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诀十四州》兰雀蓝

45、魔宫

　　毫无悬念，越云天不可能是这么多战力顶级的魔头的对手，不用几个回合，越云天就战败了，而战败的下场，就是他现在手上脚上都戴着一套枷锁，沉默地临窗而坐。

　　他所在的这个房间，与世人对魔宫印象中的阴森简陋不同，这里的风格颇有些古朴典雅，房间十分轩敞，其中卧床、屏风、书柜、桌案甚至妆台都一应俱全，而上面雕刻着的印记纹路都相当精致，窗外则是活水，除了周围总有一种笼罩在魔雾之下的阴郁感觉，总体来说已经最大程度地降低了越云天心中的不适感。

　　越云天心中有数，除了手腕和脚上的枷锁，方天涯待他已经十分客气，否则大可以将他扔到牢狱之中辅以重刑，杀灭他的锐气。

　　但是越云天绝不相信方天涯这样的安排是出于好心，这更有可能是自己对于方天涯来说有某种利用价值，或者这只是方天涯先礼后兵的一种策略，不论出于什么考虑，越云天都不敢有丝毫掉以轻心。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这里坐了多久，每一刻都度日如年，将眼前的局势在心中来来回回地分析了数遍。

　　那名黑衣人的身份一定非同寻常，他究竟是魔还是别的什么？自始至终，他都是在利用龙珠中的妖力，可是他又是如何得到龙珠的呢？

　　越云天想到十多年前一面之缘的那两人，心中生出某种不祥之感。

　　魔宫这次的动静，明显是冲着徐菲来的，那黑衣人布阵的地点，应当是徐菲从落霞谷返回仙姝峰的路上，而结合那黑衣人一直在竭尽全力隐藏自己身份信息的举动，越云天心中已经形成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此人就是方天涯安插在沧山派的内鬼，而且他一定不会是魔族，越云天刚才与他交手之后的感觉如此，而且如果他真的是魔族的话，不可能这么多年来都能不触动护派法阵玄极刚天法阵。

　　而如果当年徐掌门失踪的事情便与此人有关系呢？

　　越云天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而且如果与徐掌门失踪有关的，这人在沧山派的身份应当也不一般。

　　但是魔宫为何又盯上了徐菲？是因为她是徐掌门唯一的血亲，方天涯想通过徐菲知道幽冥境中徐掌门的情况，或是准备拿徐菲来威胁师父和镜哥，又或者，是知道徐菲在修仙界的身份之特殊、地位之重要，准备开战之际抓住徐菲作为筹码？

　　越云天在面对眼前的境况之后，很庆幸是自己替下了徐菲，至少魔宫抓到自己，不会像抓到徐菲那样如愿以偿，而且往好处想，大家现在都知道有魔族卧底在沧山派内，下一步就该排查内鬼了。

　　但是……越云天看了看手上的枷锁，心情异常沉重，他又该如何脱身呢？

　　他在见到方天涯、祝焱之后和另一个蒙面魔将之后，就知道逃亡无望，那一刻越云天强行抑制住了灭顶的恐惧，但是他已经清楚地意识到，这一次恐怕是凶多吉少。

　　修道者的生死祸福，本来就会在一个眨眼之间变换，但是如果他真的就此以身殉道，越云天知道自己心中会有多少不甘。

　　如果这是他不得不迎接的宿命，那么除却自己之外……镜哥会怎么想？

　　越云天感到一阵窒息。

　　有脚步声传来，越云天的心猛地一沉，却仍旧面不改色，他转头望向来者，却并非是方天涯。

　　殷利泽脸上带着张狂而邪气的笑意，缓步向越云天走来。

　　殷利泽的这张脸对越云天来说也不算陌生了，越云天冷淡地看着他，他看着殷利泽带着嘲讽的得意模样，想起新仇旧恨，不由得气血上涌。

　　殷利泽神情轻慢，竟然伸手抬起他的脸，凑近了仔细看了一会，评价道：“要是就这么杀了你，是不是还挺可惜的？”

　　越云天挣脱不开，愤怒到眼皮一阵乱跳。

　　殷利泽接着笑道：“你现在这样子，还能试着再骗我一招么？”

　　越云天不为所动，冷冷问：“方天涯呢？”

　　殷利泽邪乜了越云天一眼，道：“魔尊大人派我来找你聊聊，你有什么不满意的么？”

　　越云天冷笑道：“你我之间有什么可聊的？”

　　殷利泽：“做个交易如何？我看中了你这一身极阴灵力，想给你一条活路，你愿意吗？”

　　越云天看到殷利泽的眼神就明白了七八分，没有接话。

　　殷利泽不以为意，继续道：“只要你答应做我的炉鼎，我就向魔尊将你讨来，虽说是以后得受点活罪，但可比扒皮抽筋之苦要强得多，你还能留条性命。”

　　越云天冷汗都要渗出来了，他声音干涩，答道：“做梦去吧。”

　　殷利泽眯起眼睛，冷笑道：“你还真是会敬酒不吃吃罚酒啊，在凌江镜手中便能甘之如饴？”

　　从之前殷利泽发现越云天的灵力属性之后，便误会凌江镜是拿越云天来解烈火焚心之毒的，越云天听到他这么说，怒意陡生：“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恶心？”

　　殷利泽眼中闪过怒意，忽然用力抬起越云天的下巴，带着阴冷的笑意看着他：“不会说话，那就把舌头拔掉也挺好的。”

　　越云天抬起一脚向殷利泽踢去，却被殷利泽拎了起来，反身摁在桌前，越云天双手受制，拼命挣扎，殷利泽拽起他的头发，然后向着桌面狠狠一磕。

　　越云天没有灵力护持，脑子里嗡的一响，眼前一阵发晕。

　　殷利泽在他头顶问：“怎么不说话了？有本事你继续硬气。”

　　越云天竭力躲开殷利泽碰到他脸上的手，艰难道：“有本事你放开我，公平一战。”

　　殷利泽嘲笑道：“既然已经沦为阶下之囚，你有什么资格提出这样的要求？倘若乖乖的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说不定还能少受些皮肉苦头，你应该庆幸，本君还能看得上你。”

　　殷利泽说完，将他拎起来狠狠往旁边一推，越云天仍旧是眼冒金星，艰难地扶着桌子站稳身体。

　　等到他能逐渐看清眼前场景，就见到方天涯、祝焱也出现在房间中。

　　饶是越云天已经强逼着自己心如铁石，但在此刻被当世顶尖魔头这么围定，而自己身受禁制，不仅没有还手之力，连求死都是奢望的时候，还是如同被群狼环伺的猎物，从心底里涌上恐惧。

　　当初察觉龙环山再现异象之后，越云天偷偷潜至龙环山，还曾经与祝焱有过一战，他拼尽全力才从祝焱与其所控的魔龙手中逃脱，祝焱此刻看到他，冷笑一声，向方天涯道：“魔尊，当初就是他与我交手，被他逃走了，如今又被他从中作梗，没有抓到徐菲。不过既然凌江镜跟此人关系不一般，不如将他的四肢斩下，送予凌江镜当做礼物好了。”

　　殷利泽闻言，又向着越云天笑道：“如何？你若是现在求我收你做炉鼎，我还可以保你不必这样生不如死，你看，你是要落在我手里呢，还是要落在祝焱手里？”

　　越云天握着桌角的手青筋暴突，骨节泛白，随后便听得咔嚓一声，那桌角竟然被他生生握折，顿时有无数木屑木条扎进他手中，越云天掌心鲜血混着木屑流了下来，他却像是感知不到疼一样，只是脸色惨白的看着面前三个魔头。

　　方天涯盯着越云天，笑道：“两位，你们看看把云天小友吓的，且先都出去吧，让我跟他单独谈谈。”

　　祝焱恭敬退后，殷利泽大步走出，却回头看了越云天一眼，眼中全是不加掩饰的恶意。

　　方天涯抬手请越云天坐下，越云天强行稳住心神，坐在方天涯对面，端正坐姿，整理形容。

　　方天涯见状便露出欣赏的目光，道：“果然不愧是名门弟子出身，在这种境况之下还能面不改色，我平生最喜欢的就是像你这样的体面人。”

　　越云天知道方天涯更好不到哪去，听到刚才那几人的说法，已经决意将生死置之度外，淡然道：“多谢魔尊抬爱，倘若在下真能合魔尊眼缘，烦请痛快赐我一死，我便感念大德了。”

　　方天涯露出惋惜神情，摇头道：“我着实舍不得就这么杀了你，越云天，还记得我和你说过什么吗？你根骨相貌都很不错，三千大道，魔道也是道，你这么个明白人，何苦如此着相呢？若是你愿意由我赋魔，归于我麾下，我便给你第五魔将之位，你看如何？”

　　“陶管华当初堕入魔道之际，想必魔尊也曾许过他魔将之位吧，”越云天笑了笑，说：“前车之鉴不远，长痛不如短痛，我既生来是人，还是以这副人的躯壳死去合适一些。”

　　方天涯连连摇头，说：“陶管华算什么东西，也配得上我对他说什么？只是云天，你想的也太简单了，你需知道，敬酒不吃，罚酒也得吃，我想要你神智昏昧，无知无识地变成魔，也有成千上百种方法，你得明白，既然已经身在魔宫，是生是死，都由不得你自己做主了。”

　　比之殷利泽和祝焱，方天涯竟还让越云天感觉到不那么恐惧，他镇定心神：“我心中很好奇，魔尊大人究竟看上了我什么？我修为算不得顶尖，纵使天生灵力特殊一些，也不见得是你所需，何以竟能得君青眼，愿意跟我废这么多话？”

　　“你这个人知情识趣，很会讲话，”方天涯满意道：“相貌好看，令人觉得赏心悦目，做下属带出去也很有面子。”

　　越云天听到这个意料之外的答案，险些以为方天涯是在消遣他。

　　方天涯继续悠然道：“当然，更重要的一点是，你与凌江镜关系匪浅，我真的太好奇他看到你入我魔道之中，会有什么反应了。”

　　“原来如此，”越云天看着方天涯玩味的眼神，笑了笑，说：“说到底，你还是忌惮凌江镜。”

　　方天涯没有反驳。

　　越云天淡然道：“他平生最恨心志不坚之人，倘若见我堕入魔道之中，必定会后悔当年悉心教授我学艺，以至于落到两难境地。不过他做事从来果断，大概会给我个痛快，再冤有头债有主地找你报仇。”

　　方天涯摇了摇头，好奇道：“怎么我觉得他待你的情意绝不会是如此呢？就像上次的情形，依我看来，倘若他知道你要出事，多半会发疯发狂才对。”

　　越云天心中一怔，不知道方天涯是不是看出了什么，而一想到自己可能会被他拿来威胁镜哥，心中随即便涌起一阵烦躁，马上斩钉截铁道：“他不会。”

　　语气已经十分生硬。

　　方天涯见状，却露出饶有兴味的神情，不仅不以为忤，反而像是从中察觉到了趣味。

　　越云天从方天涯的神情中猜测他此刻或许正在酝酿着一个利用自己来对付凌江镜的毒计，越云天紧皱眉头，知道唯一能做的，有死而已。

　　而方天涯露出笑容，问：“你果然不愿意入魔？”

　　越云天答道：“不愿意。”

　　方天涯点了点头，却道：“的确在我预料之中，不如这样，我给你三个选择，第一，如祝焱所说，我将你手脚斩断，送给凌江镜，试验一下他对你的情意如何。”

　　越云天深吸一口气，心脏狂跳不止，尽管已经紧张地快要呕吐，却仍旧强撑着答道：“那么第二条是如殷利泽之愿了？”

　　方天涯微笑着点了点头，眼中有骇人的光芒闪过。

　　越云天继续问：“第三条呢？”

　　方天涯得意一笑，说：“你凑过来些，我仔细说给你听，我猜你大概会选择第三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