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宴》盛行风

14、chapter14

　　从御景天地近乎落荒而逃，温旻序看着电梯镜子里这个陌生的长发女人，看着她泛红的眼和被咬破的唇，说不清第几次陷入恍惚——

　　时间的参照物到底是什么。

　　思绪被电梯开门时倒灌的冷风吹了下，穿梭时间的画面的钟，从反方向，开始移动。

　　当年和秦宴分开后，她就换了套公寓，离亿盛总部不远，车程半小时，是闹中取静的黄金地段，楼层还高。最重要的是，有巨大的落地窗，可以让阳光洒在身上。

　　指纹锁“滴”的一声响，推门的瞬间，玄关上猫头鹰夜灯亮起，一双高跟鞋映入眼帘，被整整齐齐地搁在地毯边缘。另一双拖鞋已经朝外放好，显然是在等主人回来。

　　温旻序盯着那双高跟鞋，顿了两秒才把手包放下，换上拖鞋往里走。典型的三室两厅的房子，卧室客房书房，客厅没有沙发电视，倒是被她装了一圈吧台，淡橙色的壁灯还亮着。酒架没发挥出原本的用途，摆的满满当当都是书，只有几个装饰用的空酒瓶，让人琢磨出一点半醉的惬意。

　　主卧的门缝里溢出一点光，水似的漫到地板上，温旻序看在眼里，觉得袜子被水浸透了似的，布料粘着肌肤，湿漉漉的又难受，还让人沉重地迈不开步子。

　　她停了一会儿，直到眼中的水光褪去，才脚步放缓，动作极轻地侧身进入一片黑暗，摸索着换睡衣时，床上的人窸窸窣窣翻了个身，似乎有点发懵，“……回来了？”

　　还是吵醒她了。温旻序轻叹口气，低声道：“抱歉，你快睡吧。”

　　“今天这么晚？”

　　“嗯……和万总谈事情。”

　　对方默了一会儿，显然是不相信这个说法，想坐起来开灯，却被按住肩膀，“攸宁，我真的没事。”

　　温旻序掀了被子钻进去，已是深秋，床边的睡衣也被人换成长袖长裤，手感极佳的蚕丝质地，让人挑不出一点不顺心的地方。

　　“旻……”女人靠到她怀里，声音有些睡意被打搅的惘然，半梦不醒，“有点……我有一点想你。”

　　温旻序沉默片刻，手指抚过她脸颊，又不自然地蜷曲起来，“嗯，睡吧。”

　　“我明天要去京城，待三天。”

　　女人侧过身，环住温旻序的脖颈，寻她的唇，“今天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来着。”

　　“抱歉。临时有事。”

　　还是有几分愧疚，温旻序轻啄她脸颊，却被托着下巴转过脸，对方早已按捺不住，负气似的咬了一口，吻得近乎强势。

　　温旻序的吻也认真起来，她认真时很难被打扰，所以在林攸宁完全贴上来时，才意识到她只穿了条刚过大腿根的吊带。

　　“冷不冷？”

　　“冷……唔……抱我。”

　　耳朵被温热的呼吸吹得发痒，清淡的木质香袭来，温旻序准备浅尝辄止的唇停了下，随即埋头往乳窝凑去，林攸宁藤蔓似的缠在她身上，想也知道是要发生点什么的。

　　刚穿上的睡衣被丢在地上，吊带的系带滑落到了臂弯，少时执笔的手细长骨感，撩着那点微末布料往下探，声音被欲念烧得发烫，嘶哑，到最后，只剩啧啧的水声和喘息。

　　折腾到了天蒙蒙亮，只睡了两个小时，两人各自的手机闹钟铃声大作，温旻序皱着眉把手机推到地上，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一条毛毛虫，直到林攸宁吻在她额头，才迷糊地睁开眼。

　　“旻，起床啦。”

　　脸颊被捧起，唇上又被结结实实印了一记，林攸宁眼里满盏的暖意几乎盛不住，“我做了早餐，有你喜欢的培根卷。”

　　什么地方不对劲。

　　温旻序晃晃头，随手披了件衬衫，在洗漱时终于觉出那点不对味儿的地方。

　　林攸宁怎么没打招呼就来了，怎么开始给她做早餐了，怎么开始早安也要吻了。

　　昨天晚上怎么说想她，怎么报备行程，怎么要她抱。

　　杂念太多的时候，温旻序下意识会避免去想一些不重要的事，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秦宴那张冷艳的脸就占据了她脑海的每一寸荒芜之地，轻嗔薄怒，蓝白校服和长风衣交织在一起，仿佛要把人撕裂开来。

　　多年前也是这个人把她心里烧得片甲不留，现在，还是这个人，春风吹又生似的，叫她再没分清过情和欲。

　　她昨晚抱的到底是谁？

　　“旻。”

　　外面的人喊她，“你好了吗？”

　　她掬一捧水拍到脸上，素着一张脸就出来换衣服了，“你先吃，不用等我。”

　　“你早上是不是要去亿盛开会来着？”

　　林攸宁观察着她脸色，“我送你吧。”

　　大早上状态不好，开车的确麻烦，温旻序也不客气，点头：“多谢。”

　　昨天胳膊被枕了一夜，现在还有点抬不起来，林攸宁忍着笑意凑上来，给她整理衬衣领子，又从配饰盒里拣出一根饰链，给她别在领尖——

　　一对小小的翅膀缀着链子，做工精致而考究，是林攸宁送她的礼物。

　　“昨天我助理说，约了下周新书研讨？”

　　林攸宁比她略矮几分，低下头时蓬松的发顶蹭着她眼睫，木香若有若无，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对温旻序都是既痛苦又着迷的吸引。

　　“对，约的是下周四，但是何老师可能临时有事，我会再和你说。”

　　“嗯，好。”

　　那句“以后工作都走流程，别去找我助理说”在舌尖转悠两圈，还是吞回了肚子里。

　　这张姣好的脸生得清极秀极，五官和脸廓都小巧，有种恬淡的美，像宁静的湖泊，周围有一点雾，却可以让人舒心又惬意，大口呼吸新鲜的湿润空气。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林攸宁前，隔壁的助理刚跳槽来，盛赞柏木的林编辑绝对是大美人，在业内都是出了名的。后来楚珺和她聊天，说那位助理后来对温旻序惊鸿一瞥，在旁人调侃林编辑和我们温老师哪个更好看时，他很认真地想了会儿，最后说，温老师是江，是奔腾不息的江河，卷着浪花奔向大海，永远不会眷恋身后，永远是向野而生。

　　温旻序当时深以为然，她是第一批年少成名的作家，长于光环之下，说不自负少年得意是假的。只是时至今日，她再想起那句“永远不会眷恋身后”，不禁怅然。

　　当初没和秦宴彻底撕破脸，也许是她太要体面，太不果断。

　　坐上车后温旻序还是化了点淡妆，灌下半瓶冷咖啡，整个人打了个寒颤，头脑也渐渐清明起来。一瞥之下，才发现自己指甲已经不短了。

　　犹豫着开口前，林攸宁看她一眼，没忍住笑，“别担心，不疼。”

　　温旻序莫名有些尴尬，伸手去摸口袋，谁料外套里不是烟盒，是几支棒棒糖。

　　“你交的稿子没问题的，压力别太大。我昨天看你烟少了不少，就换成糖了，尽量少抽点。”

　　不适感愈发明显，这下温旻序知道从昨天就开始的怪异是怎么回事了，“攸宁，你……”

　　她难得在讲话时斟酌用词，林攸宁体贴地接上话，“我知道，越界了嘛。”

　　这下轮到温旻序哑然，海城的交通情况实在不容乐观，前面红绿灯换了一轮，还没过这个路口，她盯着倒数的数字，半晌才说：“如果是我有什么地方让你误会，我很抱歉。”

　　“没有，你分寸感很好，是我的问题。”

　　是她想要再进一步。

　　林攸宁目光落在挡风玻璃外的一个点，也可能什么都没看。她是越界的那方，是她违反了当初说好的，互不负责，互不干扰，谁都可以随时离场，“不提了，要是当时我能拒绝你就好了。”

　　但凡她能坚定那么一点，也许事情的走向就截然相反了。但她又自嘲地想，要是没和温旻序发展成只在床上见的关系，说不定除了工作，话都说不上两句。

　　“对不起……”

　　温旻序这才反应过来，她平时极敏锐，这两天不知怎么了，现在才后知后觉，“是我的问题，是我当时没理解你的意思。”

　　林攸宁轻笑一声，旁人可能听得一头雾水，但她清楚地知道，这是温旻序最后一次坐她的车了。

　　那，昨晚也是她在温旻序家的最后一晚吗？

　　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林攸宁面色不改地把话挑明，“但是和你在一起很舒服，我们……可以继续这样的方式。”

　　身体的感觉不能骗人，她知道温旻序喜欢和她的相处模式，或者说，单纯喜欢她的脸、身体。

　　“攸宁，对不起。”

　　温旻序确实喜欢坦诚的人，因为对方的坦诚也让她有了打开天窗说亮话的底气，“但是我现在脑子很乱，没法想太多——你知道我有个在一起挺久的前女友吧。”

　　“嗯，知道。”

　　“我昨天晚上回来得晚，是见到她了。”

　　林攸宁怔住，她知道这个前任在温旻序心里的分量，只是以为多年没见，再怎么样都该淡忘了，所以才想挑个时间表白。她甚至换了衣服，点了红酒，只是温旻序破天荒地三更半夜才回，把她的安排全部打乱了。

　　她周旋这么久才迈出去的这一步，居然和已经消失那么多年的白月光好巧不巧撞在了同一天、同一个晚上。

　　造化弄人，诚不我欺。

　　周遭鸣笛声四起，温旻序倒没有催她，只是提醒道：“绿灯了。”

　　是啊，绿灯了，该往前走了。

　　“我明白了。”

　　一路无言，柏木文化的大楼和亿盛总部顺路，温旻序在两条街外提前下了车，正要离开，林攸宁喊住她：“阿旻。”

　　她下车，递出一样东西：“还给你。”

　　是原来口袋里的半盒烟。

　　还给你，所有的一切，都还给你。

　　“谢谢。”

　　温旻序垂下眼帘，拈了一支出来，又去摸口袋，一抬头才发现，打火机在林攸宁手里，已经窜出幽蓝的火苗，给她点着了。

　　定制款的Zippo，温旻序很喜欢，但她对身外之物向来很舍得，“你喜欢的话，送给你。”

　　道别后，温旻序绕过两条街，低头看手机，顺便按了大厦后门的电梯，正好遇到提着咖啡飞奔而来的楚珺。

　　“旻姐，早哇！”

　　“嗨，早。”

　　“旻姐，你乘林编辑的车来的？”

　　楚珺眼珠一转，“你们俩昨晚……在一起？”

　　圈内早有传言，说温旻序男女通吃，但楚珺隐约觉出这流言不实——温旻序身边连只公蚊子都没有，漂亮女人倒是很多，还没断过。

　　“嗯，怎么？”

　　温旻序瞥她一眼：“这么八卦，小心发配你去运营娱乐营销号啊。”

　　“哪有啊。”

　　楚珺倒不是意外，虽说林编辑也很漂亮，但看起来不像她家温老师喜欢的类型，可两个大美人站在一起，总是让人赏心悦目的，“就是觉得您和攸宁姐特别配！天仙配！”

　　电梯门“叮”一声开了，温旻序被楚珺逗得心情好了些，难得调侃，“是吗，那我和你攸宁姐……”

　　一转头，电梯里已经站了两个人，显然是刚从地下停车场上来的，中间那人身材高挑，裹着素净的黑色风衣，脸上兜着黑色口罩，于是她露出的半截面孔被衬得雪白，一双瞳色极浅的眸子很亮，在电梯暗沉的色调中更加熠熠生辉。

　　不知将她俩的谈笑听了多少去。

　　楚珺猛地捂住嘴，咖啡差点洒在地上，“我的天哪，秦……秦与秋……”

　　黑衣女人彬彬有礼地冲楚珺点了下头，似是笑了下，转向旁边那人。

　　温旻序正觉不妙，刚想溜，便听那人话音温和：“温老师。”

　　这下无处可逃了，温旻序硬着头皮踏进电梯，感觉和孤身入虎穴也没什么区别。

　　还没站稳，插在口袋里的手忽然被握住，一个冰凉的东西落在掌心，她这才反应过来，昨天把项链落在秦宴家了。

　　她下意识回头，秦宴已经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见她看过来，眼里才化开一潭笑意。

　　项链什么时候给不行，这个时候分明是故意的！！

　　空间里一片死寂，助理小艾和楚珺都傻了眼。秦宴变本加厉，伸手将温旻序领子上的那根饰链摘下来，“温老师和这个不配，改天另外送您一个。”

　　电梯缓缓停住，秦宴先迈步出去，又停下脚步，对楚珺笑道：“哦对了，你们温老师，和林攸宁也不太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