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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故人 ...

  •   竹林小舍中,两名男子相对而坐。

      其中一名男子赤|裸着上半身,被用绷带缠着,此时在他胸口的位置上,已经晕染开红痕。

      他头发束起,高鼻深目,面容异常俊美,是乍见就令人难以移开目光的长相,却有种忧郁的气质,尤其是眼睛,仿佛两道深潭,平静中依稀透露着倦怠之意。

      另一名男子相貌清俊,气质儒雅,此时正在小心翼翼地帮受伤男子拆开绷带,他眉峰皱起,问:“云天,你明知自己受着伤,为什么还要给弟子们演示万剑重影?”

      越云天从回忆中被惊动,这时候就望向徐是,说:“徽元堂有新弟子听了不知道谁散布的谣言,当堂出言挑衅,我若不镇着点,以后更有麻烦。”

      徐是闻言,面露怒容:“是谁又在胡言乱语?”

      越云天摇摇头,笑道:“你别在意,不过是些老生常谈罢了,这些闲得没事干的毛头小子,已经被我发作过了。只是我近来心里很不宁静,无意与他们再多周旋。”

      徐是见到他的神情,长叹了一口气,问:“有查到什么吗?”

      “就是因为什么都查不到,我才心慌得厉害,”越云天自嘲地一笑:“上一次交手,祝焱已经有所察觉,我现在左右眼皮轮着跳……嘶。”

      徐是已经在为他重新换药,越云天一时不妨,被冰凉的药草药性刺了一下,伤口处尖锐的一疼。

      徐是缓缓为他缠上绷带,神情凝重,正准备说什么的时候,两人忽然听到耳畔传来浑厚的钟声。

      是鼎华钟被敲响,只是这时候不早不晚,一旦听到钟声,多半没什么好事。

      越云天与徐是对视一眼,默默等待。

      钟响五声,是召集门派所有弟子前往琼云台的意思。

      琼云台在沧云山十二峰主峰点苍峰峰顶,方圆十丈,铺以豫州产的加固方解石砖,中间十尺见方的圆台则是取冰川白玉铸成,中间亭中供着鼎华钟。

      整座琼云台有一小部分悬于峰顶之外,从上方俯瞰,在周遭苍翠佳木与翻腾云海之间形如玉盘,琼云台在此伫立成百上千年,亦是沧山派护派法阵玄极刚天法阵的阵眼所在。

      此时陆陆续续有许多人正在赶往琼云台,天际之中,闪烁着无数剑光法器飞掠而过的痕迹,琼云台中已经聚集了许多人群,但是却没有人靠近中间的冰玉高台。

      越云天身在半空之间,已经远远看见一道身影站在冰玉台正当中,鼎华钟的旁边。

      越云天脑海中“嗡”的一声,脚下一个不稳,险些从霜华上栽下来,而徐是在他身边,马上伸手扶住他,然后以震惊的目光看了越云天一眼。

      人群都在窃窃私语,依稀有“剑心”二字,而有些年长的弟子知道内情,面容凝重地守在最前面,等待尊者们,这时候看见越云天,原本在低声交谈的,也立即安静了下来。

      越云天落地之际,人群已经为他让开一条道路,而在这条道路的对面,越云天迎上了那人深如幽潭的目光和无悲无喜的面容。

      越云天全身都在发抖。

      这一刻,他仿佛是遗忘了时间,遗忘了周围所有的一切,甚至感知不到自己本身,他的目光被牢牢吸引,而因为过于震惊,他几乎无法动弹。

      “凌江镜!”一位身穿蓝衣的女子从半空中跳下来,落地之后向前扑出两步,然后飞奔向前,大喊道:“真的是你,你是从幽冥境中回来了,是吗?”

      沧山派弟子都知道徐菲,因为她是凌江镜的师父、沧山派的掌门徐介恺唯一的女儿。

      而所谓幽冥境,则是现任魔尊方天涯在龙环山所控的一方秘境,直至十二年前幽冥境现世,凌江镜堕入其中,仙盟才得以知晓这是一处极有可能涉及时空至高之术的秘境。

      能造一方秘境,在当今天下,与拥有灭世之力无异,方天涯若是有这样的本领,早当能够问鼎天下,但是以方天涯的野心,持此境之后竟然一直悄无声息,幽冥境现世之后,也一直没有别的动作,可见幽冥境来历之谜。

      而十二年前,徐掌门下落不明已久,直至亲眼看到凌江镜在龙环山堕入幽冥境时的情景,仙盟才从当时的境况中推测徐介恺的失踪与幽冥境有关。

      十二年来,仙盟与魔族始终保持在极其微妙的平衡之间,许多事情,人们心中猜测,却不敢多说,关于幽冥境,一直是悬在众人头顶的一柄利剑。

      谁也没有想到,如今凌江镜竟然已经破境而出了,其他人不敢直接询问,但徐菲毕竟不同。

      众弟子所知的徐菲,一向冷淡镇静,旁人从未见到她这样激动到几乎失态的模样。

      徐菲跑到凌江镜面前不远处,情绪已经非常不稳,她勉力克制住自己,但是眼眶通红,声音发抖。

      时隔十二年,凌江镜的相貌与当初相比,分明没有变化,可是他站在那里,却像是换了一副模样。

      他一头长发披散,一身黑衣在峰顶随风翻飞,面容冷峻,犹如一柄锋锐的剑。
      越云天的眼眶一阵酸涩。

      凌江镜看了徐菲一眼,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徐菲,许久不见。”

      这熟悉的声音,曾在无数个午夜梦回之际,在越云天耳畔响起,睁眼时眼前却空空如也,令他五内如焚,煎熬到难以成眠。

      而在听到这声音的一瞬间,于越云天而言,犹如万顷冰湖融于春风,无尽野草生发于茫茫雪原。

      恍然间他听到徐菲在追问:“凌师哥,告诉我,你在幽冥境中,是否见到了我爹?他现在在哪里?你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凌江镜没有犹豫,声音无波无澜:“我在幽冥境中的这十二年,没有见到过师父。”

      随着这一句话音落地,徐菲仿佛瞬间被抽走了三魂七魄,身形也随之垮了下来,她愣了愣,难以置信地急切追问道:“怎么会?”

      越云天仍旧犹如置身幻梦之中,他甚至没有听明白凌江镜刚才在说什么。

      徐菲没来得及再次追问,凌江镜已经将目光牢牢锁定在越云天身上,缓缓道:“我今天来,有两件事情,一是告诉所有人我已经从幽冥境中归来,二,我要带走一个人。”

      在场许多人立刻就明白了他指的是谁,纷纷望向越云天。
      徐是见到凌江镜的神情,看着越云天的眼神就充满了担忧。

      一直一语不发的熙华剑尊赵荣站了出来,徐掌门失踪后,就是越云天的师父照光剑尊顾裴之在行代掌教之职,而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在闭关修行,此时便是赵荣与金玉堂尊者法肃共理门派事务。

      赵荣:“凌师侄,你既然回来,又为何说要走?”

      凌江镜却充耳不闻,说:“越云天,过来。”
      那声音冰冷,没有丝毫感情,甚至连眼神都冷酷,仿佛是……在看着仇人。

      但直至此时,越云天都没有意识到不对。

      因为他已经顾不得其他,无数往事与这些年的思虑在他的脑海中此起彼伏,他心绪复杂到几乎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判断能力,他听到凌江镜叫他的名字,心中动荡难言,酸涩不已,只想落泪。

      越云天缓步从众人让给他的道路一步一步走向凌江镜,始终与凌江镜对视,待走到他身前数步之遥,越云天在已经有些朦胧的目光中轻声说:“你竟然……你终于回来了。”

      凌江镜眯起眼睛,声音和语气都发沉:“是,很出乎你的意料?”

      越云天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千言万语涌上心头,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他想说你变了许多,在幽冥境中那些年,是不是吃了很多苦?想说我一直在想办法救你回来,想问你是怎么破境而出的?甚至想抱怨,你回来了,为什么不先单独来找我?

      他还想说,真好啊,你回来了。

      但他喉头一阵干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在震惊之后又感到了极致的欢喜,那种充沛的感情充塞胸臆,令他想要激动地大喊,但是当着沧山派数千同门师长的面,他仅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失态。

      越云天的双手颤抖不已,是在勉力克制住自己上前拥抱凌江镜的冲动。

      凌江镜朝他笑了笑,越云天的心仿如春水化冻一样涌起温情。

      然而下一个瞬间,凌江镜伸出右手,悬停在一旁的绛云受到主人感召,发出一声“嗡”的长鸣。

      剑势如虹,破空而发,顷刻之间,直向越云天飞来。

      越云天尚未反应过来,不远处的徐是已经大喊一声:“云天当心!”

      但越云天根本没来得及挡下这一招,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动手。

      直至剑尖悬在他颈前毫厘之距,越云天才反应过来眼前的情况,他难以置信地望向凌江镜,嘴唇微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他是无声地以口型道:“镜哥。”

      凌江镜却不为所动,眼底嘲讽的情绪一闪而过,越云天茫然地看着他。

      其他所有人也都预想不到会有这样的变故,人群中是徐是最先反应过来,几步就要冲上前,但是与此同时,越云天身畔倏然出现数道旋转成圈的红色咒文,同时掀起一阵气浪,徐是甚至还没抵达越云天身畔,就被这气浪推后数步。

      金玉堂堂长法肃峻声道:“凌江镜,你这是要做什么!为何对同门弟子出手?”

      凌江镜冷冷看向法肃,道:“刚才我已经说了,我要带走他。”

      越云天看到游弋在自己身边的熟悉的咒文,微微皱眉:“镜哥,你要带我去哪?有什么话,是不能在沧山派说的吗?”

      越云天话音刚落,那些咒文倏然收紧,竟是犹如锁链一样要将他束缚其中,越云天立刻挥动霜华抵挡,与收束的咒文压力相抗,却同时牵动胸口的伤,当即脸色一白。

      法肃怒道:“凌江镜,不论你与越云天之间有何私情旧怨,琼云台岂是容你撒野的地方?你既然从幽冥境中出来,就应当先向掌教师兄禀明境中情况,你现在如此举动,却是意欲何为?还是说,你已经受幽冥境中魔气影响,已经堕入魔道之中了?!若是你还想自证清白,还不速速按照门规,听命行事!”

      越云天身体抱恙,此时已经疼得冒出了冷汗,他觉得自己的伤口应当是又崩裂开了,祝焱所控的龙骨在他胸口留下的那一爪有太多的魔毒,整整一个月,在徐是的精心照料之下刚刚驱除了毒性,却没想到会一再遇到这样的境况。

      而法肃和赵荣,显然也只是说说而已,并没有上前来帮助的意思。

      但比之伤口的疼痛,越云天更多的是心中不解与难以压抑的恐慌,他听到法肃的堕魔之说,手上一松,力道就难以为继。

      于是那些咒文犹如灵蛇一般,将他与霜华分别牢牢缠住,悬在半空之中。

      当着众多同门的面,他此刻犹如囚徒一样受制于凌江镜,在不解与惶恐之后,他又感觉到了一种屈辱的意味。

      等法肃说完,凌江镜对他冷笑道:“我就是有话要说,也轮不到你来问我,告诉顾裴之,待他出关之时,我就会再来沧云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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