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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   成熟的女人和情窦初开的女孩最大区别是,再没有事让她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博取同情,那样最傻。也许陈少宇是对的,她心上是有一堵墙,除非那一个愿包容她一生的人前来,否则永不可能消失,可她简南已经三十了,再不是冲动鲁莽的年龄了。年轻的时候盼望一场如火炽烈的恋爱,鼓乐相伴,一路任性,只求曾经拥有,那些勇气就是这样生生被消耗了殆尽;到现在,简南懂得,她并不是绝望,并不觉得自己此生再不会爱,她只是在等,等那一个她心甘情愿的人。
      过往那些无疾而终的爱恋,无非是多添了几分惨淡。日升日落,春来秋往,聚了又散,这世界,谁离了谁不是活着?
      所以再见到凌华,明明是简南期盼已久,却那样的猝不及防,勇气全无;明明他还是六年前的他,等在她楼下,为她拭去身上的尘土,然后问一声:“还好吧?”,可就是哪里不对了,是他,也可能是她自己,他们都在往前走了吧。
      简南心中警铃大做,形容憔悴,开口既是苍白,“你又何必再来纠缠。”
      两人大概都没想到,六年后重逢她说的第一句话竟如此伤怀,硬生生地将他抬着手给逼了下去,无力地垂着,像是在宣告她的无情,反衬他的痴情。可明明,不是这样的。
      “我来找你都成了纠缠了?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凌华的声音有些凄凉。
      “不然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话说?”简南反问。
      “我想你,所以来看你,就这样也不可以?”
      “谢谢,但我想,你应该很忙,如果不是还抱着一些目的,你不会这么空闲,站在这里,就为了看我一眼。”
      “我们说话一定要这样针锋相对吗?我们就不能心平气和地?”
      凌华一直在问,一直在征求她的意见,不是不动容的,只是她骗不了自己,让往事随风而去,不闻不问,她做不到。那些一望无际的回忆里,早就没有了未来。
      凌华在来之前,准备了许多台词,唯独没有现在这一种。
      她还是自然的直发,略略泛棕,天生的色彩,脸上化了淡妆,穿着端庄大方,无懈可击……六年未见,她更添了份成熟的味道,令他的视线再也无法移开。可她的眼神里,再没有过去的娇羞,反倒是防备和抗拒,令他心底发寒,不能言语。

      趁着他发怔,简南小跑上楼,关上房门气喘吁吁,她累极,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下的,只记得凌华在她跑开时说的话:
      “小南,我一直爱你。”
      “小南,我从来没有变心。”
      “小南,我爱你胜过自己的生命。”
      “可是小南,我不能没有尊严地爱你……”
      听,可是可是……再多的深情表白后总有一个或者无数个可是。她再傻也不会听不明白,他爱她超过了生命却没有高过尊严。就是这样,尊严是他的一切,没有尊严他谁也不再爱了。
      其实她能理解,凌华和柯静一样是孤儿,他们外表坚强,内心却异常敏感脆弱,所以不管他遇到什么困难,她都只是陪着他一起,从不提议他走捷径,但私下里,为了能让他能按时交上学费又不用累得天昏地暗地去打工,她找父亲去他们学校设立助学基金,招他进他们艺术团实习。当然,他是个肯吃苦的人,所以她的要求都不会使父亲为难,相反的,父亲很欣赏他,也对他们俩的事非常支持。尽管她母亲百般阻挠,都被她父亲压了下来。
      她不能接受的是,他视她为他事业道路上的阻碍,或者是不相信她能同他一起吃苦,这最是令她心寒。
      可是她呢?
      “凌华,我在你面前,早就毫无尊严了,换来的又是什么?”
      是他的毅然转身,杳无音讯,和他父亲离开在一个季节。

      太多事,压得简南透不过气,怎么也睡不好,毫不停歇地做着一个梦,中学时期某一个春假,她、柯静、沈剑、凌华一起在学校操场上放风筝。那时候男孩子对这些一般都不太擅长,凌华也不例外,却又特别要面子,越是飞不起来越是不放弃,硬是拉着那只彩色的蜻蜓绕着操场一圈又一圈地跑,而简南就跟在他身后,不停地喊:“凌华真笨,笨死了,连只风筝都放不起来,看以后还有哪个女孩子喜欢跟你玩,也就我善良点了。”
      她丝毫不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妥,他们之间是那样的坦坦荡荡。
      当他怒气冲冲连着快跑了很久,终于让风筝飞了上去后,已经累得满头大汗,坐在地上气喘吁吁,简南才慢吞吞走过去坐在他身边,笑着说:“这不就好了,多说了要多出来玩玩,现在不用担心,我敢保证你以后会找到女朋友的。”
      凌华气结,脚不停地踢着草地,紧张地说了句:“我不需要。”
      “为什么,为什么?”简南一脸诧异的望着他有些略略发红的脸说,“你不会是想出家当和尚吧,还是……还是……还是其实你是……那个?”
      “你瞎说什么!”凌华一拳头打在地上,愤愤地冲她大喊。
      简南被他莫名的火气吓得当场愣住,动也不动,随即大笑出声;“我知道了,你……哈哈,沈剑柯静你们快过来,他以后要出家!”
      显然不远处的两个人听得一清二楚,扔了手上的轴子立马跑了过来。
      凌华当时的心情完全可以用至恸来形容,反正不管三七二十一,拉起她手准备把一切都告诉她,却听她抬头仰望着天空,大喊着:“啊,你们快点,风筝绕在一起了,要掉下来了,快拉开来……”

      那一幕依旧那么清晰,她伤心地看着父亲专门为她做的风筝,断了线躺在地上时,他弯下腰直直地看到她眼里去,对她说:“你愿不愿意把风筝交给我,把自己交给我,让我来做你的线,牵着你走?”
      简南两只眼睛在那里眨巴眨巴了,一下两下……然后木木地问:“我自己会走,为什么你要拿根线牵我?”
      凌华简直要撞墙,叹气道:“小南,你真是颗榆木脑袋啊,我是说,我是说以后你的手只能我来牵,我会牵着你一直走,走到老。”
      简南当场僵住,心跳加快,有些慌张无措,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正在他失望无奈,转身走开时,却听见她颐指气使地说:“喂,姓凌的,你不要答案了?”
      然后换他背对着僵住,害她急得以为他没明白,脱口便说:“我答应了……”
      “你刚才说什么?”下一秒,她都没看清楚,他是怎么跑回了她面前,狡黠地看着她,她才意识到上当了。
      不过敢说就敢承认,反正也不会少点肉,她抬头挺脑地看着他说:“我说,本小姐答应做你女朋友了。”
      而他坏坏地丢下句:“我什么时候说让你做我女朋友了?!”就跑,害得她脸面丢尽,追着他打,还被另外两人嘲笑了好一阵。
      ……
      谁也没有想到,就那么一拉,将他们拉到了今天四分五裂的境地。

      连着好几天,这个梦都一直折磨着她,直到木离出差一个月后回来。由于正好是周末,木离刚下飞机提着行李箱去了简南家,一开门就把自己重重甩在了沙发上,对着简南愤愤地说:“妈的,又来一个不成器的,竟敢送姐一辆走私车,我当是什么靠得住的男人呢,气死我了。”
      简南打了个呵欠慢慢地说:“那还不是你自己招来的,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好像跟你说过。”
      木离还不服气:“那时候我不正在热恋中嘛,你后来又没再提醒我。”
      “你又不是三岁小孩,我也不是事儿婆,天天追在你屁股后面说,这个人这样那样的,肯定是反效果,你不烦我自己倒先吃不消了。”简南抱了个抱枕不平道,“于是现在呢?”
      “当然是一拍两散了,车停在报社呢,我刚下飞机就打给他了,让他自己拿去。幸好还没签转让合同。”木离有些气呼呼的,但明显松了口气。
      简南也不说她或安慰她,因为她知道木离并没有多少真心在那个男人身上,不然就不是现在这表情。也难怪,既然早已决定互取所需,也必有准备互相辜负,只是她没准备好来得这样快这样难堪,还是以欺骗的形式,所以气了。
      简南劝她,“小心这个心眼太小,以后找机会报复你。”
      “呸呸呸,好的不灵坏的灵,你马上闭嘴!他丫的要敢送上门来,姐姐我跆拳道伺候,不打得他求饶就不停。”
      “算了,我做回恶人,替你妈问一声,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咦,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他?还有,你这是什么口气,不会是也那么想不开,要给我当红娘吧?别吓我……”木离说着,一手摸上简南的额头。
      简南没好气地拍开,“你喜不喜欢我可不敢确定,也懒得理,但你开不开心我可全看得出来。仔细想想,给你介绍,也是件挺好玩的事,说不定你会发现我的眼光不错。”
      木离眼睛睁得大大,“你来真的啊,行!我也不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反正不是你那个饭店男那样的,爱管闲事,还狗眼看人低,仗势欺人。”
      简南差点笑岔了气,“好,你尽管损吧,损完了记者告诉我答案。”
      反倒是木离没了开玩笑的心情,难得严肃地说:“我喜欢的男人必须够爷们儿!”
      “就这么个要求?果然挺北方的,该不会是短短一个月就在北京勾搭上什么人了吧?”简南捉弄她。
      没想到她竟然承认,“别提了,他妈的我竟然连他的姓名都没问,更别提联系方式什么的了,气死我了!”
      “哦,”简南暖味地冲着她笑,“你这是一见衷情吧?不得了了,是个什么样的男人,竟然让你都丢了魂了。”
      木离难得露出害羞的小女孩神情,“他其实,长得挺普通的,就是说话特实在,声音很好听,对人也真诚……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就是看起来很正义,让人有安全感。”
      简南一惊,木离这种表情,这说话的语气,这词穷的情景,显然已经是对那男的情根深种,怕是真遇到克星了。
      “我看是他对你没非分之想,所以你才注意到他的吧?”简南一语中地。
      “那当然,我看上的男人,能这样吗?”
      “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
      “非常清楚,你就不用告诫了,赶紧帮我想想办法。”
      “怎么想?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当时昏了头了,气死我了!”木离懊恼地喊着。

      她跟沙发斗气了一会儿,才注意到简南惺松的睡眼,惊问:“你这是发生什么了,黑眼圈这么重,刚睡醒?你可是周末从不睡懒觉的,还有啊,那丫头怎么不在?”
      简南在沙发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懒懒地躺下,有些好气地说:“最近晚上老做梦,大概是有点累的……静静她们公司好像最近有什么项目,拼死拼活地加班呢,一个月了都没休息过。”
      木离一脸惊讶;“这么快,我还以为……”
      简南抢了话过来,“你以为什么,非得在家以泪洗面,怨天怨地一年半载,才够本儿?”
      木离不服,“那丫头不就是那样的吗?”
      “我看你才是吧。”简南看着她穿的t恤,前面印着大大的一只泪眼汪汪超萌皮卡丘,直摇头。
      木离不好意思地抹了抹脸说:“人家这叫纯真。”
      声音嗲得,简南听了直哆嗦,十分好笑地回了句:“真是妖孽!”然后起身往自己房间走。
      木离不依,“满世界都是妖孽。”
      自己若真是妖孽多好,简南想,没有真情,没有心事,时而邪恶,时而善良,淡行寸土,也就没了痴念,诸事稳妥。
      “对了,”木离突然喊住房门口的简南,“你现在跟那个谁还有没有什么?我有个堂哥……”
      简南掩饰不住眼底的笑意,“打住,我近期并没有什么打算。”
      “那怎么行,你总不能老跟那个姓凌的纠缠不清啊,他算怎么回事,哪颗葱啊,你要赶紧忘掉他,不然苦的是你自己。”
      简南不停地摇头,“你们总是在我耳边提,这个提那个提,今天提明天提,我怎么忘得掉?”
      木离一愣,语涩。

      简南径直进了屋,说也奇怪,木离回来后,她结结实实睡了个好觉,沉沉地,再也没有那个梦。直到木离敲她的房门,她才伸了个懒腰,缓缓起来,已经到了晚饭时间,天却还没有黑。
      她走到客厅,看木离正在翻行李,拿了一些吃的东西出来,大概是带的北京特产,她便又想起父亲在世时,一出差总会带大包小包的特产回家,说是给他宝贝女儿。那时候的父亲,像座山,围住四面八方吹来的风,那时候的凌华,像把伞,为她挡去无时无刻会下的雨,在那样的时节,她一直阳光明媚。
      只不过离了他们的她,现在更加坚强。
      她走过去道歉,“阿离,下午我说话太冲了。”
      木离摆了摆手,“没关系,你说的对,我以后都不提了。”
      “你不会生气吧?”
      “刚才有一点点,不过谁叫我乐意呢。”
      简南松一口气,“阿离,晚上能不能陪我去个地方?”
      木离没抬头,边收拾边问:“没问题,你简大编辑吩咐一声就好,在下敢有不从么,说吧,去哪?”
      简南只说:“去了就知道。”
      木离望向她,只见她一脸凝重,双手紧握着,像是豁出去了一样,也就不再多问,心里却有种不祥的预感,是一场惊心动魄的盛宴,还是一厢情愿的闹剧,她不知。可她愿意陪着简南,这就是朋友。
      “记得穿上外套,晚上有点凉。”简南嘱咐她。

      简南开着车,七拐八绕开进了一条直路,路的尽头是一扇铁门,极静,没有任何生气的样子,令人心生恐惧。
      木离也感觉到了,却是一头雾水,轻问:“怎么回事?”
      简南专心地盯着前面,没有回答,直到经过打听,她们看到一位年近花甲的老妇人,坐在一颗还零星挂着几片枯黄叶子的树下,木离才隐约猜到一些,看了看简南,笑得很勉强。
      简南深吸了口气,轻轻拿开木离的手,投给她一个笑容。
      木离明了,也回以微笑。
      老妇人头发几乎全白,面容姣好,只是神色看上去沧老,才刚入秋的天并不太冷也不干燥,而她裸露的双手却被吹得龟裂又臃肿,她只是无意识地抚摸着那个色彩都已然掉落的音乐盒。
      简南走过去,坐到她身边,叫了声:“阿姨,是我,简南。”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似有千斤重,可她还是说了出来,特别是那一声阿姨。她见过她一次,叫的也是阿姨,父亲让她这么叫的,唯一的一次,那时候她却不知道这个女人是谁,和他们家有什么关系。
      而老妇人的眼神没有焦点,嘴里模模糊糊地念叨着什么,简南靠近她仔细听,才恍然听清那是她父亲的名字。
      简南愣愣地看着她,想像着多年前那个明艳照人、光芒四射、气质不俗的女人,却怎么也没法将她们联系起来。她依旧美丽,却不现明艳,没有了神韵,只是像一件瓷器,一敲就碎。
      不用简南做什么,她已经惩罚了自己,不管是什么原因,也许她不知道,也许她什么都明白,就是不想原谅自己。。
      这一刻,简南心里的恨,好像消失了干净。
      简南想问,想说,却开了口又闭上,什么也都没说成,只是静静地看着老妇人。才体味到歌中所唱:

      把你放在心上合起了手掌
      默默乞求上苍指引我方向
      不求地久天长只求在身旁
      累了醉倒温柔乡轻轻地梵唱

      我用尽一生一世来将你供养
      只期盼你停住流转的目光
      请赐予我无限爱与被爱的力量
      让我能安心在菩提下静静的观想

      我用尽一生一世来将你供养
      人世间有太多的烦恼要忘
      苦海中飘荡着你那旧时的模样
      一回头发现早已踏出了红尘万丈

      过了好久,简南从包里拿出自己那双薄薄的手套,给她戴上,她依旧木木然坐着,嘴里喃喃,依晰可见在皱纹堆积的眼角处晶莹的泪液。
      简南在心里对父亲说:爸,我知道您生前最爱她,到死都不肯承认她是带着阴谋接近你,诱惑您,让您爱她至死,我想您是对的,她是爱您的,那场车祸不是她希望的,只是,我们活在这个时候往往有太多的仇恨太多的无奈。我突然不想去追究她了。您,不会怪我的,是吗?
      隐约中,简南仿佛看到了父亲安静的笑容。
      再看了她一眼,简南便站起来,拉着木离走了,走出了好几步后,像是听到身后传来:“谢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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