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夜青羽》卓澜

12、各怀心思

　　进了村长安排的房间，青羽抬眼打量着房间里的摆设，这房间不大，虽然打扫得十分干净，却极为简陋，除了一张大床和桌椅之外，几乎什么都没有。青羽坐到桌旁，看着桌上的杯，伸手倒了一杯，才闻了一闻，便不满的皱眉，道：“真没想到天底下还有这么简陋的地方，还有这茶，一点茶的清香都没有。”
　　洛风音坐到她旁边，抢过她手里的茶水喝了一口，然后白她一眼：“你从小被师傅和师兄宠着，享受惯了，自然不知道人间疾苦。”
　　青羽微微一笑，道：“风音你自小也是娇生惯养，难道你就知道人间疾苦了？”
　　洛风音没好气地说：“自从我进了拈花谷，就知道人间疾苦了。”
　　“怎么会？”
　　洛风音恨恨地道：“想我堂堂洛家千金，自从进了拈花谷，就被你们师徒三人当作丫环使唤，还不凄惨么？”
　　青羽听闻此话，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说起来，你离家已有七年，现在出了拈花谷，你为什么不回家？”
　　洛风音愣了一下，目光中掠过一丝悲伤，道：“回去作什么？”
　　青羽把玩着手里的茶杯，朝她嫣然一笑：“我若是你，一定回去把那女人吊起来打一顿。”
　　洛风音瞪她一眼，有些无奈苦笑，开口道：“无论如何，她总算是我养母，虽然待我不好，但也养了我十几年，我怎么能如此待她。”
　　青羽将她悲伤的神色收入眼底，过了许久才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若你不是这么善良，该多好。”
　　她的声音极低，在洛风音看来，她只是动了动嘴唇，至于说的什么，却是一个字都没有听清。于是问道：“你在说什么？”
　　青羽抬头笑了笑，转移话题道：“其实，我有医治芷毒的药方。”
　　洛风音眼前一亮，欣喜道：“真的？”
　　青羽轻轻点头，目光幽幽地盯着放在桌上的油灯，道：“你初进拈花谷时，师傅教你学习玄门咒术。那时我正在学医，见你和封夜一起学咒术灵能，于是心生不满，与师傅赌气。师傅便送了我一只生病的猫，说我若能治那那猫，便教我学习咒术。这事你可还记得？”
　　洛风音点点头：“我自然记得。”当初在拈花谷时，因为这件事青羽足足有三天未曾进食，却不知道青羽为何此时又提及此事。
　　“那只猫，便是中了芷毒，连师傅都没能研究出药方。”青羽停顿了一下，又道：“那只猫虽然最后死了，但我却配出了解药。”
　　洛风音瞪大眼睛盯着她：“真的？”
　　青羽微微一笑：“自然是真的，那只猫本来已经好了，但后来被封夜杀了，我没法向师傅交差，所以学习咒术之事也不了了之。只是没想到，那药方现在居然能派上用场。”
　　“既然如此，你刚刚为何说你没有办法？”
　　青羽看她一眼，拿起茶杯重新倒了一杯茶，缓缓地抿了一口，然后道：“因为我在考虑。”
　　“考虑什么？”
　　“考虑拿全村人的命来换来你一个承诺，你会不会答应。”
　　洛风音怔怔地盯着青羽，半晌没有明白她话里的涵义，但心底却已隐隐觉得不对劲。“什么意思？”
　　“若我救了这些人，风音，你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洛风音忽然有些紧张，几乎不敢直视青羽的眼睛：“什么事？”
　　青羽抿抿唇，抬眼望向窗外，窗外一株柳树在风雨中摇曳着，雨越下越大，屋檐下传来水流的声音。青羽张了张嘴，过了许久才道：“我若救了他们，你绝不能阻我去望帝城。”她说得很慢，声音很低，但语气却是不容拒绝的。
　　洛风音不禁震住，她呆呆地望着青羽，几乎要怀疑眼前这个神情严肃目光沉敛的人不是她认识几年的青羽。离开拈花谷之时，师傅曾经叮嘱她，绝不能让青羽去找封夜，所以一路上，她百般借口阻挠青羽前往望帝城。原本她以为青羽不会察觉，却不料青羽竟早已看穿。“你知道我一直故意阻拦你？”
　　青羽低眉凝视着手中的茶杯，白瓷的杯口笼罩着一层柔光，将她的眼神衬得有些虚幻。洛风音几乎以为她不会开口的时候，她忽然又说：“其实，从离开拈花谷那天开始，我就知道师傅让你陪着我的目的。”
　　洛风音不禁苦笑，她早该想到，青羽平日里虽然对任何事都漫不经心，但其实有些事她一直看在眼里，她不提，并不代表她全不知情。“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瞒你，只是……”
　　青羽抬眼看着她，微微一笑，道：“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但是，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找到封夜。因为……”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片刻之后才又道：“我想知道师傅占卜所得的天命，与我和封夜有什么关系。”
　　洛风音怔怔地盯着她，半晌没有作声。
　　关于占卜之事，她知道的并不多，只隐约猜到这件事与封夜离开拈花谷有关，但到底占卜结果如何，她全不知情。此时听到青羽提及占卜之事，她不禁有些奇怪：“你怎么知道占卜的结果与你和封夜有关？”
　　青羽沉默了一下，苦涩地笑了笑：“只是隐约感觉到，自那之后师傅对我们的态度有些不同，想来封夜定是知晓了些什么才会不辞而别的。”
　　洛风音望着她隐在阴影里的脸，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青羽抬眼看了看发呆的洛风音，伸手往她眼前晃，道：“你发什么呆？莫非是在想封夜？”
　　洛风音回神，顿时有些脸红，斥道：“我才没有。”
　　青羽嘻嘻一笑：“你不用瞒我的，我很早之前就知道你喜欢封夜了。”
　　洛风音急红了脸，有些气恼地站起身大声道：“你别瞎说。”
　　青羽没料到她会这么激动，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洛风音已经冲出了房间。听到她的脚步离开，青羽脸上的神情突然黯淡下来，她静静地凝视着昏黄微弱的灯光，目光有些离迷。
　　风音喜欢封夜，这是她很早之前就知道的事情，就像她知道她自己也同样喜欢封夜一样。只是，封夜对风音的态度与对她的态度，却有着天壤之别。大概因为风音与他有着同样的身世，封夜自小被母亲疏离，风音从小被父亲视作害死母亲的凶手，同样被至亲之人所厌弃，于是便有着同病相怜的情感，日久天长，产生爱慕也是理所当然。
　　这么想着，她忽然有些茫然起来。到底自己这么执意去找封夜有什么意义呢？

　　洛风音心事重重地出了房间，茫然地站在屋檐底下，想着刚刚青羽的话，心里泛起一阵苦涩。
　　就算她喜欢封夜，那又如何？每次她和青羽同时遇到危险，封夜先救的必定是青羽，虽然他每每与青羽聊天总是恶语相向，但那个时候，他的笑容却是最为灿烂的。他离开拈花谷的那晚，她躲在暗处看到他进了青羽的屋子，看到他亲吻熟睡中的青羽，看到他对青羽的依依不舍。
　　想着想着，忽然觉得眼眶发热，很想找个没有人的地方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就在她沉浸于伤心往事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一片喧闹之声，隐隐约约的哭泣和乞求之声，还有痛苦的呻吟。
　　洛风音走到院外，然后便看到跪在雨中的村民，一个个面色苍白。
　　那些人见到洛风音，立刻俯下身去接连不断地磕头：“请姑娘救救我们……”
　　冰冷的雨肆无忌惮地落下，仿佛要将这大地淹没一般。众人跪在那里，卑微而虔诚，却又狼狈不堪，虽然生着不同的面孔，却有着同样的悲伤神情。
　　洛风音看得心中不忍，正欲开口，却听到身旁传来一个声音：“你们若是有时间跪在这里，不如替我去做些事情。”
　　洛风音扭头，看到青羽抱着双手懒懒地靠在屋檐低下，表情里有一丝讥诮的笑意，却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露出这种笑容。
　　村长听闻此话，立刻问道：“有什么事情，请姑娘尽管吩咐。”
　　青羽瞟了他一眼，扬手抖出一张纸：“这上面的药材，在晚饭之前找齐，然后按着方子上的写的方法煎好，喝三剂，就可以清去你们身体里的毒素。”
　　村长忙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张药方，不停地道谢：“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院外的众人也纷纷跪拜：“多谢姑娘。”
　　青羽懒得招手让他们起声，只是郑重地开口道：“还有一件事。”
　　村长忙问：“有什么事姑娘尽管直说。”
　　青羽自众人面上一一望过去，那些人跪于泥泞之中，被雨水冲刷得面色苍白，全无人气。她微微叹息一声，道：“你们若真想活命，尽早离开这村子吧。”
　　众人震住，村长正要开口询问，青羽却摆摆手：“我要说的就这些，你们赶紧抓药去吧。”她说着不再理会那些人，只抬眼看着洛风音，朝她眨了眨眼睛，示意她进屋。
　　洛风音觉得她神色有些奇怪，好像有些心事，于是嘱咐村长几句，便跟着青羽进了屋子。谁知才踏进房门，便听到青羽有些担忧的声音：“风音，我们好像太大意了。”
　　洛风音皱眉，不明白她在说什么：“怎么了？”
　　青羽神情十分严肃，道：“你可还记得，我之前说过，芷毒是生于妖界的幽芷花所练制出来的毒药？”
　　洛风音点点头。
　　“你有没有想过，幻迷之境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小村子里？”
　　洛风音怔了一怔，忽然瞪大眼睛：“莫非，这里有妖怪？”
　　青羽摇摇头，叹息一声：“恐怕不止有妖怪这么简单。”她顿了一下，道：“这村子里的人几乎全都中了芷毒，我猜想中毒的原因应该跟食用水有关。但凡妖怪害人，大部分是为了吸食元气，没有必要将毒下于食用水中。所以我怀疑，这村子里的水井，也许与幻迷境有些关联。”
　　洛风音变了脸色，她瞪大眼睛盯着青羽：“你的意思是……”
　　“我想，也许这村子里的水井，正是幻迷之境的出入口，很可能最近一段时间幻迷之境的封印开了，所以那水井有妖怪出入，而那芷毒，应该是妖怪身上沾染的幽芷花粉。”
　　洛风音听她分析理十分在理，于是慎重地点头道：“极有可能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