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诀十四州》兰雀蓝

125、真相

　　越云天感觉到有人将自己抱了起来，他努力地睁开眼睛，正看到了凌江镜俊美的脸。

　　凌江镜的应当是刚刚赶回来的，越云天甚至能从他的身上感受到御剑而行时风的寒意。此时他正看着自己，目光中有很多情绪，而当越云天从中辨别出温柔之后，就松了口气，放下了心。

　　越云天微一用力，想要起身，凌江镜就扶着他坐起。

　　但身体移动的时候，那阵叮铃咣当的锁链声音并没有消失，越云天低头看自己的手，看见锁链仍在，而他头晕的厉害，没能坐直，身体不由自主地一歪。

　　凌江镜于是将他揽进怀里，握着他的手给他输送灵力。

　　越云天靠着他，问：“你这场仗打了多久回来的？”

　　“九天，”凌江镜低沉的声音响起：“乌绮玉和我说了，你在这里睡了七天了。”

　　他说着，轻轻摩挲越云天的腕骨，摸到了锁链：“对不起，我给你解开。”

　　很轻的咔哒一声，但越云天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钥匙长什么样子，这副锁链连同钥匙都被凌江镜收进了随身的乾坤袋中。

　　接着，他很快感受到了内府的灵丹，灵力如同泉水一样，缓慢地复苏，流经身体灵脉的时候，有种涤荡一切的舒适感，越云天的头很快就不晕了。

　　“我们谈谈吧，镜哥。”

　　他想要起来，但是凌江镜却牢牢地按住他不松手，低声说：“再让我抱一会，云天。”

　　越云天从这句话的语气中察觉到了什么，没有说话，也没有挣扎，却从归来后第一次从凌江镜这里感到一种恐惧。

　　石室中静默无声，夜明珠的光亮自始至终都是如此，此刻的一切都安静的像是一幅画卷。

　　半晌之后，凌江镜低头在越云天唇上深深一吻，然后放开了他，起身下床。

　　“我曾想过，是不是一直瞒着你这些事情会比较好，但乌绮玉他们说的对，你终究会有一天知道的，而如果到时候你发现自己被欺骗，只会更恨我。”

　　越云天看着凌江镜的背影，声音发抖：“你要让我知道什么？”

　　凌江镜道：“进来吧。”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越云天看到门被推开，一名全身笼罩在黑袍中的人影走了进来。

　　越云天屏息凝神地看着那人，他能从那黑袍人的身上察觉到魔气。

　　那黑袍人当着他的面，摘下了这一身黑衣，露出一张有着圆媚眼睛的美丽的脸，是司月伦。

　　司月伦看到越云天，却并没有说话，而是向着凌江镜恭敬行礼，道：“恭喜尊主大人得胜归来。”

　　这样的场景是越云天做梦都不曾想到过的，他有点呆住了，问：“司月伦，你现在也归附天予族了么？”

　　司月伦望向越云天，微笑道：“云天小友，多年不见了。”

　　越云天看着这陌生的一切，忽然暴怒：“回答我！”

　　司月伦无奈地笑了笑，解释道：“不止我归附了尊主大人，十四州的魔族、妖族，尽在尊主大人手中。如今这世上，只有仙盟是我们的敌人了，而我们的敌人，刚刚经历了一场惨败。”

　　越云天迷惘地看着凌江镜的背影：“她说什么？”

　　凌江镜没有回头，只是以一种异常平静的声音道：“她说得没错，走到今日这一步，我手中有无数仙盟修道者的性命，如今仙盟与我之间的关系，不是简简单单的决裂，而是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越云天彻底呆住了。

　　凌江镜对司月伦道：“你先出去吧。”

　　司月伦躬身行礼，安静地消失无踪。

　　凌江镜转身，走到越云天面前，他看着越云天的目光里满是深沉压抑的悲伤。

　　“我知道你现在是怎么想的，而你想的也没错，奚庄率领仙盟来剿灭我，与当年我们一起诛杀方天涯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他们恨我，犹胜于恨方天涯。”

　　两人之间弥漫开死一样的寂静。

　　越云天看着凌江镜那高大身影，那种苍凉的感觉，竟然令他在恍惚中回忆起试炼幻境中所见的凌远的样子。

　　“师门呢？”越云天听到自己干涩沙哑的声音。

　　“师门的确封山了，”凌江镜道：“师门的事情我没有骗你，他们封山之前，事情还没有像现在这么不可挽回，我虽然已经杀了不少人，徐菲却仍然愿意让我带着当时的巫灵族人进入沧云山，然后再封山。”

　　“但我想要找回你，我也不想拖累他们。”

　　凌江镜笑了笑，神情有点疯：“至少可以庆幸，虽然我名义上已经被沧山派所弃，但是他们并不是真正的恨我，至少现在是这样。”

　　越云天感到了一阵深深的无力，他大概能感觉得到，凌江镜说的不可挽回是什么意思。

　　越云天想了想，艰难地问：“镜哥，关于沧山派的事情，我还能相信你对我说的这些么？”

　　凌江镜的目光幽幽地看着越云天：“我已经说了这么多，难道还会再瞒着你？因为我之前骗了你一次，你决定不再信我了么？”

　　越云天叹了口气：“带我去看看沧云山吧。”

　　凌江镜笑了笑，却冷气森森的：“也好。”

　　******

　　越云天和凌江镜一路无言，而随着越接近沧云山，越云天心中越是涌起一种近乡情怯的畏惧。

　　周围的一切景色都很熟悉，越云天却忽然发觉，这应该是自己唯一一次单独和凌江镜一起沿着这条路回来。

　　而他此刻能感觉得到，凌江镜心里也不好受。

　　直到御剑行至沧云山原本所在的位置，越云天游目望去，但见天地辽阔，云烟渺渺，原本那十二座奇绝秀丽的高峰，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算试着御剑到原本有山体的地方，也感知不到任何仙山曾经的存在。

　　以越云天现在的见识，他知道这是世间顶级的空间法术。

　　这是沧山派先辈大能留给后世弟子的镇山法阵之一，凭借十四州现在修道者的修为，绝无可能从外部打开。

　　越云天迷惘地看着无影无踪的沧山派，体会到了凌江镜所说的那种被师门所弃的感觉。

　　他呆呆地看了一会，脑海中不断地浮现起师父、师哥、徐是，甚至是赵桓清和白时飞等人的面容，在他心中，他们如同他的家人一样，而他现在正处在有生以来最茫然无措的时刻，却无法从亲人那里得到丝毫建议。

　　凌江镜站在他身边，一直沉默无言，越云天最后对他说：“走吧，我们回去吧。”

　　凌江镜牵起他的手，越云天并没有拒绝，他甚至感觉得到凌江镜动作中蕴含的小心翼翼，他知道凌江镜是用了什么样的勇气来告诉自己这些事情，他已经够伤心的了。

　　所有的事情，都需要一个解决的方法，只是此时他还完全没有头绪，他需要时间理清楚这一切。

　　凌江镜也没有说话，越云天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但当熟悉的飞鸢在他们面前盘旋的时候，凌江镜停了下来。

　　越云天抬头，看见了天机阁阁主公冶长德、九华剑派掌门岳逢霖以及一群跟随着他们的弟子，越云天在这群弟子中还见到了一个熟人，是欧阳铭。

　　他们的容貌都未曾发生改变，但是如今故人相见，一切都大不相同了。

　　两边骤然碰上，气氛便冷的能将周围冻成三尺寒冰，没有寒暄，没有叙旧，越云天能清楚地从公冶长德和岳逢霖的目光中感受到一种很深的倦怠和失望。

　　连当年飞扬跳脱，三句话里必定要有一句是插科打诨的欧阳铭，看着凌江镜的目光，都陌生得令越云天胆战心惊。

　　“奚庄已死，”岳逢霖冷笑道：“阁下这便迫不及待地要将仙盟斩尽杀绝了么？”

　　凌江镜淡淡道：“我来带着云天回来看看而已。”

　　“回来看什么？”一名弟子脸上充满了愤恨与不齿的神情：“沧山派与你这魔头有什么关系？徐前辈在天之灵若是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一定恨不得当初直接掐死……”

　　一道疾光闪过，眼看着就要将那名弟子轰成碎片，千钧一发之际，是岳逢霖挡住这一攻击，欧阳铭将那弟子拉到身后，而越云天惊呼一声，拉住了凌江镜的手。

　　剑光和凌江镜的一招相撞，爆发出剧烈的白光，那名弟子在极近的距离之下看着眼前的一切，目瞪口呆，随后咬紧了牙齿，面容上全是不甘的情绪。

　　凌江镜冷冷道：“再敢在我面前提起我师父，我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那名弟子还要说话，被欧阳铭按住了，欧阳铭严厉道：“别说了。”

　　越云天站在凌江镜身边，感受到他全身散发的犹如修罗恶鬼一样的杀气，彻底呆住了。

　　凌江镜这时候才想起他，转头看他的时候，脸上立刻从极致的冷峻转变成了温和，他没有与越云天对视，而是握住了越云天的手。

　　欧阳铭的声音响起：“云天，我刚刚知道你从幽冥境中归来，从前的事情，你并不知晓，要你做出决断固然艰难，但是你眼前的这个人，已经不是你所想的样子了。”

　　欧阳铭的神情凝重，越云天望向他，他接着说：“回来吧，你应该回沧山派。”

　　“欧阳铭，”凌江镜道：“如果是别人在我面前说这句话，你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欧阳铭叹了口气：“你又何必将他一起拖入泥潭呢？”

　　越云天终于忍无可忍：“等等，都别说了！”

　　一直没出声的公冶长德叹了口气，道：“是的，不必再多说了，直接动手吧。”

　　越云天：“公冶前辈……”

　　公冶长德看着越云天：“他带着你来这里，是因为知道了我们要来打开沧云山，这是最后的办法了，我们不能坐视整个仙盟亡于他的手中。”

　　“我知道你还有困惑，但如今是你唯一的选择，选择站在他那一边，还是重回仙盟。但无论如何，凌江镜与仙盟之间，已是无可挽回的死仇，否则该何以告慰死在他手中的一万三千名修道者的亡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