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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乱梦 ...

  •   这之后顾从诫召来了顾家众修道者清理现场,凌江镜一直盯着周围的情况,待到确保不会再有什么枝节之后,与顾从诫说了句什么,就过来和他说话。

      “你先照顾好他,”凌江镜对着走到越云天身边的宗英玄道:“我去去就回。”

      越云天心中知道他是要去看刚才那具铁衣人的尸体,他想跟着一起去,但他这时候已经觉得脑子里一阵一阵乱轰轰的,同时还有些意外凌江镜这时候竟然会叫宗英玄照顾他。

      “我和你一起……”越云天话还没说完,就再度感觉到一阵强烈的晕眩,径直倒了下去。

      他晕过去的一瞬间,感觉有人在自己耳边大喊“云天”,却已经有点分不清楚是凌江镜还是师哥喊的。

      应该还是那致幻的迷雾,越云天在沉入一团乱梦前心想。

      越云天沉浸在纷乱的梦里,有时候记得自己是在做梦,有时候又完全想不起来,种种场景转换如走马灯一般,主要是从他小时候记事起,到去沧山派修道,再到跟着凌江镜的那三年。

      他梦见小时候堂哥让他偷拿婶婶的钱去买外面叔婶不让吃的糖葫芦,他不肯,挨了堂哥一顿揍,堂哥偷了钱,买了吃的骗他吃了一点,后来婶婶发现了,堂哥就推到自己头上,他着急地解释,但是叔婶并不相信。

      大冷的冬天,他们命他去家中祠堂父母的灵位前跪了半宿,后半夜他就发了烧。

      其实从那之后,越云天就不怎么爱吃甜的东西了。

      直到后来他第一次和凌江镜吵架,凌江镜出门之后给他带回来了一包荷花酥。

      那时越云天心情还很忐忑,全然没想到凌江镜竟会这样待他,一口荷花酥下去,嘴里和心里都是丝丝缕缕的甜。

      后来,有凌江镜在,越云天三年间几乎将世上卖的所有甜品糕点都吃了个遍。

      于是凌江镜就和越云天所有与甜有关的记忆关联,后来他不在身边,越云天看到甜食就觉得伤情,也就再没有吃过。

      凌江镜去哪了呢?他怎么会不在他身边呢?

      越云天努力的回忆着,眼前就忽然浮现出了那样一副画面。

      天空中无边无际的黑云攒聚,山石环抱的湖水已经变成浓稠的黑色,被不断搅动着掀起惊涛骇浪,而水与云之间连接着一道如同天柱一般的旋涡,将一切企图从中逃逸的种种魔物卷回去。

      凌江镜一身是血,肩头已经被旋涡中伸出的一只骨爪抓住,他吃力地控住绛云向身后砍去,却更有数不清的手抓向了他。

      方天涯一身黑袍,被罡风吹得烈烈翻飞,他站在远处的空中,双臂平举,然后做出了一个环抱回压的动作,大喊道:“封!”

      随着这个动作,半空中那道旋涡仿佛被无形巨力瞬间压下湖面,越云天疯狂挣扎,竟然被他挣开了顾裴之牢牢按住他肩膀的手,他御使霜华,如同离弦之箭,在空中划下一道银芒,追着那回退入湖中的水柱而去。

      而当他落在湖面上的那一瞬间,整个湖水已经凝成了一块凝固的墨玉,越云天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坚硬的实体上,即使有护体咒印,还是瞬间被撞翻,右臂断折。

      然而他什么都顾不上,马上跪在湖面上向下望去,撕心裂肺地大喊道:“镜哥!”

      凌江镜的身体已经完全坠入其中,并且在不断地下沉,并没有回应越云天,越云天不知道他是否还能看得见自己。

      他只看到凌江镜的脸色苍白,目光中全是愤怒与恨意,那眼神中写满了不甘。

      越云天惊恐至极地看到在更深的地方,好像是有巨大的魔物正张开血盆一样的深渊大口,比人还要大的混沌的血色眼瞳放出贪婪的光。

      在这一刻,越云天感觉就好像有人把自己的心从胸中生生剜去一样。

      越云天浑身冷汗,从梦中惊醒,剧烈喘息,左手的无名指到心口仿佛有一根筋连着在抽疼,疼得他几乎窒息。

      他飞速想起梦境中最后的情景并不是真的,当年凌江镜只是充满恨意地向上看了一眼,就很快沉入到越云天看不清楚的深度。

      总是这样,越云天已经记不清楚有多少次是从类似的梦中惊醒,也记不清楚有多少次醒来后枯坐到天明,最开始的时候他会哭,后来就不会了。

      但这时候越云天的心却得以落回了实处,他再睁眼的刹那就想起凌江镜已经回来了,那种从心底升上来的欢喜让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心念一动,恨不得要马上找到凌江镜,好好看看他。

      镜哥没事,他终于能放心,而那些漫漫长夜里锥心蚀骨一样的折磨着他的,无尽担忧和思念,终于能放下。

      越云天起身时向床外望去,却忽然发现坐在桌旁沉静如山一样的黑影。
      是凌江镜。

      越云天马上起来,但是仍旧感到头晕,还没站直就又跌坐了回去。

      “你坐着别动,”凌江镜起身走到床边,坐下来,摸了摸他的额头,说:“你吸入太多毒烟了,幸好徐是在。”

      这个动作极其温柔,越云天回忆起梦中情景,眼眶酸涩,而凌江镜看着他的神情,似是有所触动,轻轻理了理他的额发。

      在这一刻,越云天只想紧紧抱住他。

      但是凌江镜看着他,目光却逐渐变得复杂,这种复杂让越云天本能地有所迟疑,果然,凌江镜对他说:“云天,我有话想对你说。”

      夜已经很深,一点浅淡的月光从窗外照进来,这时候似乎是起了风,吹得外面呜呜作响。

      这一点月光明明灭灭,似乎正在被浓云遮挡,而凌江镜的半张脸隐藏在阴影之中,给他的气质带上了点阴郁。

      越云天不明所以,但是本能地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的心随之怦怦狂跳了起来,他抿了抿唇,故作镇静,道:“你说吧,镜哥。”

      片刻沉默之后,凌江镜说:“云天,是关于你我之间的感情。”

      房间被一道闪电照亮,越云天一惊,但是凌江镜却丝毫不为所动,静静地看着他。

      接着轰隆一声暴雷响起,雨声先疏后密。

      越云天已经有点不知所措,声音发颤道:“襄城魔患尚未解决……”

      “我已经知道你对我的情意,”凌江镜却接着道:“与其误你,不如早说清楚。”

      越云天闻言,心直直的坠了下去。

      “十二年时光,其实已经改变太多了,”凌江镜的目光依旧很温柔:“当年我们一起在枫山石洞之中,是相依为命,其后的事情……只能说是命数注定,如今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云天,你可以永远视我为兄长。”

      越云天怔怔地看着凌江镜。

      好半晌,他才听到自己的声音极其干涩地问:“那你……为什么要亲我呢?”

      凌江镜垂下眼眸,道:“对不起,我只是想起当年我们分离之前的事情……还不能确定我的心意,所以试了试,云天,忘了吧。”

      越云天感觉几乎快要窒息:“是因为你喜欢师卿芳吗?”

      凌江镜笑笑:“其实对于修道者,儿女情长皆是外物,我一心向道,本不该有什么负累,但是卿芳与我少年相识,这些年来又一直惦念,我不忍辜负……”

      越云天茫然地看着凌江镜,几乎无法理解他话中的含义,而凌江镜目光中带着几许悲悯之意,摸了摸他的头,说:

      “云天,其实我还是喜欢女子……你说得对,襄城一事尚未完全解决,我已经知道你从未背后设计过我,我很感激你一直以来惦念我的情意,但我们之间还是保留着份师兄弟之情便好。好了,你身上魔毒未消除,先休息吧,我先去与顾前辈商议下一步应当做的事情。”

      凌江镜起身,向门外走去,越云天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

      越云天头脑昏沉得厉害,心中感到难以言喻的凄凉愤懑,正与窗外瓢泼大雨的声音相合,他倒在床上,头痛欲裂,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忽然就疲惫至极,他感到自己的悲伤,却好像没有眼泪可以流。

      忽然一声清脆啼鸣响起,越云天被这声音一惊,心想:“外面不是在下雨么?”
      越云天倏然睁开眼睛,艰难喘息,勉强坐起身来。

      窗外已经是天光大亮。
      越云天一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意识有些恍惚,但是却渐渐感到自己是真正地清醒过来了。
      梦中梦?

      越云天环顾周围环境,发觉自己是在顾家给他们安排的房间中,床边燃着香,能闻到里面配着药。

      房间干净敞亮,和梦中氛围大不相同,越云天松了口气,他想起梦中情形,顿时心烦意乱,怎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

      只是这两场梦境中的场景都异常真实,一个是与凌江镜生离,一个是凌江镜拒绝他的心意,的确都是他心中至为恐惧的事情。

      他只是吸入了一点毒烟而已,就昏沉成这个样子,蛊圣的毒虫,果然厉害,当年修仙界与蛊圣交手,不知道有多少修道者的性命陷落在全盛时期蛊圣的噩梦中。

      越云天叹了口气,有点说不出的烦躁,梦中关于师卿芳的事情堵得他胸口难受,越云天忽然察觉到一个问题,他的确是一直都不知道凌江镜究竟会不会喜欢男子。

      在修仙界中,确实不像人间那样只有男女才能婚配,在修道者中,不管什么样的道侣都很常见,越云天少年时不太懂,长大了没顾上想,因此一直以来没注意到这个问题。

      可是他明明……越云天逼迫自己不要为此多虑,准备找个机会直接问清楚。他想可能只是因为这两日他对师卿芳太在意了,之前又看到了本人。

      越云天正想着,就听到了门外忽然响起的声音。

      “……我有话想对你说,江镜。”
      是一道清丽的女声。

      越云天听到凌江镜的名字,马上支起耳朵。

      “仙盟大会在即,有什么话不妨一切落定之后再说。”这是凌江镜。

      “我只有两句话请你听。”
      声音中全是无法拒绝的坚定。

      片刻沉默后,凌江镜:“你说。”
      “第一句,当年在龙环山,亲眼见到你陷入幽冥境中,过后午夜梦回,我每每悔不当初。”

      是师卿芳,越云天终于想起了这声音。

      凌江镜声音低沉:“你后悔什么?”
      师卿芳:“后悔我当初没有对你表白心迹,倘若我能与你一起面对这波诡云谲……”

      越云天:“!”

      “卿芳,”数息沉默后,凌江镜的声音再度响起,仍旧是很淡然:“多谢你待我的心意,但我……已经有意中人。”

      房间内外,顿时一片寂静。

      半晌,师卿芳似乎是自嘲地笑了笑,说话的时候声音却有些发颤:“你的意中人是谁?”

      凌江镜没有说话,越云天几乎以为自己又在做梦,怎么会这么巧,想什么就来什么?

      师卿芳却忽然问道:“我知道你刚才是去找徐菲了,你对她……”
      越云天:“!”

      “卿芳。”凌江镜郑重道:“多谢你惦念,只是大敌当前,不该讨论这些儿女情长,我有负你的情意,十分抱歉,对不起。”

      一阵沉默之后,师卿芳淡淡道:“无妨,我问清楚,往后不留遗憾也就是了。的确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你先去看你师弟的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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