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朕断案的第三天（一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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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出结论后，云槊算是了了一桩心事，他倚在榻上，看着对面的闹剧：“还没完。”
风自半开的窗扇中吹来，撩动衣襟，一缕发丝黏在脸上。
云筊目光微沉，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
他随即醒悟过来，慌乱地移开视线，搛了一枚芙蓉樱桃，递到云槊唇边。
芙蓉樱桃表面裹着糖汁，金灿灿、亮汪汪，云槊张嘴接过，雪白的齿列咬破果子，唇瓣仿佛留有蜜糖的香气。
云筊难以忍受地低下头，盯着凉席上的竹纹，不料头上一重，云槊随意抬起手，揉了揉他顺滑的长发，夸道：“伺候得不错。”
末了，还顺手捏了下他的耳朵。
“皇、兄！”
“哈哈。”云槊自找到治愈皇弟的方法后心情就一直不错，被皇弟抓住手腕也没着恼，顺着手上的力道看向皇弟，对上一张通红羞愤的脸。
【……不至于吧。】
想法刚落，只见红彤彤的脸上冒出一行红彤彤的字。
【很甜……】
【！！！】
然后就是晦涩难懂的《太上老君说清静经》
【夫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澄其心，而神自清，自然六欲不生，三毒消灭……】
云槊：“…………”
【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皇弟，要不朕送你几个点心铺子玩？”
他吐出樱桃核，把装着蜜饯的琉璃盘整个推到皇弟那边，让他尽管吃。
不就是几颗糖渍樱桃么？看把姣姣憋成什么样啦？一定是太后过去苛扣他吃食的缘故！
云槊觉得自己可真是个疼爱弟弟的好兄长，但——
【姣姣瞪朕做什么？他以前没有这么叛逆的？】
【算了，爱念清静经便念吧，朕回头把京城附近的牛鼻子全赶去云游找矿，让你找不到出家的地方！】
与这边茶楼里“兄友弟恭”的气氛不同，京兆府门前可远远说不上是“一家和睦。”
自从那王赵氏儿媳醒来后，百姓们就看出了端倪——
“这老妇人口口声声说儿媳是被人害死的，可等她儿媳醒来，最害怕的人反倒是他们母子两个，那被诬杀人的方书生倒是怡然不惧。”
“是也是也。”
“所以这里面必有官司！”
等王赵氏开口指认是婆婆与丈夫杀了自己，但方恒并没有说真话时，气氛已然被推到高潮，有百姓迫不及待地喊道：“王赵氏，京兆尹大人和两位鹰犬大人就在公堂上，你有什么冤屈速速向三位大人道来。”
“对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传十、十传百，听说有含冤而死的妇人当堂死而复生，不光光德坊这里，就连相隔几道坊市远的地方，都有百姓蜂拥而来看热闹，把京兆府围了个水泄不通，竟然有人连鞋子都挤掉了。
“退后！退后！！”何大人派衙役去维持秩序：“敢有小偷小摸、寻衅生事的，一律抓去大牢打板子！”
好一会儿人群才稳定下来，各个踮着脚、伸长脖子，望着“死而复生”的王赵氏——或者应该叫她赵窈娘。
“好了，你继续说吧。”
“谢大人。”
赵窈娘似乎还不能从死亡中脱离恐惧，一只手握住王有成的袖子，因王有成是个宦官，众人并未多想，只是发现她露在袖外的手指十分粗糙，满是冻疮留下的痕迹。
赵窈娘回忆道：“那夜，小妇人的确去了方公子的房间，但并不是向他请求帮助，而是、而是……”
她似乎觉得难以启齿，但还是在方恒出言阻止之前道：“是婆婆与相公要求小妇人前去自荐枕席。”
“什么？！”众人哗然。
“你这个贱妇，住嘴！！”
赵窈娘浑身抖了一下，对突然出声的丈夫视若不见，啜泣道：“方公子替小妇人隐瞒，是唯恐小妇人死后还受人指点，但我承了这份情，却不能让方公子因此获罪。”
“——婆婆与相公收了贵人的钱财，要小妇人假意委身于他，而后带领叔伯兄弟破门而入……”
接下来如何，就算不说，众人也能明白过来。
“因这方书生是个正人君子，未如她所愿，便杀了自家媳妇嫁祸于他。”
“好毒的计谋！”如今出行不便，荒野之地时常听闻有山民令自己的妻子招徕过路客商，而后杀人求财的，但王赵氏母子所在的上王村就在天子脚下，出了这等事情，非但大兴县尹会因教化不善被问责，就连何大人这个京兆尹也面上无光。
“来人！”何大人愤愤地握住手边的签筒，叫人先将这伙刁民按住打一顿，然后按杀人问罪。
谁料王陈氏瘦小的身躯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她将高大的儿子护在身后，大声道：“大人为何要相信这对奸夫□□的话？说不定他们早有私情，这一切都是他们串通好的！”
何大人：【…………】
他头上冒出一个无语的文字泡：【你看本官脖子上顶的像是个葫芦么？】
“你自己先说方书生□□不成，要杀你儿媳，现在又说二人早有私情，再过些时候莫非要说给你钱财、让你杀人的是本官不成？”
围观百姓发出一片笑声。
王陈氏犹自嘴硬：“就算……就算事情与方书生无关，可赵氏自己承认不守妇道，此等不干不净、辱没家门的女子，按规矩本就是该沉塘的，大人凭什么捉拿我儿？！”
“这…………”
何大人犯了难，他饱读大景律令，自然知道按本朝规定，妇女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无故殴妻致死，按律应判斩监候，但若男女私通遭宗法处置，情况又是不同。
更何况，此案中，赵窈娘并未死亡，也无法证明她的行为是被丈夫与婆婆强迫。
这王陈氏不知是惯会胡搅蛮缠，还是背后有高人指点。
何大人是老油条，自然将难题推出去：“鹰公公，你看这……”
“呵，这会儿想起杂家来了？”王有成阴阳怪气地损了他一嘴，指挥道：“把这伙刁民统统给杂家抓起来！”
“大人……”
王陈氏还要狡辩，王有成指挥人脱了她的鞋子把嘴堵上。
然后他上前拿过从赵窈娘袖子里掉出来的荷包：“我问你，这荷包可是你婆婆塞到你袖子里的？”
赵窈娘犹豫了一下，点头道：“是！”
“她这样做，是否是为了用荷包来陷害方书生？所以你虽然是从水里捞上来，但那荷包确是干的，连名牒上的墨迹都未晕开。”
“没错。”
“这就对了！”王有成在众人恍然大悟的目光中一击掌：“区区一桩小案，原本劳烦不到本青天出手，但你可知，荷包里这枚玉坠是何物？”
【？？？】
“那是陛下的随身之物！”王有成一拍惊堂木，把何大人都吓了个哆嗦。
何大人扶稳头上的官帽，听王公公在那里胡编乱扯——
“月前宫中药火爆炸你们是知道的，但你们不知道是，有一伙反贼趁乱卷了宫中的钱财，逃往附近乡村。陛下仁慈，不欲扰民，所以派本青天和犬大人四处走访，不料就在上王村发现了失窃的财物之一！”
“好反贼！就算躲到民间也不忘挖掘我大景朝的根基，竟想伪造出一桩大案来阻止百姓识字明理，一个个沦为以私法取代国法的狂悖之徒！”
王有成一转身，袖子险些甩到何大人的脸上：“按我大景律令，造反该当何罪啊？”
“这……”何大人想了想：“主犯施以凌迟之刑，诛三族，欲赦不赦。”
王有成点头，先是从方恒袖子里找了找，翻出一份和离书：“王氏杀妻未遂，本青天判其和离，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接着拿起那枚玉坠，大步走到王陈氏面前，对着她惊恐苍白的脸道：“女反贼，你还有何话说啊？”
鞋底子从嘴里掏出来，王陈氏一想到凌迟与诛三族，冷汗流了一背，大声叩头道：“老妇有罪！老妇有罪！我承认那枚玉坠是贵……不，杀千刀的贼人给我的，为了让我嫁祸方书生！吾儿对此并不知情，是我因他孝顺，逼他杀了窈娘！求大人赎罪！”
“你嫁祸的那是方书生么？那是陛下教化百姓的大计！险些因一注不义之财，毁于你这愚妇之手！”
王有成骂了一句，却并未提及对她的责罚，而是走到一直默不作声的王氏子面前，问他：“杀妻时不见你有一丝手软，面对本青天却一直躲在老母身后，怎么，你虚长了这二十多岁，竟还没断奶吗？”
“王陈氏固然有罪，但罪魁祸首却是你这个‘大孝子！’”王有成不屑道：“身为人子不能劝谏老母，身为人夫不能护佑妻室，有卵和没卵一个样，不如割了那二两肉扔去山上喂狗！”
“好！”百姓一片喝彩声，觉得王有成尖酸都尖酸得格外对味儿，不愧是宫里出来的。
只有董大人略有不满：“狗有什么错？狗勾那么可爱，为什么要喂它吃脏东西？”
“对不起，误伤。”
王有成不怎么有诚意地道了歉，宣判此案的最终结果：“王氏母子包庇反贼，谋杀妻子，使其险些丧命。其子杖责一百，秋后问斩，其母杖责八十，流三千里，念其年迈，其中四十杖由其子代受。”
“其余人等，凡涉及此案的，皆查明经过，判处流刑。”
他刚一念完，两班衙役已经拖来长凳，将王氏按在凳上，阴阳怪气道：“大孝子，来代打吧。”
【学了青天大老爷的口吻，咱们以后也是半个青天了！】
四周一片青天大老爷的称颂声，王有成被心里的成就感搞得飘飘然，沐浴着百姓们崇敬信赖的目光，在心里疯狂刷屏——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代打，你值得拥有！】
【滴滴滴…………】
董熙见他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变成一台无情的滴滴机，只好代替王有成站到高处，扬声道：“听我说！王氏获罪，概因‘贪愚’二字，反贼正是利用了这点，才能让他们替自己卖命！”
“如今朝廷派书生去京城周边教百姓习字、为尔等扫盲，就是为了使人人知礼守法，免得再有赵窈娘这样的恶性杀人案发生。尔等也要引以为鉴，勿要受反贼妖言蛊惑，若再有人行沉塘等私刑，或劝人行私刑者，一律以反贼论处！”
【这就叫，以魔法打败魔法！】
云槊点头，对皇弟道：“董熙做得不错，朕也没想到他能玩出这么多花样。”
又是死人复活又是水鬼索命的……总觉得有人在背后出了主意，不知道他们还想做什么。
云筊想了想：“皇兄是在为刘姑娘伸冤么？”
“怎么想到了她头上？”要不是皇弟提醒，云槊都没想起来刘婕的母亲也是被族人沉塘的。
“嗯……”他想了想，“找个机会让王有成入宫一趟，等他和刘婕对上，说不定有好戏看。”
亲耳听到皇兄只是把刘婕当成个“好戏”，云筊松了口气，不过对于他漫不经心的态度，他又有些牙痒。
“刘姑娘也是每次考试前三之位的常客，来日论成绩行赏，板上钉钉的皇妃，皇兄对她就没什么其他在意的地方？”
“呃……”云槊想了想：“她数学不如袁芝兰，以后替朕工作的时候会拖后腿，还有四个月才晋位份，回头找绿绮给她补补。”
云筊：“…………”
他又瞪了皇兄一眼，起身要走，不料被云槊拉住手。
“事情还没完，姣姣怎么总是这么急？”
【？？？】
【案子都已经结了。】
目光穿过窗户，在袁尚书乘坐的那辆马车上停了一下，云槊道：“可‘罪魁祸首’不是还没出现么？”
他想要的刀，由不得刀自己挑三拣四，必须主动跳到手里来！
作者有话说第32章 朕断案的第三天（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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