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朕坑人的第二天（一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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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请看，这就是旋转式油印机。”
一张平平无奇的白纸被放在了位于下方的滚筒上，上面覆盖着一层窗纱样的青色丝网，袁芝兰挽起袖子，在一旁的墨盒里添了些黑黢黢、比一般墨汁粘稠许多的颜料。
她又净了一回手，然后握住机器右侧的一根木质摇杆，均匀转动。
“咔哒——”
滚筒转动带动了墨盒下方一个狭小的出口，墨汁缓慢地滴落在金属盘上，经过两根墨辊的碾压均匀分散开，而后被滚筒蘸取。
袁尚书按照女儿的吩咐，在两个滚筒之间放入一张白纸，纸张顺着传动带的力度被卷入“油印机”当中，而后——
“啊！”
他突然惊骇地叫了一声，指着上面凭空浮现的墨字。
袁芝兰挑起唇角，不露痕迹地笑了笑，心中突然理解了从不踏足秀女宫中的陛下那天为何突然要带着寿王一起看绿绮姑姑教她们使用油印机。
想必她们当日的表现，也同样为陛下提供了许多快乐。
袁芝兰摇摇头，竭力忽略不少秀女当场惊骇得晕了过去，或者跪地叩拜神迹的混乱场景，对父亲道：“啊，其实没什么好惊讶的，那作为印版的纸张其实是用一层蜡涂刷过的，上面用铁笔刻了文字，虽然看起来空无一字，但用手一摸就会发现端倪。”
怪不得兰儿要亲自将印版放在机器上，不让他沾手。
袁尚书是她的亲爹，如何看不出女儿想作怪自己的小心思，毕竟许久没见，他舍不得责备，只好用手虚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啊……”
但心中却有稍许欣慰——女儿入宫一个多月，性格倒比入宫前还要活泼了，可见她在这里过得不赖。
袁芝兰抿嘴笑了笑，体谅老父的心情，自己将一张一张的白纸陆续不断地投入机器中，随着机器转动的“咯吱”声，一张张新鲜的、还带着油墨香气的纸张被摊在旁边的桌上晾干，上面的字迹小而清晰，颜色均匀，且每一张都一模一样，就是叹一声“巧夺天工”也不为过。
袁尚书一开始还能平静对待，但随着印出的“试卷”越来越多，不到一盏茶时间就堆满桌子，他的情绪从平静再次转为骇然，伸手阻止了一下袁芝兰，问：“兰儿，这‘油墨机’的母版一张可以用多少次？”
“少说也有几百次吧。”袁芝兰道：“毕竟西三所里没有那么多人，女儿最多也只印过三四百张卷子。”
“那刻一张蜡版需要多长时间？”
“也就比寻常写字稍慢一些——因为怕划破纸张，要用力均匀。”袁芝兰想了想，补充道：“不过若是不习惯写硬笔字的人，一开始适应起来需要一段时间。”
“硬笔字？就是陛下令人在百姓中推行的那种‘铅笔’么？”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袁尚书心下沉吟——
印刷技术出现不到五十年，如今才刚刚扩散到民间。书局若想印制一本新书，先要雕版，就是最老练的匠人，想要雕出一套能够使用的木质雕板也需要一月乃至数月时间。另外，因为匠人不识字，需要提前令人将要印的内容书写在纸上，反贴在木板正面，才能一刀一刀雕刻成阳文，这期间难免有所疏漏，因此还需要进行校正，补板等冗杂的程序，更别提木质雕版有损耗的问题，往往印刷个上千套字迹就会模糊不清，需要重新雕刻。
事实上，除了朝廷经营的官坊印刷的书籍质量有所保证之外，民间私坊制作出的书籍字体错误、缺胳膊少腿都是常事，这也是世家子弟自恃藏书万卷，看不起寒门士子的底气所在。
若这“旋转油印术”流传出去，那岂不是……任何一个识字的人都能印刷书籍？纸张的价格变得便宜下来，雕版的耗费近乎没有，那书籍的价格……降低十倍？五十倍？
一想到将来平头百姓人人捧着一本书读的画面，袁尚书就感到一阵晕眩。
袁芝兰同情地扶了他一把，解释道：“书籍肯定会便宜的，陛下已经令我等去抄书、印书，采用的范本是宫中收藏的古籍。不过倒不会像父亲说的，连油印机也流出宫外，毕竟，如今识字的人就算千不存一，也有几万之数，其中难保有藏奸弄鬼的，万一让他们印制了什么妖言，那就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这话是陛下说的，他还说，话语权要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是极，是极。”袁尚书彻底没话可说了，他先前不愿倒向云槊那边，除了没什么好处之外，最主要还是不信凭借陛下看重的几个寒门士子能够打破袁、李、王、谢这些世族对朝堂的把持。
就像袁芝兰之前所说，大家的起点都不一样，当你辛辛苦苦地寻找一本缺字少页的手抄本而不得时，别人坐拥万卷山房、书架上全是名家注解的绝版藏书。
这怎么比？
铅笔、黑板、廉价纸张、扫盲、印刷术……陛下看似只是拿出了一些毫不相干的小玩意儿，实则环环步步为营，铲子都快挖到大臣们家里去了！
不，是已经挖了！
袁尚书一抬头，看到满眼兴奋的女儿，恍然大悟——这送秀女入宫该不会也是陛下计划好的一环吧？不如他去哪里找这么多读书识字、办事利落、还能长期待在宫里也不惹朝臣非议的帮手？
纵然袁尚书还不知道“廉价劳动力”这五个字怎么写，仍是感觉到了一股浓浓的后悔——这女儿，是他亲手送到陛下宫中的啊！
为了劝谏陛下，他和其他臣子写了足有一尺厚的谏言，还被罚跪了几个时辰，经过整整三天拉锯，终于使陛下“不得不”退让。
感情您是在演我们啊？！
有什么东西在袁尚书心里碎了，他一看袁芝兰对油印机头头是道的样子，就知道这个女儿算是舍出去了，别说皇帝的妃子不能和离，就算能，怕是兰儿也不愿意。
她检视完了新印的试卷，把油印机珍惜地擦干，对父亲道：“对了，有件事目前还没多少人知道，我只告诉您一个——”
“油印的效率还算不上高，陛下已经令人研制出了使用铅活字的铅字印刷机——用一个这么大的盘子，上面排好了铅活字，一个时辰就能印出近万张纸！”
“银翘去那边帮过忙，回来之后告诉我陛下准备出一份通行全国的‘报纸’，上面遍载朝中大事、乡野奇谈、乃至农书数算、天文历法，无所不包、无所不揽，陛下准备叫它《大景周报》，第一批就让我们几个在考试中名列前茅的秀女供稿、审稿，内容要积极向上，情节要曲折离奇，符合百姓们的口味。”
“我刚听了您说的故事，心中有个念头，您说我写一篇名为——《含冤复生水鬼索命，两青天巧判恶公婆》的文章怎么样？”
“扑通——”袁尚书一屁股坐在地上。
面对急忙要来搀扶的女儿，他道：“为父没事，你让我缓缓……”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碰到陛下？！】
【他让我亲手掘了自家的后路啊！！！】
【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牢牢抱紧陛下的大腿！他要清算其他世家，就替他清算其他世家！杀人放火，在所不辞！】
【放火烧别人的房子，总比看火烧到自己的房子好！】
“…………”
对面的一座二层阁楼里，云槊举着个千里镜，注视这父女俩的一举一动。
片刻后，他道：“嗯，不错。”
“朕就知道袁硕他心黑，一定能很快想通的。”
回身下了阁楼，他对暗一道：“这千里镜不错，告诉绿绮，归朕了。”
暗一：【…………】
这已经是您一个月里从绿绮身上薅下来的第五个小玩意儿了吧？
【论心黑，谁能黑得过陛下您？！】
云槊对他头顶的文字视而不见：“对了，董熙那边准备好了么？告诉他，王有成已经足够肥了，可以开始宰了。”
作者有话说第34章 朕坑人的第二天（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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