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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金玉堂 ...

  •   越云天从昏沉中醒来的时候,感觉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难受。

      他的五脏六腑仿佛都要移位一样的疼,右臂稍微一动,便是钻心的痛苦。

      而身体各处传来的痛与脑中的混沌窒闷还在其次,当他回想起昏迷之前的情景时,脑中轰然一响,顿时汗如雨下。

      他顾不得身体疼痛,猛地坐起,却不由自主地从床上滚了下去。宗英玄一直在他身边闭目养神,恢复灵力,这时候被他吓了一大跳,连忙起来将他扶回去。

      越云天抓住宗英玄的手,仿佛溺水的人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一样,急切地问:“镜哥呢,宗师哥,镜哥回来了吗?”

      宗英玄叹了口气,目光闪避,不与越云天对视。

      越云天当然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心中仅存的一点希望灰飞烟灭,刹那之间如受到重击,视线亦模糊起来。

      那一阵一阵的眩晕感觉还未消失,越云天就听到宗英玄焦急地呼唤他的名字,越云天一把拽住了宗英玄,问道:“你能不能带我去枫山?”

      声音颤抖,已经哽咽。

      宗英玄马上就明白过来,现在凌江镜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而枫山石洞中或许有他留下的东西,可以感应到他的灵力,越云天是想要确认凌江镜现在是不是还活着。

      越云天伤得太重,宗英玄本来不应当答应他这请求,但是当他看到越云天祈求的神情,最后没说什么,还是带着越云天前往枫山。

      越云天坐在重决上,一路上恍惚茫然,这变故于他而言来得太过突然,他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暧昧而温情的夜晚,凌江镜的呼吸就在咫尺之距,而他看着自己的目光,仿佛是要告诉自己什么。

      他回想起见到凌江镜的最后一眼。

      倘若他死了呢?这个隐约潜伏在心中的念头一旦失控地浮起,就再也压不下去。越云天一路上胡思乱想,最后忍无可忍,忽然冒出来一股狠劲,心想:“倘若他死了,我就去龙环山陪他一起死。”

      抵达石洞后,越云天马上大步冲到那扇石室的门前,以灵力试探门上禁制。

      须臾之间,门上禁制爆发出充沛的灵力,那些既熟悉又无从辨认的咒文缓缓游荡,越云天从中感应到属于凌江镜的、他所熟悉的力量,一颗悬空已久的心顿时重重地落了下来。

      越云天一直都知道,枫山石洞中的阵法,不依靠任何贮藏灵力的法器,这些禁制的力量都来源于凌江镜本身,此刻这些禁制仍旧好好的存在着,也即是说,凌江镜性命无虞。

      没有什么能比知道凌江镜还活着这件事情在此时此刻更能安慰到他了。

      越云天脑袋一热,站起身来就准备离开,宗英玄见他情状有异,连忙按住他的肩膀,问:“云天,你这是要去哪?”

      越云天神情仍有些恍惚,却从眼底涌出一种近乎狂热的渴求,他看着宗英玄答道:“宗师哥,谢谢你,我要去龙环山幽冥境找镜哥……”

      此时此刻,他的身体内仿佛有一团烈火在燃烧,予他以无穷的动力,让他感知不到身体的痛苦,觉得自己仿佛有千钧之力,凭着这一时的孤勇与意气,可以移山填海,可以闯入幽冥境中将凌江镜带回来。

      但是宗英玄牢牢按住他的肩膀,大声道:“云天,冷静!”

      越云天还要挣扎时,宗英玄却唯恐他牵动自己身上的伤口,情急之下,双手固定住他,说:“除了方天涯,当世还没有人知道幽冥境应当如何打开!”

      越云天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开宗英玄,听到这句话,霎时间如遭雷殛,头脑恢复清明,他全身的力气就疾速流逝,几乎支撑不住自己身体的重量,因为他知道宗英玄说得是对的,就连镜哥想了那么久,对打开龙环山秘境都一筹莫展。

      越云天望着宗英玄,目光空洞,犹如幽魂。

      宗英玄看到他的眼神,愣了愣,松开了手,越云天回身缓缓抚摸石门,渐渐的身体委顿,扶着门跪倒在地。

      宗英玄上前一步,蹲下来默默陪着越云天,轻轻抚摸他的背脊,声音柔和地轻声安慰道:“他还活着,云天,你该开心才是,江镜修为高强,还修习天予族咒术,他若是能在幽冥境中找到掌门师伯,合他们二人之力,还有我们从外想办法相助,总有一日能顺利出来的。”

      越云天种种情绪积塞胸臆,听到这样的温言劝慰,再也忍受不住,放声恸哭起来。

      宗英玄叹了一口气,抱着越云天让他尽情哭了一番。

      直到越云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已经快要晕厥过去的时候,宗英玄又耐心哄道:“好了,好了……别哭了,云天,江镜必定也希望你能坚强一些,你想要救他,需要先保重自己,先养好你的伤。那天你受伤晕过去了不知道,后来师父和方天涯、仙盟众人与魔宫魔将大战一场,我师父受重伤闭关,方天涯也好不到哪里去,仙盟与魔宫暂时休战,现在情况如此复杂,仙盟也需要从长计议,再想办法应对……云天,不哭了,我先带你回沧云山。”

      越云天这时才又感觉到全身各处的剧烈疼痛正在逐渐复苏,而这一场大哭,脑袋和心脏都跟着在抽痛,身体也冰凉冰凉的,听到宗英玄这么说,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先回沧山派养伤。

      他其实伤得很重,肋骨都折了几根,且因为所受的伤害已经影响到了灵力在灵脉中的流转,所以愈合得更慢,这次凭着一时激荡的心绪撑着千里往返,尽管宗英玄一路小心照应,还是让伤势变得更重。

      已经奉命照料他的医者是沧山派药宗圣手苏湄的亲传弟子徐是,徐是见到这情况,愤怒地埋怨他不懂事、说宗英玄带着他胡闹,但宗英玄只是抱歉的笑笑,并不多做解释。

      徐是相貌清俊,为人严谨又不苟言笑,兼之与越云天、宗英玄所修的是不同的道,本来不会有什么深交,但是越云天不知道怎么就合了他的眼缘,徐是照料了他一段时间,竟然渐渐地待他比对待别人都要亲厚许多。

      越云天即使再意志消沉,也能明白过来宗英玄和徐是待他的好,但是他精疲力竭,无暇他顾,只能在有些精神尚好的时候向宗英玄和徐是表达感谢,除此之外,便是询问仙盟将如何应对幽冥境,但这一点宗英玄也无法答复他。

      越云天在最初下床都费劲的那段时间里,无论是做梦,还是醒来,满脑子都只想着凌江镜。

      有时候他从昏昧中忽然醒来,会误以为自己仍然是在石洞中,待到环顾四周,发现已经置身于完全不同的环境,就会生出一种仿佛要掏空内心的悲伤。

      他思索该如何从幽冥境中救回凌江镜,他没有想到,凌江镜费尽千辛万苦多年追寻的问题,此刻会以这样一种方式落在自己的身上,但是他深知自己并没有凌江镜那样强悍的能力,他甚至对于凌江镜已经知道的事情不甚清楚,而他想的越多,就越发觉自己的无能为力。

      而在这个阶段,甚至留给他安心养伤的日子也没有多久,他身上的伤刚刚好了些许,就被传唤至金玉堂。

      那时已经是深夜,宗英玄和徐是都不在他身边,他独自一人被不熟悉的同门带到金玉堂,第一次正面对上法肃。

      法肃身材高大魁梧,一张宽阔方脸,眉目轮廓很深,加上鹰钩鼻梁,蓄着胡须,看上去就是一脸凶相,十分威严。

      越云天早在徽元堂的时候就曾听说过这位尊者大名,传说中他对待弟子一向极为严苛,沧山派的弟子们凡是被传唤到金玉堂见识过法肃的,在这之后就没有不绕着他走的。

      但此时越云天依旧没有心力去为此感到畏惧,他只是一心念着凌江镜,他现在所感受到的外界的一切,都与自己的内心世界之间隔着一道屏障,他感知不到其他事情带给他的情绪波动。

      以至于他只记得法肃大概询问了他什么,却没能注意其他,甚至对于法肃的态度都没有感到愤怒和生气的力气。

      这夜法肃向他询问了许多有关凌江镜的问题,包括天予族咒术和幽冥境的事情,越云天守口如瓶,一字不肯多提,法肃大怒,斥责凌江镜修习禁术,违抗仙盟命令,知情不报导致贻误战机等种种过错,越云天最后只是神情淡淡的,说:“即使顾剑尊此刻亲自这么问我,我也一样只会这样回答。”

      也许正是这一句话的神情语调真正惹怒了法肃,法肃命令手下弟子将他带到金玉堂的水牢中关了起来。

      沧山派的水牢建在山中湖水之下,被关押的弟子身处其中,水可以直接没过胸口,而吊住手臂的铁索可以禁住灵力,且水牢中的水并非死水,而是一天之中随着深水流向起落,流速最快的时候,不断地冲刷在人身上,持续数个时辰,足以令被幽囚者痛苦不已。

      越云天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全,身体浸在水中之后很快就觉得寒气侵入骨髓,如同刀割,而身上伤处被湖水浸得尖锐的疼痛,起初他还能稍作忍耐,越到后来,体力就流失得越来越快,渐渐的,仅仅是维持站稳身体这个动作,就已经耗费了他全部的力气,到最后,越云天已经无法感知到自己身体的存在了。

      他在极度痛苦中昏过去又醒过来,在这里,时间漫长的仿佛没有尽头,而他唯一能清醒认识到的,就是痛苦本身。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金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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