨戬？我从未给过你关于男女之情的承诺，也从未做过任何会引起你错觉的暧昧事情，更从未对你动过心，那时是你救了杨戬，我很感恩三公主，可我不明白，你是个女子，为何要为了一个错误的执着，就把自己变成这种歇斯底里的模样？有自己的家你不回去，有爱你的父王你不正眼相看，就一定要一遍一遍的问杨戬这个早就回答过你的问题吗？好，既然三公主想听，那就你问一遍，我答一遍。”
　　主人掰开三公主抓住他胳膊的手指，把刻刀拿了回来，然后冷脸盯着她泪眼婆娑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杨戬永远不会娶三公主为妻，永远不会。”

　　残忍就是用来拒绝不爱的人的，如果她学不会苦海回身及时止损，那他就再决绝些，把这些根本不应存在的“红线”都斩个干净，也算免了她一步错，步步错。
　　三公主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哭的眼眶红，鼻尖也红，可她为何不明白这最简单的道理？眼泪只对爱你的人管用，不爱者的眼中只剩厌烦。
　　一定要把最后一点客套的礼貌也消磨殆尽吗。

　　她摇了摇头，胡乱抹了把眼泪
　　“我不听你说的这些……除非……除非你是有心上人……”
　　“我有心上人。”
　　三公主满眼震惊的看着他，又突然捂着嘴哭了起来
　　“你为了让我死心，还骗我……”
　　主人被气笑了，随即正经面色，坚定道
　　“杨戬没必要骗你，我有心上人，爱慕了很多年，从过去到未来，我心中所想要娶的只她一人而已，我的心腾不出地方来爱别人，所以我不会娶你，永远都不会。”
　　三公主还满脸震惊，但在看到他坚定认真的眼神后，终是心底信了他的话。
　　“那你告诉我她是谁！我就不信我比不上——”
　　“比不上，在我这里任何人都没资格和她比。”

　　这道以“爱”为名的题不是选择，没有任何的选项，“嫦娥”就是杨戬唯一的答案。

　　主人再不想看他一眼，抬脚出了门。
　　身后噼里啪啦一通响，主人闻声回头看，是三公主把三妹的神像推倒在地，碎了一片。
　　疯了！这人真疯了！
　　“主……主人！她…她她疯了！”
　　主人面露怒色，终是一再握拳，拂袖离去。

　　天上又出了大事，一得天地孕育而成的石猴把天宫搅了个天翻地覆，无人能降，还不等天庭派人来请我主人，他就已经自己前去与孙悟空交手了。
　　可能是都有“前科”之人，主人对这石猴有一种奇妙的认同感，水帘洞前石猴点头嬉笑，说愿与他一战分胜负。
　　这一战打得难舍难分，英雄惜英雄，当两人都气喘吁吁落在草坪上时，石猴嚷嚷着“热死俺了！热死俺了！”一口气脱了上衣，四仰八叉躺在了草地上，要主人去给他打点水喝。
　　石猴的皮毛在阳光下金灿灿的，主人看着他脸上被汗榻湿的皮毛，笑出了声。
　　明明还是个小猴子的模样，本领就已是能担得起“齐天大圣”这四个字了。已经很多年再没人能与少年人打个畅快了，主人也脱了上衣，去溪边摘起了桃子。
　　日光耀人眼，石猴晃着腿，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孙悟空，起来吃桃。”
　　猴子一下子惊醒，面前是同样□□上身的少年人，太阳在他身后逆光打来形成一片光圈，宽肩细腰已经褪去了清瘦单薄，逐渐向成年男性那般健硕匀称发育，骨骼分明的手里是刚摘的桃子，已经洗干净递到他脸前。
　　猴子嘿嘿笑了起来，一把拉住他的手放倒在草坪上，把桃子塞进他嘴里
　　“你尝尝俺花果山的桃子，那可不知比外面的桃子好吃多少！”

　　树影斑驳，两人在草坪上躺了很久，似是像多年老友一般，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也不怕冷场。
　　明明是初相识，但猴子似乎还挺喜欢我主人，我主人也欣赏这猴子。
　　天眼闪烁，隐约能窥到未来，主人顿了顿，看着天上的云对他说
　　“孙悟空，你的性格以后会吃亏的。”
　　猴子嘻嘻哈哈
　　“杨戬，你这么少年老成，以后会活的很累的。”
　　主人笑了笑，没说话。

　　后来，石猴被压在五行山下挨过五百年的风吹雨打，逐渐磨平了棱角，那个曾终日将“齐天大圣”挂在嘴边，笑得肆无忌惮的石猴，终于学会了双手合十，戴上金箍变成了“孙行者”。
　　后来，少年穿上了银甲黑袍，把所有的傲骨打碎往心底放，终于学会了行礼，向高台上坐着的人恭敬答上一句“陛下，娘娘。”

　　可金身成佛后，猴子还是能回到花果山，再次与猴子猴孙们把酒言欢，笑得肆无忌惮。
　　少年人的灌江口却寂寥清冷，那串风铃在一轮冷月下空灵，一声声回荡在他胸腔，空旷的回声能把所有无畏击破，只剩他端坐高堂，连落泪的勇气都被消磨殆尽。

　　“孙悟空，改不了你的脾气，真的会吃大亏。”
　　石猴叼着狗尾巴草悠哉悠哉。
　　“命里带的，改不了。杨戬，你能改的了吗？”
　　主人也薅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
　　“改不了。但我不信命。”
　　石猴和他击掌
　　“巧了，我也是。”

　　“二郎小圣，你是个好人，以后可千万别帮天上那帮糟老头子做坏事。”
　　猴子吃完桃子，拿着主人的衣袖擦了擦嘴，舒服的拍着肚皮。
　　主人把目光放在远方，答非所问
　　“孙悟空，没有人能不受束缚的活，你是幸运的，我祝你能一直这么幸运。”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而他早就替自己选了一条注定沾满血和泪的不归路。
　　是放荡不羁嘲讽秩序，把所谓的规矩踩在脚下放声大笑来得伟大，还是忍辱负重受人唾骂千年，以一人性命做赌注换新秩序的破土而出更伟大？
　　少年不在乎，他的爱系在三界众生上，生时所做有意义就罢，谁死后也不过是，一捧黄土。
　　这是月亮教会的他活着的意义。
　　主人穿好上衣，同落下的夕阳一齐远去。
　　他摆了摆手，没回头。

　　那日三公主来杨府闹过一通后，仙子的手帕就找不到了，主人着急低头在院子里仔仔细细寻着，面前突然多了双粉色的绣花鞋。
　　“我的直觉没错，你的心上人果然是嫦娥。”
　　三公主手里攥着那帕子，带着哭腔道。
　　主人皱起眉
　　“还给我。”
　　三公主不理会，自说自话
　　“这帕子是月锦做的，月宫两百年才产一匹的月锦，除了拿来给嫦娥做衣服，剩下的就是给她做成帕子。”
　　“从你看月亮的眼神我就能感觉到，那不是思亲，就是仰慕，是爱，你看月亮的眼神实在谈不上清白。”

　　他看月亮的眼神，实在谈不上清白。

　　主人彻底冷下脸
　　“还给我。”
　　见他不否认，三公主眼泪彻底绷不住，她胡乱抹着眼泪，把拿着帕子的手背到身后
　　“前几日蟠桃会上我见到了她，真漂亮啊，就只是坐在那里不声不响，就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多少男的向她敬酒你知道吗杨戬？酒多到她都要喝不下，但还是得挂着浅笑应下，后来王母娘娘还要她献舞助兴，摆明了刻意为难她，她连舞服都没得换，就只能妥协舞了一段。”
　　三公主突然笑了起来
　　“可是我真佩服她啊，就一直挂着得体的笑，任别人怎么刁难都不为所动，就随便跳了一段舞，下面那群没见过世面的男仙眼珠子都要粘到她身上去了。”
　　“要是你也在蟠桃会上，你会生气吗杨戬？那可是你的心上人啊，是你说除她以外谁也不娶的嫦娥啊，你要是在场，会为了她把桌子掀了，再闹一次天宫吗？！”
　　越说越激动，三公主哭着笑着，突然将帕子举到主人面前，撕了个粉碎
　　主人还没来得及阻拦，三公主已将帕子燃成灰烬
　　“你干什么？！”
　　主人伸手去握那灰烬，什么都没留住。
　　三公主捂着脸痛哭起来
　　“你怎么会喜欢嫦娥？你为什么要喜欢嫦娥？！一个盗药弃夫的红颜祸水！你为什么偏偏喜欢她！这么多喜欢嫦娥的人，为什么偏偏是你……”

　　“你闹够了没！”
　　主人没了任何怜香惜玉的打算，他一把拉起三公主，一路把她拉出门外
　　“我喜欢谁和你三公主都没任何关系，若我以后再从你嘴里听到盗药弃夫，红颜祸水之类的词，你就休怪杨戬不客气。”
　　杨府的门“砰”地关上，只留下龙女暗暗发恨的眼眸，抬头看着天。

　　入夜起了雾，云层厚的遮住了月亮，主人在案前雕刻着三妹的新神像，心不在焉。
　　他叹息间习惯去望月，可夜幕沉沉，不见星和月。
　　主人犹豫一会，悄悄开了天眼。
　　冰雕玉砌的月宫，只是看着就能感觉到丝丝凉意，屏风后走出曼妙佳人，纯白的抹胸长裙，外面只罩了层薄纱，隐约能看到肩头凸起的锁骨，发髻散开三千青丝全数披在身前，她端坐在铜镜前，无声梳着发。
　　主人涨红了脸，指尖攥紧了衣袖。
　　看来他看的不是时候，仙子这身打扮应是要就寝了。
　　本想着无意冒犯，着急闭上天眼，可目光收回时，却在广寒宫门口扫到一抹粉衣。
　　三公主？
　　三公主面无表情站在宫门前，冷冷看着“广寒宫”三个字，握紧了藏在袖子里的东西。
　　主人猛地拍桌而起，直奔广寒宫而去。
　　他要是没记错，西海龙宫还有件厉害的宝物能让众仙家忌惮，是把能剔仙骨的短刀。

　　铜镜前美人垂眸似有心事，一不留神木梳掉在地上，仙子刚抬眼要去捡，就见铜镜映出身后一抹寒光。
　　危机一触即发，仙子回身躲过一刀，一把抓住来者手腕
　　“不知姑娘是何人，何故来广寒宫寻仇。”
　　杀气四溢，仙子蹙眉，警惕的盯着面前粉衣女子，手腕上的力气不敢松懈一分。
　　“何人？”三公主笑了起来
　　“要你命的人！”
　　她猛地反手挣脱，仙子借力一跃而起，指尖凝聚月华挥袖而出。
　　粉与白的法力相互交错，仙子身边的兔子化出人形，同仙子一齐对付面前看着已然是失了疯的女人。
　　“哪里来的疯女人！我姐姐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出手伤人！”
　　兔子红了眼，挡在仙子身前。
　　“嫦娥仙子自然是永远高堂明坐，不沾风雪，你又怎会知道什么叫爱而不得。”
　　三公主杀红了眼，一掌拍飞了玉兔，下一秒就举起短刀向仙子挥去。
　　寒光已经要刺向她心口，近在咫尺的距离，嫦娥正想着往后退去，身后突然冒出三尖两刃枪，枪尖一把挑开短刀，她被人从身后揽进一个宽阔的怀抱，双眼被一双手蒙上。

　　顿时陷入黑暗中，一时只剩身后隔着衣物也能感知到急促有力的心跳。

　　“来了？来救你的心上人了！”
　　三公主带着哭腔，看着捂着嫦娥的眼，就像在护着世间最珍贵宝物的杨戬，一瞬间失了所有力气，跌坐在地上。
　　主人转过枪柄那一端，狠狠两下点在三公主的穴位，她当即昏死过去。
　　我识趣的托起三公主，向西海飞去。

　　玉兔还倒在墙角昏迷，一时间月宫只剩少年人的喘息，低沉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到最后竟带上颤抖。

　　就差一点，刀尖就要刺入她心头。
　　那是这些年一直萦绕在少年人心头的痛，月白衣裙被染上大片血晕，心口溢出的血灼烧少年人的心，他最怕见到终有一日月亮奄奄一息的模样，那是只要想想心脏就要裂开的痛苦。
　　他曾暗自发誓，要永远护月亮周全，就算他挨千刀万剐，也要月亮永远明坐高堂。
　　可是刚刚，能剔仙骨的刀就离她心口几厘米近。
　　他最害怕的梦魇差一点就要在他眼前变为现实。
　　差一点，就失去还不曾拥有的挚爱。
　　少年人眉头紧锁，有温热滴在仙子肩头。

　　会是谁救了她？
　　心底不知为何泛起异样，她脑海中突然只剩那个少年人的脸庞，她抚上眼前的手，试探的开口
　　“杨……戬？”
　　手掌一僵，随后慢慢放下，待她适应光亮回身，面前是一双湿漉漉的桃花眼。
　　白衣不染，长身玉立，他这些年长高了不少，已经要超过她一头，眉目更立体了，脸颊褪去了少年人的稚气，面部骨点清晰，肩背挺阔，只是现在下巴上还挂着泪珠，眼睛里正在下一场雨。
　　嫦娥眼中惊讶掺杂着不解，看着他流下的泪，不明所以
　　“杨戬……”
　　还有太多的话想问，只是天眼闪出一道银光，仙子瞬间失去了意识。

　　他把嫦娥揽入怀，抱紧她柔软的身体，跪立在地上呜咽着颤抖。
　　她醒之后不会记得今天的事，杨戬不愿她留着这段记忆，这百年来的第一次重逢，就差点要永远失去的痛，绝不能再次发生。
　　半响，他将仙子小心翼翼放在塌上，又顺手消了玉兔的记忆。
　　现在还不是重逢的时候。

　　少年抹干眼泪，拎着三尖两刃枪去了西海。

　　西海岸浪花翻涌，我与三妹坐在礁石边守着昏迷的三公主，三妹听完我的描述，被惊得瞪大了眼。
　　“二哥……二哥的心上人是嫦娥姐姐？！”
　　“不然夜夜望月，能只是思亲吗……”
　　三妹垂下头，愁眉不展。
　　怪她心不够细，这么多年见哥哥望月，全当他是望月思亲，他那般少年老成，少不了要顾虑很多事，可桩桩件件哪个不需费心神，她总以为哥哥望月也可能是缓解疲惫的一种方法，所以不曾多想，可今日将所有线索穿起来回头看，原来爱意早就有迹可循。

　　儿时小二郎笑嘻嘻的捂着被母亲打红的屁股，还要凑到三妹面前倔强发誓
　　“妹妹，我以后一定会让嫦娥仙子当你嫂子！”
　　三妹练着字，白了哥哥一眼
　　“二哥，你不能只看人家漂亮就说要娶她……”
　　小二郎气呼呼
　　“我是这么肤浅的人吗？！嫦娥仙子人美心善，漂亮只是她最不起眼的东西！”
　　三界第一美人还不起眼啊？？
　　三妹想了想，点点头
　　“也是……可人家仙子嫁过人的。”
　　传说中射日的后羿，是受世人敬仰的大英雄。
　　“三妹，你不会是歧视嫁过人的女子吧……”
　　三妹急忙否认
　　“二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既然仙子嫁过人，那她肯定是有心上人的，你要娶人家，人家不喜欢你，不愿嫁给你怎么办？”
　　这句话倒是把小二郎问懵了，他揉着屁股去看月亮，认真想了起来
　　“那我是要想想办法啊……”

　　如今再回想儿时玩闹时说的胡话，三妹没想到竟成了真。
　　父母去世后，二哥就再没了那时的活泼，成长可以是时间堆砌，也可以是一段时间集中经历太多事。
　　她回想起嫦娥的一颦一笑，也能明白为何少年能把心都交出去。
　　都说年少时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否则余生看谁都是她的影子，而只要她一出现，所有人都只能是月亮的陪衬。
　　遇见越多的人，反而对月亮越钟情。

　　三公主悠悠转醒，肩胛处的痛感让她倒吸一口凉气，我和三妹上前查看她伤势，三公主抬眼看到不是心中所想之人，又掉起了眼泪。
　　三妹看她这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三公主，您今天所做之事是不是太过分了？行刺广寒宫主，太阴星君，你知道要受什么罚吗？要不是我二哥拦下你犯此大错，您明天怕不是就能跳诛仙台了！”
　　三公主一把推开三妹
　　“死有什么的！我就是死，也要拉着她嫦娥一起死！”
　　我忙去扶三妹
　　“你这人讲不讲理啊！我主人说过他不喜欢你！话都已经说这么明白了，你还执迷不悟干什么？嫦娥仙子与你无冤无仇你还要对她下手，你真的是无可救药！”
　　主人说的没错，和这种人确实不能讲理。
　　“是我救了他！我才是他的救命恩人！我不要他别的报答，我就是想让他娶我……我喜欢他我有什么错……”

　　三公主哭得梨花带雨，三妹叹气，刚要出言相劝，身后传来主人冷冰冰的声音

　　“如果今天没能夺她性命，你是不是还会再挑时机向她行刺。”

　　三公主停止了哭泣，眼前人踏着月光而来，可眼角眉梢像是能结上冰霜。
　　三妹欲要上前，主人伸手拦住了她。
　　岸边翻涌浪涛，老龙王突然现身，三首蛟同他一起立在岸边。
　　三公主回头，只看见自己父亲气得发抖的身体。
　　突然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三公主怯怯盯着他
　　“你把我父王喊出来做什么……”
　　主人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
　　“让你父王见证。”
　　他目光坚定，眼底寒意能将三公主吓得心凉。
　　她手里还握着那把剔仙骨的短刀，只是下一秒就被主人夺过。

　　短刀猛地刺进他左胸口，离心脏几厘米的地方，刀尖入骨肉的声音吓得三妹失声尖叫，三公主瞪大了双眼，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我眼泪一瞬间就夺眶而出。
　　他闷哼一声，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嘴角流出血，比不过心口暗红榻湿的一片白衣触目惊心
　　“杨戬的命是你救的……现在……还你一条就是……”
　　三公主浑身发抖，依旧被吓得说不出一句话，只眼泪一颗一往下掉
　　短刀一寸一寸抽离胸口，源源不断的暗红从中流出，“啪”地一声短刀落地，他也猛地吐出一大口血水。
　　三公主要去抓他衣袖，主人抬手打开，退后一段距离
　　“命我还你了，我们从此两不相欠……但你今日记着，若你再敢试图伤她一次……”
　　他捂着胸口，抬眼冷冰冰盯着龙女

　　“我要你的命。”

　　三妹再忍不住眼泪，上前抱住她二哥，我和三首蛟搀扶着脸色苍白的主人离开了西海。
　　身后龙女瘫坐在地上，眼中黯淡无光，龙王上前恼怒拉起自己的女儿，回了龙宫。
　　这场闹剧终于落下帷幕。

　　伤势很重，能抽走他半条命，三妹哭着说他对自己下手也太狠些，还命也不是这么个还法。
　　主人还能勉强扯了个笑摸摸妹妹的头
　　“可只有这样能永绝后患……我也能……安心……”
　　是，也只有这样，才能打消三公主再跑去广寒宫寻仇的心思。
　　血水端出去一盆又一盆，三妹哭得浑身发抖，好在有将宝莲灯立在他床头为他续命，主人摆了摆手，要我们都去歇息。
　　三妹不情不愿被哄了回去，而我则化为原型趴在他门口，守着寂静的杨府。
　　屋内偶尔传出几声呜咽，我听得心尖打颤，于是悄悄从窗户缝看去，只看见苍白的一张脸沐浴在月光下流泪，咬紧了牙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他手心不断磨擦那只桃木簪，哭着喃喃道
　　“对不起……”
　　他自责，他愧疚，他不断去想如果刚刚他再晚到一步，会不会就只剩她惨白的面容。
　　任他有通天的本事，若连心上人都护不住，那还谈什么天下苍生。
　　我把所有的大爱都系在三界众生上，我只有这一点私心了，我只要月亮永远平安。
　　这是少年这一千年，最后一次哭了个痛快。

　　可神女若能记起今天的事，她又怎么会怪你。

　　养伤的日子悠闲过去，他的决绝的确管用，三公主自己求来了一百年的禁闭，西海再没消息。
　　主人静养时翻看了许多地方记录百姓疾苦的册子，他眉头紧锁，那个早就盘算好的想法又坚定了几分。

　　这日他聚齐梅山兄弟，我与三妹，说要向我们宣布一件大事。
　　他要上天庭为官。
　　王母娘娘早已有意拉拢，他若能为天庭所用，就许给他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职位。
　　掌管天条的司法天神，一个能将所有神仙的生死奖罚都抓在手里的职位。
　　众人惊诧于他的这个决定，可他人品大家心里都有数，狗不嫌家贫，我是无论如何都双手双脚赞同主人的任何决定，短暂的沉默过后，三妹上前抱住她的二哥
　　“无论二哥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支持你。”
　　三妹眉眼弯弯，眼里浸满了泪。
　　她永远相信这个总是揣着一肚子心事从不告人的哥哥，她明白他自有他的深谋远虑，她知道那个顽皮爱笑的小二郎，早就死在了大雪纷飞的那晚。
　　我信你所有的苦衷。
　　既然三妹已经表了态，梅山兄弟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已是八拜之交，就要给予他信任。

　　入职的前一天夜晚，主人将那只桃木簪锁进铜盒，烛火映着床头挂起的银甲，黑袍上的盘龙纹栩栩如生，尖利的爪牙似要撕碎世间苦恶。
　　他端坐在窗前看着那轮明月，眼中多的是晦暗不明。

　　朝会按例要结束之时，王母留下众人，说要请新来的天官同众仙家见面。
　　众人早已有耳闻，说王母娘娘寻得了一得力助手，不知此人本领有多大，才能拿下这空缺许久的司法天神之位。
　　殿外踏进一双银靴，黑袍在身后飘扬，三山飞凤冠端束在头顶，额间流云纹金光熠熠，一身仪表貌堂堂，那双桃花眼淡漠扫过众人，只在一人身上停留片刻。
　　待他立于殿中央，殿下此起彼伏的惊呼与议论就炸开了锅。
　　新来的天官怎么会是杨戬？那个父母兄长都被玉帝赶尽杀绝的杨家二郎。
　　紫衣仙子满目震惊，攥紧了衣袖。
　　怎么会是他。
　　台下议论声声不止，他只默默留意着一张清冷面容，眉头似蹙非蹙的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