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天渊（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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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早。天道门各峰峰主汇在鹤亭集会。
沈祝雪刚从客栈出来就觑见君重昭一身白衣，抱着剑面无表情站在鹤亭旁。
君重昭冷着脸，风光霁月，让人看不懂神色。
江扁诸坐在鹤亭最里，旁边是观星台长老柳尚方和剑修峰主姜晚琛。列侧是药阁长老晏南烛和刑司堂堂主轩朗。
君重昭显然是望见沈祝雪了，不经意瞥了眼沈祝雪，便在一旁闭眼假寐了。
沈祝雪有些不知所措，没懂君重昭这幅模样是什么意思，上前给各峰主行了礼，便站鹤亭外，君重昭身旁候着。
沈祝雪听见各峰长老在商议今日的试炼。
天道门有五道秘境，一道秘境灵气充裕，仅供门内弟子试炼修行。四道秘境因内里灵兽凶恶强悍，仅开放外围。
二三秘境连同一体。二道秘境在外，三道秘境为内。百年前一场天灾将二三秘境交界处劈了一道大裂口。
这裂口被称为天渊。
今日的试境地点，就在天渊。
一条河谷贯穿整个天渊，河岸边是茂密的丛林，丛林里低级灵兽比比皆是。
对于一些修为不高的弟子倒是个不错的试炼之地。
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江扁诸和众长老大致商量好了一些流程细节，开口问着众长老还有无异议。
药阁长老晏南烛面上有些为难道：“倒是没有其他问题了，只是我药阁近来丹药供应有所不足……”
江扁诸嘴角狠狠抽了抽：“不是我说南烛你，平日里不练丹，带着弟子日日往武练场跑，美其名曰强身健体，可怜你座下那几个弟子，主修炼丹还被你抓去武练场挨打……”
沈祝雪是知道这事的，武练场日日都有那么几个药修弟子，日日被剑修道修揍个七荤八素还不歇息，反正自家药阁灵药多，第二日又是个活生生的人来，原来是晏南烛的弟子……
沈祝雪不免有些可怜那几个药修弟子。
晏南烛一听江扁诸这话，立马不乐意了：“师兄你怎能如此诽谤我！药武双修才是我的树人理念！”
四周长老不由得低笑出声，谁不知道晏南烛本身是武修出身，但武修杀戮过重，明仪师尊不愿见到晏南烛手染煞气，便引着晏南烛修了药道。
晏南烛不睬四周轻笑，接着道：“药修只是陶冶情操……武修才是我心中所好！诸位师兄如此看轻我的梦想，当真让人好好伤心。”
说着晏南烛便作势假装抹了抹眼泪，装得才叫个美人流泪。
沈祝雪：你别装，我被君重昭拉着闭关的时候你可没少笑嘻嘻来送那些苦到狐狸发哕的臭丹药。
江扁诸揉了揉眉心，摆了摆手问：“还差多少？”
晏南烛道：“下发到各个试境者手中后，还差百来颗聚灵丹和十瓶生肌丹。我已托我门内弟子火速赶制，只怕时间赶不上。”
剑修峰主姜晚琛突然开口：“试境开启不可推迟，以我之见，不如增派人手一路护佑。”
姜晚琛话毕，目光不由落在亭外的沈祝雪身上。
一旁的君重昭不知何时假寐结束，不经意回瞥了一眼姜晚琛。姜晚琛这才收回目光，眼神不知盯着何处。
江扁诸自然是注意到了这背后的周旋较量，只觉接到了君迟遇这么个烫手山芋。旁人倒是好说，只是这人是君迟遇，且先不提修为造诣登顶，光光是对沈遇的护短在意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
江扁诸只能硬着头皮问沈祝雪：“不知沈遇意下如何？”
在一旁当了许久透明人的沈祝雪突然被叫住，心下快速权衡一番道：“尽数听凭掌门师叔安排。”
江扁诸心中暗嚎。
这不是听不听我的安排的问题，是迟遇师兄放不放人的问题！
江扁诸的似有似无往沈祝雪身旁的君重昭身上瞟。
沈祝雪：？
掌门师叔是不是眼疾犯了？
往君重昭身上瞟是何意？
君重昭颔首，权当同意。
征求意见是吧，悟了。
江扁诸眉喜上眉梢，正欲“大好大好”，却听君重昭顿了一下，一句“吾与之俱”丢出来让江扁诸瞬间面上僵硬。
沈祝雪一听乐了，江扁诸本想拿自己当廉价劳动力，没曾想君重昭要和自己一起去。
那人可是君重昭诶，迟遇尊。武力高强，光站一旁就能吓退无数邪魔，除了沈祝雪这个大魔，当然是能保证试炼者的安全。
只是，君重昭当真有这么闲？
江扁诸深谙请神容易送神难，君迟遇的人情欠下了就不容易还。
如果光是一个沈遇，自然是好打发的。
但偏偏是君迟遇！
江扁诸正想说“此种小事就不劳烦师兄”，君重昭冷冷一记眼神甩过来，江扁诸立马噤声不敢再说，只得后退两步，面上强笑道：“那便辛苦师兄了。”
君重昭这才满意颔首。
目睹了一切的沈祝雪和其他诸峰长老：江扁诸你掌门的威严何在！
江扁诸：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没有面子。
已是巳时，丽日临空，碧空如洗。
鹤亭地势居高，与那投影石持平，下是方圆平地，众人一番早练后陆续集中在投影石下。
沈祝雪御剑在空，清点参加此次试炼的弟子，约莫有三百来人，大都是聚群而站，少数散修错落人群中。
沈祝雪四处张望，想要找到幽州洛家。但沈祝雪不认得洛家家纹，只得作罢。
君重昭抱剑站在一旁乱石上，衣袍翩迁，天人之姿，神色晦暗不明。怀里的决明剑嗅到了沈祝雪的气息，剑身兴奋到微微战栗。
“不得胡闹。”君重昭抚上决明剑柄，神识传音给决明。
沈祝雪御剑逛了一圈，看人应该差不多到齐了，随即脚下一点，身形在空中旋了个圈飞回鹤亭，收剑入鞘，甩了一下被风吹得遮眼的垂髫，行云流水。
沈祝雪正色拜手，道：“掌门师叔，人已到齐。”
柳尚方也御剑飞来，远远就觑见那暗紫色的衣袍，上缀着北斗七星。柳尚方跳下剑，整了整衣摆，看起来风尘仆仆。柳尚方大喘几口气，气息不稳：“我方才去检查了了传送阵，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沈祝雪：要不是见你御剑来的，这幅气喘如牛的模样还真以为你爬着天道上来的。
江扁诸倒是不以为然，柳尚方常年蜗居观星台，要么就是藏经阁研究阵法，疏忽修炼也不是一日两日。倒是和晏南烛反着来了。
江扁诸面上不显，仍是和乐笑道：“既然如此，便通知下去，即刻开启试境。”
沈祝雪领命，信手画了个传音符，注入道灵力把符打到半空，那符纹在空中闪着熠熠金光，而后支离破碎成点点荧光。
下台的众人皆抬头向上望去，那金光点点如同细雨落到每个人身上，密音也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试境一刻钟后开启，诸君做好准备。”
随后便交代了众人此次的试炼内容——斩杀天渊里的灵兽，投影石将实时记录每人的成绩，多者为优。
众人哗然，有焦虑不安也有跃跃欲试，也有人喟叹沈遇传音场面惊为天人。
沈祝雪：我觉着我像是天女撒花。
沈祝雪也懒得去听那些纷杂了，堂堂魔尊，奉承的、极尽咒骂的、苦苦哀求的话已经听得麻木了。
修魔一路，闲言碎语诸多。那些自诩正道的名门修士说沈祝雪堕魔自甘堕落，残害同门，将他逐出师门宛如过街的狗。淫言狎语道沈祝雪千刀万剐不为过，割肉离骨，指桑骂槐此类云云更是一路粘附着沈祝雪的骨血。
魔修造极，登魔尊位。沈祝雪此人，不愿吃亏，自是清算起过往的一笔笔账。又落得个杀人如麻的恶鬼名号。
也算是恶事做尽。
但外界传吸食骨血修炼魔功，倒是谣传。
除去陈玄境一事，再无杀戮。
陈玄境是沈祝雪曾经修道门派的禁地。沈祝雪被逐出师门后，仍妄想门派对他有一丝悲悯之心，便化作原型逃离魔界回到门派，却被他的掌门师尊亲手刺透琵琶骨，锁在陈玄境内，日日受水浸之苦。
好在得弩怨君救助，将去掉半条命的沈祝雪背回魔界。
回到魔界的沈祝雪低沉数日，魔气紊乱，几乎丢掉剩下的半条命。
弩怨急在眼里，悉心照料沈祝雪，奈何沈祝雪琵琶骨已毁，连神识海都干涸得不成样。
再后来，沈祝雪孤身入魔渊，屠万魔，炼孤山，魔修大成。
在一个早春，东风解冻，柳絮传言。
沈祝雪一身玄衣，手上虚虚握着的孤山，敲碎了他师尊的神魂。
血溅到他脸上，如同从魔渊爬上来的恶鬼，血腥气惹得他原本干净的琉璃眼发红。
沈祝雪眼中滞涩，眨了下眼，掉下了几滴泪，耳畔是无数弟子或怒或惊或惧的叫喊，无数明晃晃的剑刃对着沈祝雪，将他围在中间。
那些弟子个个义愤填膺，大喊着“杀了这个魔头”。
也是同样的这些人，敬他重他同行十余载。
沈祝雪只是神色不明地环视四周，手上发力，将扇子从他师尊身上拔了出来。扇子旋转，在空中画了个摄魂符，笼罩整个陈玄境。
不留一个活口。
陈玄境血污一片，残骸堆积如山。
一个如日中天的修道门派就此陨落。
陈玄境一日，沈祝雪听到了太多咒骂和哀求的话。
他在魔修上一条道走到黑。
暗夜行舟，不见明月。
已过去八百年，往昔历历如昨，恍若大梦一场。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天渊（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