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诀十四州》兰雀蓝

54、更名

　　有那么一刻，越云天感到凌江镜看着自己的目光很温柔，但是随后凌江镜摸了摸他的头，那深邃目光中的温柔很快被忧虑所取代，凌江镜说：“那些都没什么，我唯一担心的只有我师……”

　　话说到一半，他脸上神色倏然间变了。

　　越云天却知道凌江镜没说完的称呼指的应当是他师父掌门剑尊徐介恺，早在凌江镜出事之前，徐掌门就已经有许久不曾露面，渐渐的顾剑尊开始行代掌门之职，称徐掌门闭关修行。

　　但是徐掌门闭关之说，却有许多人心中怀疑，因为以徐掌门所任之职务，是不可能闭关之前什么都不说的，徽元堂中有消息灵通的师兄，偷偷传过徐掌门好像是失踪了，再之后顾剑尊曾在一次重要场合中特意提到不要打扰掌门修行，沧山派中众弟子就不敢再多提这件事情了。

　　而来到凌江镜身边之前，越云天还很胆大地问起了顾裴之这个问题，顾裴之给他的回答是：“你到时候可以亲自问凌江镜。”

　　越云天此刻听到凌江镜所说，心中一动，鼓起勇气追问道：“镜哥，徐掌门是一直在闭关不出吗？”

　　凌江镜看着他，问道：“顾剑尊怎么和你说的？”
　　越云天如实回答：“他让我亲自问你。”

　　凌江镜闻言，沉默一会，摸了摸越云天的头，说：“你不知道，暂时就不必问了，我以后有机会的话，会告诉你。现在说给你也没什么用处。”

　　越云天依稀察觉到此事对凌江镜影响不小，更心中一沉，开始有些担心徐掌门，看来门派中传言掌门失踪，并非无稽之谈，年少的越云天一时之间还想不到此事牵涉会有多深，但是凭着徐掌门对他的恩情，他是真心实意地担心。

　　凌江镜看着他的神情，忽然又将话题转了回去，说：“昨天晚上我想了一阵，大概是太累了脑子不清醒，又正好之前遇到杜放和白璇玑周游至此，才会想到找他们两个来帮我试探，我只是想看看，在敌强你弱的情况之下，你是会选择保全自身还是插手帮忙，但是没想到你竟然还会搭上你自己。”

　　越云天马上说：“当时我没有找到别的办法，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情很不对劲……”
　　“你做得很好，”凌江镜说：“但是以后不要这样了。”

　　越云天有些茫然，凌江镜却笑了：“我说很好，是因为你像一张白纸一样，如何临敌应变、待人处事，我以后也会教给你。今天你先记住第一条，在你还不是一个强者的时候，保全自身才是最重要的。可你心地善良，我确实很为此高兴，往后你我要陪伴彼此很长的时间，倘若品性不合，会让我感到很难受。”

　　越云天听到凌江镜如此郑重的说他们往后要彼此陪伴，眼底就浮起一抹藏不住的欣喜。

　　凌江镜温声道：“往昔我性情孤僻，没什么交心的朋友，倘若相处中有什么地方让你难受，这里没有外人，你可以尽管和我说。”

　　越云天这才明白，凌江镜此时此刻才是真真正正的将他看做了自己人，而他的态度这样认真，让越云天欣喜之余，更觉感动，他马上点头，又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那杜放和白璇玑算是你的朋友吗？”

　　凌江镜摇了摇头，说：“谈不上很深的交情，我曾经帮过很多人，他们只是其中之一。”
　　越云天想了想，又问：“那我以后会是你的朋友吗？”
　　他难以克制自己目光中的期待。

　　“不会。”凌江镜答道：“你太小了。”
　　越云天顿时就有些失落。

　　但凌江镜却很快又说：“但你也许将会是比朋友更亲密的存在，你在我落魄的时候陪伴我，以后的日子，就是我们相依为命。”

　　越云天的眼睛倏然亮了起来，凌江镜笑道：“行了，不早了，休息吧，有什么事情，明早起来再说。”

　　当夜越云天在自己的房间中随便收拾出了床铺歇下了。

　　他心中带着对往后生活的无限憧憬，一时间连疲惫都忘了，等到回过神来，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一向随遇而安，虽不经常惶恐，但是也很少这样兴奋，为什么会因为跟着凌江镜就这么开心呢？

　　大概是因为他对凌江镜莫名的信任之心，有很多时候，凌江镜真的像是一个可靠的兄长，让他难得的有了一种家的感觉。

　　第二天一大早，越云天就被凌江镜叫醒了，凌江镜说好要教他修道，果然就信守承诺，先试探了他的灵力，又与他动手过招，最后表示他的基础尚且可以。

　　现在的玄门正道，基本上分成了剑修、气修、器修和其他，对应的修行方式和攻击方式也不完全相同，严格来说，剑修本该算作是器修的一种，但是因为剑灵与其他器灵的不同，剑修才被单独罗列出来了。

　　剑与其他法器最大一点的差别就是认主的程度不同，世上大多数法器，只要灵力足够即可驾驭，而剑却只有其认定的剑修可以使用。大部分剑修的剑都是从一把凡铁，经过主人常年的灵力滋养而得灵性，成为一把认主的剑，威力亦会随着剑修的修为之精进而逐渐提升。

　　这就是许多剑尊的名号为其剑名的原因，因为某种程度上，一把剑已经可以代表剑修本人。

　　而世上大多数名剑，都会随着主人的兵解而失去灵性，只有极少数剑还能再寻找到新的剑修作为主人，因此在这种情况之下，被列入《名器谱》中的传世法器，基本上没有几把剑。

　　沧山派作为仙盟门派中的第一大派，自身便涵盖了剑宗、气宗、器宗和药宗四大宗门，徽元堂的外门弟子，本身是有机会做出选择的——当然这选择不是完全自由，首先能进器宗的，通常是修仙世家中有名器傍身的弟子，若来沧山派修行，便会划分到器宗，再有就是一些原先在剑宗或气宗，后来找到更适合自己法器的前辈，也会到器宗中去，此外，沧山派的铸剑师和炼器师也都在器宗。

　　进入药宗，则意味着于药理的天赋极强而修行天赋较弱，气宗，则是天生灵力带有五行或者其他不寻常属性的，剑宗上限大而下限低，往往是大多数弟子的选择。

　　越云天当初便是选择了剑道，练剑八年，因为还不是沧山派的内门弟子，当然没有铸剑，凌江镜与他过招之后，就自然而然地提起了这件事情，他说：“我认得一个厉害的铸剑师，过段时间带你去找他，铸一把剑。”

　　越云天还不太懂得这意味着什么，只是觉得很开心，笑道：“那太好了，你的剑就是找这位铸剑师铸的吗？”

　　凌江镜点了点头，面容却浮现出些许伤感之色：“翦阙陪在我身边，已经有十几年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两人坐在石洞之外的石台上，翦阙就在凌江镜的手边，剑身有红光闪过，那光芒却很温柔，仿佛是在对主人感慨的轻声应和。

　　越云天看到凌江镜的神情，倏然意识到凌江镜这段时间以来的遭遇的确很难熬，他中了殷利泽的暗算，不仅要承受身体上的痛苦，还不得不被遣离门派，这种名为养伤的放逐，对他来说与原先风光无两的境遇堪称是云泥之别，而最重要的是，越云天仍旧不知道徐掌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现在看来，凌江镜应当主要担心的还是这个。

　　越云天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但是凌江镜显然也不需要他安慰，凌江镜将翦阙拎在手中，十分轻松地递给越云天，越云天小心去接，却险些被这剑的重量带得摔下石台。

　　凌江镜笑了笑，伸手扶了他一把，又将翦阙收回，轻抚剑身，说：“我现在想给它换个名字。你觉得它改叫什么好？”

　　越云天第一次听说还可以给自己的剑换名字，他看了看靠近剑柄处的剑身上的剑铭，却没问出这个问题，答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它很美，我记得前天你接我走的时候，它在空中飞过，周围的云都被染成了红色……”

　　越云天说到这里，忽觉失言，因为想起翦阙变成这样，大概是因为凌江镜受了烈火焚心的影响，而他正在踌躇之间，忽然听到凌江镜说：“绛云，那就叫它绛云吧。”

　　越云天惊讶地看着凌江镜，但见凌江镜右手食中二指并拢，在剑铭处缓缓划过，“翦阙”二字就变成了“绛云”。

　　越云天怔住了，凌江镜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说：“走了，该练剑了。”

　　越云天连忙跟随，他没有再追问原因，因为他察觉到，给佩剑更名，已经有了一种与往日道别，迎接未来的意思，这期间发生了什么，对凌江镜来说是意义非凡到要给自己的佩剑更名呢？

　　越云天有种敏锐的直觉，他就是问了，凌江镜也不会说。

　　他急忙追上凌江镜，意识到他的心情似乎很好。

　　而在这之后的日子里，凌江镜着实教给他许多，养气凝丹、剑法招式、符咒法阵，甚至包括许多法器的使用方法——凌江镜其实经常会出门去，出门前留给越云天要做的功课，回来就检视他学的如何，而每次出门，他都会带回来一些仙盟中常用的法器，比如聚灵珠、乾坤袋、记事卷轴、传讯符等等小物件，告诉越云天怎么用之后就会送给他。

　　越云天心中当然感激不已，不用凌江镜督促，他修道时一向就很刻苦，而且悟性的确不错，凌江镜带他带的很顺手，就经常顺便再多教一些。

　　等到冬寒岁末，石洞之外的树林已经变得一片萧索，新雪初降之际，越云天已在不知不觉中辟谷成功，他和凌江镜相处不过短短三月，就感觉到来石洞之前的日子，仿佛已经遥远的恍如隔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