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宴》盛行风

2、chapter2

　　温旻序懒得再搭理这些破事，将开了盖的葡萄汁如数奉还给赵梦楠的课桌后，从后门扬长而去，出于对赵梦楠底线的担忧，还顺带着把kindle和手机耳机什么的都捎走了。

　　“许老师。”

　　敲了敲门，温旻序这会儿倒是一副正经模样，衣冠楚楚，笑意盈盈，十足的好学生。

　　班主任许婕的座位正对着门，一抬头就能看到门口，摘下眼镜朝她招招手：“旻序，快过来。”

　　走近了，才注意到许婕桌旁站着一个女生，白T恤牛仔裤，经典款高帮鞋，没穿校服，正弯腰在办公桌旁边填表格。天气太热，办公室里冷气又不怎么足，女生写字的间隙撩了下鬓边汗湿的碎发，露出半个小巧的耳廓。

　　温旻序视线莫名在她手上停留片刻，那只捏着圆珠笔的手白皙细腻，指节不是很分明，手指却细长，小臂上隐约可见细细的青筋。

　　女生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抬头望来一眼，温旻序对着那双眸色略浅的眸子晃了下神，在许婕叫她的时候猛然移开目光。

　　“旻序，恭喜你啊。全国中学生作文大赛一等奖。我们学校就你一个。”

　　许婕今年四十出头，儿子也才刚上初中，笑起来却总让人觉得慈祥，“我昨天刚看了你考场那篇文章——哎，长江后浪推前浪啊，实至名归。”

　　温旻序倒没有太多惊讶，接过奖状瞄一眼就没再看了，反正这东西她从小学拿到现在，怎么也得厚厚一沓了。

　　许婕看她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她这高徒确实是有才的，就是性子傲，眼里揉不得沙子，也懒得和班里那些天天聊追星八卦的同学来往，都高二了，也没见她和除了严曦之外的人说过两句话。

　　说得好听点是有个性，难听点就是觉得其他小崽子都是下里巴人，自己才是那捧阳春白雪。

　　“下学期地理、生物都要等级考了，分班也很快了。你收点心，好好复习，再有老师和我反映上课你看kindle，老师只能联系你家长了啊。”

　　许婕话锋一转，说得温和，却不容置疑，又问伏在旁边的女生：“对了，刚才胡老师给你的课本少什么吗？”

　　“还少一本地理选修下、语文选修中。”

　　女生直起腰把表格递给许婕，刚才看不出来，站直了竟比温旻序还高两公分，说话慢条斯理，声音像沁了星星的河水，微微荡漾，灵动又清甜。

　　“没事没事，我让同学带你去图书馆找一下。”

　　许婕本想让她去找宁明昊，一抬眼发现温旻序正打算走人了，瞬间福至心灵，“让温旻序带你去好了。噢，班里暂时没别的座位，你位置旁边就是这位同学。你们俩以后就是同桌了，也早点认识认识。”

　　女生显然比温旻序上道，立刻点了点头：“我叫秦宴，麻烦你带我去图书馆了。”

　　日光铺满了办公室，那双眸子几乎浅淡成了琥珀色，和她整个人一样，像精雕细琢的琉璃，明明看起来清澈见底，稍不注意，又会被瞳孔深处那把细碎的光给迷了眼。

　　温旻序再次移开眼。

　　秦宴。

　　绿树浓荫的小道上，阳光细碎地铺满一路。两个人一前一后，温旻序故意走得很快，风掀起衣角，白衬衫显得空空荡荡。秦宴也没有要追上来的意思，不紧不慢地跟着她。

　　秦宴。

　　温旻序又在心里念一遍，脑子里没来由地响起那句“燕子，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不自觉地漏了一声笑音。

　　“不是燕子的燕。”

　　身后忽然响起新同学的声音，有点无奈，又有点好笑，“是宴会的宴啦。”

　　？？？她没说出来啊，怎么笑了一声就被发现了？？

　　温旻序尴尬得面皮都有些红，只好随口说：“愿为辞社宴春秋。好名字。”

　　“没那么讲究，只是我妈姓严而已啦。”

　　秦宴低低地笑出声，缓步走到她旁边，带来一点清冽的味道，具体是什么，却闻不出来，“清尊对旻序，高宴有餘欢——你出生在秋天吗？”

　　“嗯？嗯。”往图书馆的路越走越闷热，可那丝清凉也越来越明显，温旻序忽然屏住呼吸，过了好一会儿，快喘不过气时才说：“当时正好是霜降那天。”

　　说完她又觉得哪哪儿都不对劲，怎么听起来那么像故意告诉人家生日，讨要礼物似的啊！！

　　“噢，霜降。”

　　秦宴话里的笑更明显了，侧头看过来：“现在八月中旬，那还有几个月吧？”

　　她头发实在有些长了，一转头的功夫几缕长发就缠上温旻序肩头，走两步，发丝又落下，飘飘荡荡的。

　　无意惹芳华。

　　温旻序忽地加快脚步：“前面就到了……还有半小时上课，我们快点。”

　　手下意识抄进裤子口袋，却摸到一片湿润，这才想起来桌肚里被法海做了法，自己宝贝的白娘子也被淹了个透，刚有些微妙的情绪再次复杂起来。

　　“对了。”

　　这点念头刚一冒头，就被身后那个清冽的女声按了回去：“我刚到教室的时候看到那张桌子里漏水，本来想处理一下的，但许老师叫我先去办公室报道，就给耽搁了。”

　　她再次紧两步，和温旻序肩并肩，温声说：“我出门时听有同学说，那张桌子里有你的东西？”

　　“有是有……”

　　心里那点对赵梦楠和魏芊的火气早在踏出教室的那刹那就没了——她本来就很少挂心这种俗人俗事，恨不得穿越去和少年维特谈理想、和柯希莫一起上树。她知道这样不好，却总是忍不住想，赵梦楠这种人，也配占我的脑子？

　　她诚恳道：“没事，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怕秦宴再说什么，她小跑两步，推开图书馆的玻璃门，头也不回：“到了。”

　　进门是个弧形的前台，背景墙上挂着一幅长卷轴式的书法，让人很难忽略。秦宴眯着眼看了一会儿，看出来是《兰亭集序》，用笔之人几乎是一气呵成，显然有王体的底子，肉眼可见的流畅舒朗，哪怕是看不懂的外行人，也会估摸着是幅好字，赞一声“行云流水，有大家风范”。

　　“这幅字，是你写的？”

　　秦宴问完这句，视线才落到落款处，不出所料，果然是温旻序所作。

　　“是我。”

　　温旻序似乎也不在意这个，弯腰撕开抱着课本的牛皮纸：“那天图书馆的老师叫我写幅字送她，我就写了，谁知道后面给挂墙上去了。”

　　话说得漫不经心，拆包装纸的动作也随意得很，秦宴看着她，总觉得这主儿别看现在和自己好好说话，要是下一秒哪儿不高兴了，准会一句解释都不撂，最多点个头，转身就走。

　　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风韵高于技法，情绪大于运笔，整体优于局部。”秦宴走过去和她一起挑书，蹲下后又抬头，含笑去寻温旻序的眼：“除了你，我很难想到第二个人。”

　　图书馆是整面墙的落地窗，一面靠着小花园，一面对着操场，喧闹声和蝉鸣声混着，声声入耳。空气中流动的小灰尘翩翩起舞，书脊上烫金的花体字被照得熠熠生辉，偏偏谁都事不关己。

　　“你才刚来，见过几个人啊。”温旻序耳廓莫名发热，把那本地理选修下塞过去，抬起头时依旧冷着脸，“别拣好听话说，我不吃这套啊。”

　　“我昨天就来过教室。你们当时在上体育课，所以错过了。”秦宴没被这座突然竖起的冰山冻到，“而且……”

　　微信提示音在空旷的空间里异常明显，温旻序按了静音，也没管就站在摄像头底下，直接解锁了屏幕。

　　是她妈发的消息。

　　眉头皱起，温旻序给秦宴指了个放语文书的方向，自己走到一边，纤细的影子隐没在书架后面。

　　温冉：宝贝，放学直接来竹湘馆好吗？妈妈和秦叔叔一起等着你。
　　温冉：宝贝，答应妈妈一定要来啊。
　　温冉：别多想，就当来吃顿饭。你不是最喜欢竹湘馆的小炒肉吗？好久没来了，妈妈给你点两份。
　　温冉：噢对了，提早开学还适应吗？要不妈妈去接你吧，好不好？
　　温冉：宝贝，那就说定了？妈妈在校门口等你啊。

　　上面的抬头又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温旻序一看到“宝贝”俩字就头疼，赶紧给她妈回过去。

　　WEN：不用接我。会去的。放心。

　　没再看她妈继续回了什么，温旻序难得把手机关机了揣进裤兜里，本想去找找秦宴，却忽然被书架上一本原版书吸引住目光，索性两耳不闻窗外事，翻看起来。

　　于是秦宴拿着找到的语文书，在图书馆寻寻觅觅半天后，看到的就是少女倚着半柱斑驳的树影，手上是纸页泛黄的英文书，正随手翻过一页。

　　阳光被窗外枝叶搅碎，星星点点地从她额头一路洒落到眉骨、眼睑、鼻梁、嘴唇，衬着她偏冷白的肤色，像画里走出的角儿。

　　她一时有些晃神，看着对方细密的眼睫在眼窝下投出一点阴影，仿佛要数清楚到底有几根睫毛。

　　“你找到了？”

　　眼帘撩起，书被归于原位，温旻序看了眼腕表，“剩下一刻钟，还要爬三层楼呢，回去吧。”

　　秦宴却偏头看向窗外，温旻序走了几步才发现人没跟上来，只好回来：“怎么了？”

　　“那边。”秦宴指了指绿荫外的一处，像是一块绿地上散着落叶，落叶却在极缓慢地动，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是不是一块池塘？”

　　温旻序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确实是，这个季节上面都是浮萍，水还是浑的，没什么好看的。”

　　话说到一半，她回头看向秦宴：“你想去看？”

　　“嗯。”

　　“……行吧，那快点。”

　　温旻序心里莫名腾起一种奇怪的感觉，这种炙热感在带着秦宴在草地和落叶中穿梭时更甚，在秦宴忽然从池塘里捞起一把水洒向她时，达到了顶峰。

　　“喂——”

　　语气凶巴巴的，却没半点动怒的意思，秦宴显然也感觉到了，笑着朝她伸出湿漉漉的手：“那再认识一下吧，我叫秦宴——你的同桌。”

　　上课铃在草丛中回荡开来，温旻序忍着没去握那只手，转身就往教学楼跑，却没两步又停下来，无奈地回头：“好啦，要上课了，快走快走。”

　　秦宴也不尴尬，反倒料到似的，好整以暇地收回手，唇边的弧度更深了一点。

　　池塘边淌过微风，和上课铃撞在一起，流过亭亭而立的少女身旁时，仿佛奏出了乐章。

　　温旻序忽然戏精般地想，她和这位秦妹妹，该不会是见过的吧。

　　不然怎么会一见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