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被收养的文也 ...
-
熟悉的药水消毒粉味道，和血的味道。
熟悉的耳边仪器“嘀嘀”作响的声音。
熟悉的身边走来走去的白衣服，蓝衣服，戴着口罩和蓝色帽子，在头顶拿着各种工具和针管，对着他指指点点，切开探入他的胸膛和四肢……
在陌生地方的时候，就觉得好像做梦一样，原来真的是做梦啊。
男孩这样想着，莫名有些安心地闭上了眼。
……
福泽谕吉以最快的速度，将奄奄一息的孩子带出擂钵街，送到他所知道最近的一家医院。
满面严肃气势汹汹看上去甚至显得凶恶的银发成年男人，抱着血淋淋的小孩“尸体”不可谓不显眼，一路上不止一个路人选择报了警。
就连医院的医生护士都吓坏了，哆哆嗦嗦以为遇到了虐杀儿童的杀人犯或者黑手党。
福泽谕吉用尽了全部耐心，好不容易说【恐】服【吓】住领头的医生为孩子立刻进行抢救。
在摸到男孩微弱的心跳呼吸前，连医生本人都没想过这孩子居然还活着。
虽然看上去也离死不远了。
无论是被枪打中爆裂开的皮肉，还是浑身上下几乎碎裂了大半的骨头，看上去就不太妙的内脏受损出血症状，亦或者是坏死的皮肤……让人很难相信如此瘦小的身体怎么能活着承受这么重的内外伤。
进行手术前，几乎所有医生和护士都不对完成这场手术抱有任何希望，因为病人只有六七岁，剪开头发和衣服后，更是瘦得惊人，连护士们都觉得他甚至很可能撑不过第一场手术。
R国有个说法，七岁前的孩子属于神明，而不属于这个世界。在其他人看来，这个孩子就要被神明带走了，但以这样的模样被带走，是连大人都感到不忍的，手术室外，就连不认识的人们都在悄悄为这孩子祈祷。
好在，经历了由三位主治医生全力轮流参与的大型急救治疗，几乎用尽了所有内外伤急救所需要的一切药物和手段，途中，小孩很坚强地挺过了好几次心跳骤停，主刀医生的手几乎都是颤抖的，但幸而这孩子求生意志十分强悍，堪称奇迹地暂时挽留住这条幼小的生命。
这场手术简直能被主刀医生们列入此生最印象深刻，也是最自豪的成就，没有之一，只是奇迹。
“第一场手术很成功，修复了断裂的肋骨和锁骨，矫正了四肢错位关节，排出了积血做了外伤缝合，清理了胃里的异物和胃壁缝合……下一次看恢复情况，如果身体恢复得好，大约一个月内就要尽快取出其他部分的细小碎骨刺和坏死组织，后续要随时关注他脑后的淤血和内脏受损程度，还要防止积液和重复内出血……”
刚刚摆脱了收到消息赶来问询的警察，福泽谕吉听完从手术室出来的医生带来的手术成功好消息，一直紧簇的眉宇才微微松开来。
第一场手术的花费便十分不菲，幸而福泽谕吉平时并不是个花钱大手大脚的人，曾经的特工身份，让他也有一笔足够充足的积蓄。
但后面不知道还有几场手术，连主刀医生都很难判断清楚，即使最终治愈，也肯定会留下无数后续问题，哪怕小孩成功挺过所有手术，留下终身的全身后遗症，成为植物人或是全身瘫痪也都是有可能的。
银发男人拿着一沓缴费和检查单，一边盘算着接下来是否要想办法挣些外快，一边走进加护病房。
出乎意料却又在意料之内，他刚踏入房门，床上戴着呼吸罩本该在麻醉中，医生连能否苏醒都不确定的孩子就悄然睁开了眼。
为了方便缝合头顶被开颅的伤口，男孩乱糟糟的长发被护士剃掉了。被棉团擦干净的脸瘦得凹陷又苍白如纸，甚至无法穿病号服，因为浑身都被固定石膏或裹满纱布。
浅浅的蓝眼睛，和着惨白的肤色，与这病房似乎十分符合，都是不健康的褪色，然而那安详的神情却又好像是待在自己家里一样。
福泽谕吉突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对待眼前的小孩。
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完成了那位少女的委托，他救下人，却想不到后面该怎么办。自己并没有照顾小孩子的经验，眼下他也不能将人丢在医院不管。
更何况小孩的身份十分值得探查，不管是他穿的那件衣服内侧磨损的编码和图案，亦或者是他的能力，还有稚儿般的眼神……都注定他很可能无法融入普通人。
等他恢复后，或许还需要查一查，他是不是拥有攻击方面的异能力。
不善言辞的男人来到病床边，放下单子，从怀中取出在楼下买的一个蓝兔子布偶。
从警局出来，路过医院旁的商店时，他看到一个年龄差不多的小男孩扯着妈妈的手哭着耍赖也要买一个棕色熊布偶，拿到手就破涕为笑。
想到被推进手术室里的孩子，他心念一动，脚下拐了弯，最终挑了一个那孩子眼睛颜色一样的兔子。那一瞬间，他想着等小孩醒来，看到这个或许会开心一点。
也是回到医院，他才知道这孩子是个男孩，而非他以为的女孩子。
“这是送给你的。”男人组织着语言，轻声道，“等你好些了，就可以把它放在床上抱着睡。”
仍然无法动弹，挂着营养液和血袋的孩子眨了下眼。看见新的事物后，他的仿佛也眼神不再空洞，多了一点光芒，随着男人的动作专心凝望着那只兔子布偶，显得特别乖巧。
男人心底终于下定了决心。
“因为不知道你的名字，所以我给你取了个新名字。”福泽谕吉顿了顿道，“我叫福泽谕吉，你的名字是文也，福泽文也，你觉得怎么样？”
他很看好这孩子，无论是心性，能力，或是资质上。
在来医院路上，当他摸出这孩子居然只有不到五岁的骨龄时，加上刚见面的场景，他就明白大概不能将这孩子随意拜托给孤儿院，和异能特务科收养了。
有伤人的能力，却没有足够心智支撑，再加上几乎明示其过去身份不寻常的骨龄，无论交给他认识的谁去养，都容易被发现端倪，而普通家庭，并不适合他的成长。
目前而言，或许唯有放在他自己身边，给予姓氏，教导他，才能庇护这孩子。
也是在看到这孩子如此喜欢他买的玩偶，才彻底坚定了福泽谕吉想要亲自收养小孩的决心。
“以后，我就是你的养父，等你好转，我就带你回家。”
孤家寡人多年，突然就有了一个孩子，说出这句话的福泽谕吉突然感觉肩膀上担子的沉重。
但说出的话如泼出的水，他想不到更好的办法，无论如何，等小孩明白情况，有自保之力后，再考虑其他吧。
……
有了新出炉的名字的小孩——福泽文也当然不会有异议。
福泽谕吉高估了对方的语言分辨能力。无论说还是听，文也的语言水平或许只能与两三岁的小孩相媲美。
这还是在无人教导的情况下，从周围环境中自发学习而来，以前，只会有人教他顺从，而不是思考。
但【名字】这个词，文也是有印象的，那是，每个人都有的，还都不一样的东西。
他记得自己曾经是有名字的，但已经模糊了记忆。似乎是一串符号，后面好像还有个小点，他唯一的印象，就是那一点，像盘子里红红弯弯的肉上的黑色圆珠。
那个肉，需要多嚼几下，否则吞下去会很痛。
……
在熟悉的白色房间里，文也变得安心太多，就连面对看上去有几分冷酷的银发成年人也没了最初的恐惧。
这是个好人，是和那些没有让他疼过的人一样，可以接近的。
所以在福泽谕吉的询问下，似懂非懂的文也又眨了眨唯一能动的眼睛。被银发男人当做答应的信号，从此有了名字，和未来的养父。
然而一切麻烦并没有就此结束。
曾经稳重而强大的孤剑客银狼，动用了以前的一点关系，以最快的速度将领养手续办理下来。并在住院三天后，选择带文也转院。
原因无他，只因在这三天里，他见证到了文也足以吓坏常人的恐怖恢复能力。
不仅是他，连查房和每日检查的医生都发现了端倪——前一天才剃光头发，缝合头皮，颅骨大裂纹的小病人，第二天头发就长出一厘米长，头皮只剩带点缝合线的痂，ct照出来的颅骨居然也几乎完全合拢，更不必说身上像养了半年一样好效果的伤。
这仅仅只是个七岁的孩子！
科学性在哪儿？合理性在哪儿？
察觉到医生看文也的目光发生变化，福泽谕吉迅速做出反应，以监护人身份，强制将文也转到了异能特务科名下为异能力者准备的医院里。
异能力者的恢复能力普遍高于普通人，但至少也是在一个标准范围内，可文也也不在其中。
不过也托这份恢复能力的福，新医院重新检查发现文也恢复极好，只是因为恢复太过，新生的血肉将体/内剩下的骨片异物都快包裹住了，错位的细小骨头也差点长歪……只能立刻安排手术将剩下的较重伤处进行处理——夹出骨碎，矫正断骨，排除钙化淤血……这样一来，虽然又全身裹上纱布石膏，但双腿除了坑坑洼洼结痂的皮肉外，内里也总算清理干净了。
还因为查出他的极度贫血和营养不良，给挂上了效果更好的异能力者专用营养液。
这次同样没有住院太久，付出两份人情的福泽谕吉确认完文也体内没有遗留物，内脏恢复情况良好也没有内出血后，果断选择将小孩带回了家，自己准备了医用品和药物在家治疗。
……
连续两次转移环境，文也表现出轻微的不适应，但他很乖，没有露出任何不满的表现，即使最后又一次失去了白色房间。
福泽谕吉这段时间忙于处理小孩住院时留下的痕迹，家中都没有收拾过，也没来得及布置新房间。
何况文也的伤势其实并没有彻底痊愈，不能动，还不能吞咽自理，就连吃饭也都是靠输液，实在离不得人。
因此，到家第一天，小孩就正式入住养父的卧室，还占用了养父细心垫了褥子的榻榻米。
有了两个医院的检查数据对比跟后续观察，福泽谕吉的预料并没有错——
文也的伤势恢复能力极为强悍。在补充了足够营养的情况下，几乎是一天一个模样。
那些可能的后续并发症完全没出现过，仿佛他的身体里有个指挥，在一丝不苟地将每个细胞的位置，分裂情况全都规划好，没有一点错漏地，发疯似的朝着最完美身体状况改造。甚至有意识地先供给伤得最重的地方，让不影响生命安全的表面伤害暂缓恢复，包括本该更快恢复的喉骨和咀嚼肌。
在加大量的营养供给下，这场堪称肉/体重组似的改造就一直在进行。这样的恢复能力，除了物理性的骨骼错位比较麻烦外，或许血肉里的异物不取出来，也能被飞快分解吸收掉……
福泽谕吉也曾担心过拔苗助长式的修复会不会影响文也的根基，因为过于快速的恢复导致身体崩溃等等，于是尝试减少营养液供给，没想到仅仅半天时间，刚养出一点肉的小脸和身体极快地瘦了下去，恢复能力才堪堪慢了一些。
这更加坚定了他的想法——文也必定是异能力者，或曾被某些科研疯子做了些什么，这样的体质，一旦暴露人前，可想而知会遭到怎样的抢夺。
不提对日本现况仍然不满的野心家和政客们，就连他认识的某个男人，可能至今都没有对打造真正的“不死军团”死心过。
回家的第一天，文也能动一动脖颈。
第二天，手脚也可以挪动。
第三天，翻身。
第四天，坐起，能进食流食。
第五天，拆了石膏，肩膀枪伤只留下疤块。
第六天，可以扶墙站起来。
……
半个月后，束起及肩发的小孩，穿上福泽谕吉新买的小浴衣，“踏踏”跑去开门迎接养父回家时，从外表已经看不出不久前受过怎样濒死的重伤。
作者有话说第3章 被收养的文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