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刹那》七品雪

1、第1章

　　“桔梗……”那因低沉而略显疲惫的声音还在耳际萦绕，她不觉望定了远之又远的天穹，极目处，灰朦的细雨渐渐氤氲成了那张俊秀而苍白的脸庞。他是不是真的有什么话要说?又有什么话能让冷静阴险的奈落变得犹豫呢，甚至，小心翼翼？

　　暮春的细雨总是有意无意地撩拨着人心里最隐秘最不愿触碰的角落，她有些恼怒地甩甩头。什么时候她的思绪竟会因他一个踟蹰不决的表情二纷乱？不要忘了，他是她的，仇人。也许可以做到无爱无憎，但仇恨，如果忘了会不会是对自己的背叛？

　　她越走越远，不觉已到了城堡的城门口。这扇门，把她的世界生生割裂成两重天。城外，是她回不去的凄美的过往，樱花纷飞的河畔穿红衣的少年，古旧小船满载绚烂若樱的霞烟，那时，她把心儿悬念：如果变成普通的女人——

　　如今果然变成普通的女人了。只是，再没有穿红衣的少年来陪她完成那悬念。是么，命运的红线其实从一开始就不曾把她和犬夜叉连在一起？已经自欺欺人了多少年，还要过多久，才肯坦然？如果连面对事实的勇气都没有，她凭什么能赢奈落？她赢了奈落又如何？那个穿红衣的男人，终究在确认了她的死后便安心地专心地爱着另一个美丽女子。甚至，连奈落的城堡也不曾赖打探过一回吧。呵，她桔梗果然是真正死去了！

　　细雨似乎变大了些。她蓦然驻足。这分明是到城堡外了！

　　奈落的妖力变弱了吗？他的结界连她这个凭借四魂之玉复活的普通女人都挡不住！还是，奈落已经习惯她的蜷于内院，以为她再也不会步出城门了吗？她在城堡里已呆了多久，二年，三年？他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放松了对费尽心力得来的她的戒备吗？

　　眉头习惯性地皱起。她略一迟疑，终于又往前迈开了步。不管奈落玩什么阴谋诡计，她从不放在心上。还能有什么诡计让她的情况变得比目前更糟呢？

　　城外的空气并不如她想象的那般纯洁清新，实际上跟城内没什么区别。但她执拗地认为这是下雨的缘故。飘飞的密雨渗入了衣衫，针刺般寒凉，她突然想起了上次那件落在她肩头的奈落的大氅，上面滞留的他的体温。不能否认呵，那是叫做温暖的温度。她无意识地摸摸自己的右肩，曾经二度被他洞穿的伤处，此刻却仿佛在寻求他掌心的温度。

　　这是到哪里了？

　　眼前是无穷无尽的花朵。怒放的，含苞的，半开的，半凋的，没有叶，只有花朵。她仿佛突然置身一片殷红的幻境。是彼岸花。殷红如血的彼岸花。她知道这不是彼岸花开放的季节。哼，是那个阴险的男人又在玩的什么花样吧。她漠然轻嗤。那男人的智力已降到这种程度了吗？若想要她高兴，不必一再地拿花和植物来大费周章吧。她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近处的花朵，飘向极目处的红云。看不到边际。话说弄出这么大一片花海也颇耗妖力呢。她嘲讽地笑了笑，缓缓转身。

　　但她转身的动作在半途突然停顿了。

　　不对。

　　用妖力幻化出的花朵即使再美丽再妖娆，也不可能有芬芳。可她分明嗅到了彼岸花那特有的清淡的幽芬。不是幻觉。她曾经是出色的巫女，更是出色的医师，几乎没有她辨别不出气味的植物。即使连绵的阴雨冲淡了花的香味，残余的气息仍然真实而顽强地存在着。就像奈落葬送了她视如性命的美丽爱情，她却仍然活着一样。

　　是谁在此地耕出彼岸花的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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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道能说出口么？桔梗，如果我想借用你的力量……

　　他怔怔地注目她纤娜的背影模糊在雨中，消失于庭院外。右臂早已无意识地伸出，僵持，她却看不见他的挽留。

　　他奈落绝不是冲动的人，可为何面对她时总是无法自如地控制自己的头脑和心思？囚她在城堡已有多久，二年，三年？而自己又将被她囚禁多久，二年？三年？三十年？也许那是连时间也无法丈量的岁月的无涯荒野吧。桔梗呵，这样的划地为牢，你懂的！

　　可她此刻还没有回到城堡。已是午后过半的时辰。终于自由了么。桔梗。终于摆脱你所憎恨的我的囚笼了，你从未如此欣喜过吧。

　　他斜倚城门，深潭般的双眸弥漫着前所未有的浓雾。不会回来了吧。他凝视前方，俊秀的脸庞苍白若雪。飘纷的雨丝仿佛刻薄的魔鬼的手，将大把大把稠粘的冰凉遍浇他全身，寒意入骨。自早晨目送她出院门，再追至城门，他就瘫在原地没再动过。知道你想出去，想离开。所以，还你自由……

　　何时变得如此软弱了呢？不是死也不肯服输的人么？他僵冷的唇微微抽动，勾起一抹悲凉的自嘲。既然三日前已将城堡的结界和一切防卫撤去，就应早能料想到今日的结果。那么，此刻还僵在这里做什么？

　　他仿佛看见自己修长的身影转身迈步，劈开雨幕，昂首跨入了城中。长衫磊落，泻下一路安逸的洒脱。

　　呵，幻觉都起了，还不回去么？他试探着挪动脚步，但很快就放弃了——该死的双腿究竟怎么了，竟以死力气都提不起。你就在这里傻站吧，反正她不会知道，你也再不必掩饰你的脆弱了。从来不愿她看穿内心的无助，就连自己也不肯承认，现在，终于可以卸下这冰冷僵硬的外壳了。可以让脆弱和无助放肆！即使紧闭双眼，也能看见，胸腔里缓慢跳动的心鲜血淋漓。这归入胸腔不久的心，可能承受得起？

　　天色渐暗，雨中的暮色总是来得特别幽怨。他等了多久了？一天，还是一个世纪？好漫长啊，桔梗。仿佛又回到了那混沌无觉的五十年，没有她的岁月像是一场醒不来的噩梦，漫无边际的荒凉与寂寞。从此以后的岁月，他活着的唯一理由是唇角那抹永生灼热。

　　已不记得是第几千遍重复那个动作。那女子瞬间的触碰，疾若无形的温柔，定格了他一生的爱与痛。她没有在那一刻致他死命。虽然至今仍不甚明了她的真正想法，但他自那一刻起获得了救赎。他第一次明白无误地感知到自己的灵魂，自地狱冉冉浮起。

　　那么，还有什么理由将她继续囚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