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冬季将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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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宫道，在初冬的季节里，静得仿若不似人间，只有道旁的一株如愿树在静静开花。一袭墨绿色煌叶一等亲王官服的人影，近乎于飘地沿宫道行来。
再一次地告知了她，自己的名字。一次又一次地告诉她。而她，一次又一次地忘记，询问，再忘记。
荣王，即是白荣，又是白承荣，不自觉得停下了脚步。他的右手抚在左胸，感觉着胸膛内那颗心脏缓缓地跳动。在畅园里，再一次见到她时，这颗隐患重重的心脏狠狠地抽动了一记，差点让他当场昏过去。但，只是“差点”。他拼尽了力气，保持着意识的清醒，为了，再一次触碰她，跟她对话，感受她的活力。
她，是活着的。
鬼族已不复存在。而她，还存在，活生生地出现在他的眼前。所以，她不是鬼民，她不是鬼王之妻！
想到此，心脏又是一阵悸动。
他皱紧了眉头。
越来越不平静了。他想，将来会越来越无法平静的。因为，魅，我希望你能留在我身边了。这是欲、望，无法抗拒、无法控制的强烈欲、望。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放任自己。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忽地，起了一阵风。那风卷过如愿树的花枝。落英缤纷间，这棵从风煌帝时保留至今的如愿树的花，残了一地。
落花之地，鲜红的一片，如血般刺眼。
他呼了一口气，口鼻前飘起一层白雾，“冬天，到了啊……”然后，提步向前。
初冬，萧瑟的宫道里，只有孤单一人，渐行渐远。
魅知道廖兰其实是来监视自己的。派她来的人，就是皇帝。魅努力地压制着自己想将廖兰当即掐死的冲动，礼貌地与她保持着一段距离。而廖兰，亦是个聪明的人，又或者人老成精，明白魅对于自己是极度危险的，维持着表面的恭敬，不远不近地看着魅。
第三天的清晨，发生了一件让魅都感到害怕的事。
这天早晨，魅从睡梦中醒过来，正感叹着又活过了一夜，突然发现右眼什么都看不见了。
睁着双眼，能看到光。用手捂住左眼，光便从眼前消失了。
“咦？右眼出什么事了？”魅边自言自语边揉了揉右眼。
右眼还是看不见。
魅从床上爬起来，摸索着走到梳妆台前，对着镜子照自己的右脸。白晰的脸庞上，有一块朱红色的纹路，一直从额角延伸直颈下。右眼在朱纹的掩映下，折射出琉璃般的光辉。
就在这时，廖兰走了进来，看到了魅脸上的异状，“姑娘，你的脸……”
魅回头看她，笑道：“好看吗？我正在做为皇帝治病的准备。”
廖兰就此沉默并默默地为魅打来洗漱水。魅如往常一样洗漱。廖兰的目光犹如生了无数触手般地粘在魅的身上。
魅正视着廖兰，脸上轻柔地笑着，左眼却闪着凌厉的光，“兰姑姑，我很好，你不需要时刻盯着我。如果，你觉得我有问题，尽可以去告诉别人，赶我出宫。我正求之不得。”
廖兰急忙解释，“不是的，姑娘……”
“闭嘴！”魅的声音轻而严厉。
廖兰没了声响。
魅说：“我出去走走。”
廖兰无法阻止。
单靠左眼的视力，魅走到室外。闭着双眼，仰头面对着初升的太阳，然后睁开右眼，一丝光线也无。可就在睁开左眼之际，好像时空发生了扭曲。
“五象，为什么现在站在这里的我，会没由来地想起天疏来？我，怎么会一直记起他和我在鬼地的草地上仰躺看天的样子来？难道，是因为，我想他吗？还是，因为，我后悔了，后悔离开他？”说话的黄衣女子，高鼻深目，她扭过头来，满面凄凉，“五象，将来的某一天，你若回到鬼地，就告诉天疏，我在外想念他吧。他，应该会一笑而过吧。”
“姑娘……”廖兰在魅身旁唤她。
魅回过神，刚才的，只不过是一场幻觉。魅并不转身，对廖兰道：“兰姑姑，现在在我的眼里，”转头面向廖兰，露出暧昧不明的笑，“世界是你无法想像的绚烂。”
赤、裸、裸的挑衅。因为，魅没由来地生气。
廖兰看似恭顺地低下了头。
有一个小宫女从远处跑来，在廖兰身边站定，低声地说：“兰姑姑，御医院的太医们已经到了。”
廖兰向魅行了一礼，先行离开，独留下小宫女。小宫女轻声地提醒魅：“姑娘……”魅突然靠近小宫女，半红半白的脸正对着小宫女的。小宫女着实吓了一跳。
魅诡异地笑问：“你怕我么？”
小宫女怯懦地咬着嘴唇，低着头，不发一声。
“你应该害怕的。不然，就不是个常人了，对么？”琉璃色的右眼，沁出了泪水，沿着脸颊美好的曲线滑下，“我呀，是个怪物呢……”说完，魅留下小宫女在原地，走进殿去。
御医院的太医们是来和魅商讨皇帝的治疗方案的。魅与一帮老头子面对面坐着，沉默地听他们自顾自地与魅“讨论”她该如何如何做。
魅面无表情地捡起桌上的一只茶杯，狠狠地砸在太医们的面前。刹那间，断绝了声响。
魅扫了一眼惊愕的太医们，冷声道：“废话说到这里，也就够了。”太医们面面相觑。
“让我见皇帝一面，治好他，然后让我走，就可以了。不要再多废什么口舌了。”魅再次扫了眼窃窃私语的太医们，“各位，请回吧。”说完，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看来，这洛小魅是有实足把握的。”太医中最长者捻着胡子道。
廖兰无声地笑了笑，半低着头，道：“就算她没有把握，也不会出什么大事的。”
老太医意味深长地看了廖兰一眼，起身招呼众太医离开。
下午的时候，御绣坊的绣女们将赶制的官服送了来。廖兰让魅来看，询问是否满意。
魅让宫女们将那些华服一件件展开来，一一查看。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全新的一套用上等绸缎制成的衣服。纯白的亵衣，光看就能想到有多合身。桃红色的里袍，宽松的袖口上绣着翠绿的桃叶。深红色的外袍，袍面上绣满了盛开的白花，而三指宽的衣襟上绣着是翠绿色缠绕的藤蔓。
“想当年，只有梦临君穿过这样漂亮的官服呢。”廖兰在一旁，带着笑，幽幽地说。
魅不明所以，“梦临君？谁？”
廖兰突然瞅了魅一眼，“姑娘连梦临君，都不知道吗？”
魅叹口气，道：“我是不知道，你可以告诉我，也可以选择继续嘲笑我，我无所谓。”
廖兰又低下了头，语气卑怯地说：“奴婢怎敢，奴婢会告诉您关于梦临君的一切。”
“说吧。”魅挥手让宫女把官服收拾起来。
“梦临君是个像姑娘一样才气横溢的女子。她进宫来，是为了助皇上一臂之力。只可惜啊……这琉煜宫，不是像她那好似仙人般的女子能生存的地方。她……过早地离开了这里……”
“够了，不用再说了。”魅打断廖兰，“抬起头，看着我。”她面对着廖兰。
廖兰缓缓抬起头，依旧低垂着眼帘。
“你老是低着头，是怕别人看见你嘲讽的表情吗？我知道的，我全知道。你一直，一直看不起我。我和这琉煜宫不配，就像那位梦临君一样。你当时，是梦临君的身边人么？她信任过你么？如果她信过你，那就只能证明她看你太浅。我，可是，一点，都不相信你。所以，趁早收起你虚伪的面容。等我离开这琉煜宫，我就和你后会无期。”
“姑娘要走么？”廖兰急问。
魅沉默了半晌，应了声。
“这琉煜宫，只不过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坟墓而已。”那个出现在幻觉中的高鼻深目的黄衣女子，就静静地站在廖兰的身后，对着魅蓦然而笑。
魅轻声说：“你走开。”对着廖兰，亦对着身份不明的黄衣女子。
廖兰行礼，离开。
可那女子依旧穿着她及地的素面黄裙，站在原地，对着魅微笑。
“你是谁？”魅问。
“我，就是你。”女子答。
“你来这里做什么？”
“为了找你。”
“自己找自己？”魅面无表情。
那女子璀璨地微笑，“你的表情，怎么是这样的？”
“哦，只是觉得莫名其妙。”
“算了，不和你玩了。”那女子潇洒地挥挥手，“我的真名，叫通西。”
魅觉得自己像是被雷击了。但是，为了什么，却不清楚。
名叫通西的女子，突然也和魅一样面无表情了。她缓缓地说：“你的灵魂，被‘神野之枪’重创，所以，重要的人和事，你都记不清了。原本，你是要死的。可是，天疏他替代了你。他还让五象兽附在你身上，使得存在于鬼地千万年的‘咒’不会加害于你。天疏他，其实可以活下来的。只要有五象在，有鬼王在，就算神木被连根拔起，鬼地依旧会依靠‘咒’‘复活’。可是，天疏，竟为你，放弃了身为鬼王的责任。”
魅怔怔地问：“天疏，是谁？”心里，有一块柔软的地方被狠狠揪紧。
“我原本就不该对你的记忆抱有希望的。”不知从何处腾起一阵青烟来。通西在烟气中，面目不明，“哦，我的时间不多了。我毕竟是个死者了啊，力量远比活着的时候弱了许多。那么，我就长话短说了。天疏，他是个爱你的人，或许，你也爱他。你这一生中，会遇上很多人，爱你的，你爱的，恨你的，你恨的。不管如何，请不要迷失了方向。”通西的黄衣已成烟云，混在了青烟中。
魅急急地道：“你说的也太简练了吧，我完全不懂。”
“有问题，下次再回答你。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只要五象还在你身上。我在各处关键的地方，预存了一些力量。五象能触发它们。它们会帮助你了解过去。”通西的发丝也成缥缈的烟气，“我们，在你的未来和我的过去，再会吧……”
“我有一个问题，急需解答！”魅喊。
“快问。”
“鬼地‘死’了，对么？会有什么后果么？”
“后果么？最坏的，就是天地毁灭。”通西轻淡地笑着。
魅面无表情。
“哦呀，又是这个表情。”通西的脸庞被烟雾渐渐遮掩，“其实，真正的后果不过是，你成了‘鬼地’。我啊，真的很想活着看到你将来会作出什么样有趣的表情呢……”
看着通西消失，魅平静地摸了摸自己已无红迹的脸，说：“我只不过，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你的冷笑话啊……”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冬季将至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