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刹那》七品雪

4、第4章

　　好冷啊！

　　原来一个人没有死，全身的血液也能结冰。其实，她也无法分辨自己此刻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

　　“我冷。”

　　清寒的声音仿佛从天外降落，没有一丝生气，如同此刻她苍白如雪的面庞。

　　你冷么。也许这世上已没有比这个怀抱更能温暖你的东西，但是，我知道你不想要。

　　烛光下，男人迷蒙的双眸努力遮掩着水样晶莹的悲凉，薄唇微抿，一丝苦笑消隐无痕。

　　霍然起身，他解下自己的外衫，轻轻替她披上。

　　“好冷啊。”她双眼凝注角落里的黑暗，目光却空洞得似在天外飘渺，梦呓般重复着那句话。

　　“我知道。”他的声音低沉而灼烈。拼命抑制着拥她入怀的渴念，他又取来一床薄被将她裹住。“这样还冷么？”

　　“废话，这样当然冷了。”尖利而轻快的男声在门口腾起，白夜不知何时去而复返，正一脸幸灾乐祸地斜倚在房门。“啊，尊敬的奈落大人，难道聪明绝顶的你竟不知道，她此刻最要的不是被子，而是男人的怀抱？要不让我来试试……”他干笑着住了口。

　　屋内那男人的眼光，真是太可怕了！他保证，他这辈子再也不愿看到那种可以让人死无葬身之地的眼光。

　　“滚。”透着愤怒的冷漠语声仿佛是从地狱里升起。

　　“遵命！”白夜的声音响起时，他的人已在十丈之外。

　　“我冷。”她茫然静立，犹若木塑石雕。只有不间断的无觉呓语，提示着她还是一个活人。

　　“你究竟想要我怎样？那个该死的白夜，竟让你听到了……”他无奈地望着她。心，又开始撕扯。

　　“好冷啊。”她依旧混沌无觉。

　　“你不要逼我。”若她能听出他语气的焦灼与挣扎，也许会清醒一点。可惜她完全无知无觉。

　　“该死。”他忍不住低声咒骂。可他也不知道究竟是谁该死？深深地吸一口气，他霍然而近，三下两下将裹着她的薄被和外衫褪去，修长的双臂坚定地把她溶进了怀中。

　　这不是你想要的，也不是我想要的。男子痛苦地闭上了眼。

　　是的，他阴险、狡猾、残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是，他有他的骄傲。

　　如果你的心不在这儿，而你的人却在我怀中，那么，这是对你也是对我的侮辱。

　　桔梗啊……

　　怀里的人儿竟然渐渐静下来了。是不是她又准备一觉睡去不愿苏醒？男人自嘲地张开眼，却不小心呆住。

　　这个女人……她已经完全无力维持对他的戒备了么？看她安详的睡颜，专注、恬宁，毫不设防，就那样放心地将自己的娇弱一览无余地呈现，他不觉微醺。你难道忘了你是睡在你所憎恨的仇人奈落我的怀里？

　　那一夜白夜来来去去折腾了无数次，除了看见奈落怀抱桔梗倚着墙角坐在地上，再没有别的收获。这让他的好奇心实在受打击不小。

　　桔梗并没有像上次那样一睡就是几天几夜。第二天，当初夏的晨光洒进庭院，带来满屋子清新的暖意时，她就醒了。明白无误地看见了自己睡在什么地方，她微微一愣。然后她轻身而起，拾过薄被，轻轻替尚在熟睡的男人盖上。

　　昨夜的迷茫与痛殇似乎已远去遥不可及，简直渺远得像不曾存在过。

　　庭院里满目葱茏，她种的花草长得欣欣向荣。清晨总是很美的光景，她看着叶尖上轻颤欲落的露珠，心里洋溢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宁与平和。

　　废墟上长出来的花草比别处更好，因为只有真正彻底的灭亡才能带来真正的重生。她，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坚持在废墟中怨恨的她。

　　屋里传来男人均匀轻柔的呼吸声。这十天他不知道都出去做了些什么，好像这是他从未如此疲倦过。

　　很明显，他的妖力变弱了。

　　他身上那种令她不堪忍受的邪气几乎已消失殆尽。当她和他只隔着两层衣服的距离时，她惊讶地发现了这一点。他身上只有专属于他成熟男子的稳重气息，和着一丝淡雅得近乎飘渺的水草的清芬。

　　这十天来，他的身体无疑发生了重大的变化。

　　她沉吟着，秀眉微蹙。清晨的和风带起她宽软的袖袍，白衣飘飘。她像一朵娇柔清雅的白莲在晨风中绽放。

　　“夫人早啊！”尖利的声音，轻佻的语调。白夜邪魅而妖娆的面孔笑如春花，殷勤地凑到她跟前。“夫人，您看起来气色很不错呢，昨晚一定睡得很好吧。”

　　她的目光从白夜身上转过。白夜只觉自己在那目光下跟一根廊上的柱子没有任何区别。

　　“拜托了，我一大早赶来问好，夫人就这样视我如无物啊。我这颗心，真是被你们俩伤得千疮百孔……哎，怎么老忘记呢，我是没有心的。”

　　他嘻嘻哈哈地自说自话，不时用眼角去瞟屋内尚熟睡的男人，见里面没有动静，胆子又放大了一些。

　　“啊，夫人您现在还冷吗？要不要我给您……”他突然机伶伶地住了口。他感到了背后勃然射来的寒光，足可以洞穿他背部的寒光。

　　“我的妈呀，快逃……”

　　她只觉眼前一花，那妖娆的少年早已射出庭院，速度不亚于她当年的破魔之箭。

　　“你没必要把他吓成这样吧。”感觉到淡淡的水草的清芬气息在靠近，她掩藏着她眼中的笑意，漫声开口。

　　“我并有做什么，连一个字都不曾说，不是吗？”他微微一笑，洒落一地的慵懒和狡黠。

　　观看别人的恐慌和窘迫是件很有趣的事么？她皱着眉转身，看到他身上竟还披着那床薄被，眉头不由皱得更紧。

　　“别做出这种不悦的样子，如此美好的早晨，我记得你的习惯是要饮茶的吧。”他挑衅地笑着，“难道不打算请整整十天不曾回城堡的我喝一杯茶吗？”

　　“告诉我，你的身体是怎么回事？比起上次见面，你的妖力好像弱了不止一半哦。”她唇角也噙着一抹挑衅而诱人的笑容，“别忘了，我随时打算取走你的性命。”

　　“是吗？难道你不认为你这样对我笑已经是在要我的命？”他笑意转浓，深不可测的眸子盛满期待被挑战的振奋，“桔梗啊，你的游戏似乎越来越有趣了。”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她淡淡地道。

　　“既然知道你随时都会杀死我，你认为我还会把我身体的秘密告诉你吗？”他懒懒地反问。

　　“随便你。”她无谓地转身，移步。

　　“要去泡茶了吗？别忘了给我沏一杯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