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安》平阑

2、身陨

　　“致宁，你救救女儿吧，我知道你一定有解药对不对，我养了她十五年啊，怎么忍心看她如此受苦!”宋氏在晚桑庭中苦苦哀求丈夫。把姜琬救下来时，医官发现她唇色发暗，又试了心脉，果然是中毒的迹象。医官表示这种毒是剧毒，是用相思子的种子制成，军中独有，药性凶猛，若非四姑娘只是被射中肩膀，又用珍稀药材吊着命，恐怕早就没了。

　　“致宁，我求你了，把解药给我吧!要是琬儿没了，岂不是要了我的命去!”，宋氏抹了把眼泪，“你又让姜瑜怎么办?”话及此，姜寿眉头略有松动，但仍是说:“此毒无药可解，不必再求。”

　　“那你为何让军士在弓箭上涂药!他们箭无虚发，又去救人，何须用这种容易要琬儿命的法子!”宋氏哀求着，最终跪了下来。毕竟是多年夫妻，姜寿眼见她如此模样，心中一痛。

　　“好了!我只说一句:要么，我给你解药，从此姜家便没有这个女儿；要么，我成全她和姜瑜，让她的牌位进祠堂。”宋氏明白了他的意思，要么放弃姜氏女和姜瑜妻子的身份，要么死路一条。

　　宋氏知道姜寿向来冷情冷意，除了那个女人，他没有为任何人破过例。而今，他也要狠心舍弃姜琬，只为保全自己的名声。因为将来他一旦称帝，姜琬便是王妃，新的王朝不会需要一个被人“侮辱”过的王妃。她犹如吃了黄连一般，自己这一辈子都没有得到丈夫的爱，在将军府永远是爱情的旁观者，在那二人身后，只盼他能回头看她一眼，如此便知足。

　　她努力打理家事，孝敬公婆，生儿育女，从不与薛氏争宠，哪怕她有时是真的不懂规矩冲撞她，她也会念着与姜寿那一点稀薄的情意宽恕她。如今二十年过去，一切翻天覆地，又好像没什么不同，她的丈夫仍然对她不屑一顾，她也仍然无法保护心爱之人。想到这里，宋氏心如死灰，不再哀求，她站起身，理了理裙摆，拿手帕拭净眼泪，起身缓缓说道，“那边请将军将解药给琬儿，她以后不会再去找姜瑜，不会碍着那孩子与您的路。”说完，伏在地上行了大礼，缓缓退了出去。

　　姜寿看着妻子的背影，心中痛苦难当，但是留下姜琬只会后患无穷，沉吟片刻，他令下人将解药送到夫人房中。

　　晚桑庭西厢房内，姜淮正一步不离地守着妹妹，姜懿姜瑜两兄弟在屏风后面等候消息。看见宋氏来到，三兄妹起身行礼，看到姜瑜期待的目光，宋氏说，实在没有解药，只有我嫁来时带的百毒散，不知是否能够解毒，如今只能一试。

　　姜瑜当即行了大礼，在妻子的病床前，他不是姜氏的二公子，更不是所向披靡的小将军，他只是期望能与爱人厮守的平凡男子。

　　宋氏命人从库房的药匣中拿来百毒散，用参汤给姜琬服下，她爱怜地摸着姜琬的脸颊，心中希望她以后能够彻底忘记这一切，忘记姜瑜，只平平淡淡地过完一生。纵使没有了姜氏女的身份，她也会在有生之年护女儿周全。

　　可是姜瑜就一直守在屏风后，看着紫檀桌上摆着的菩萨，一动不动，直到深夜，宋氏劝他回去，不要熬坏了身子，他亦只是一句话“我想等琬儿醒过来。”他在一阵阵的蝉鸣中，想起了他在宋氏领着儿女礼佛时，他总是偷偷看琬儿，而她绞着手帕，一言不发的小脸儿格外可爱。或许是他造的杀孽太重，报应到了妻子身上，也或许是礼佛的心不诚，佛祖没有庇佑他的妻子。思及此，姜瑜重重地跪在蒲团上，把此生听过的所有经文念了一遍又一遍。

　　他盼着妻子能够醒来，恍惚中，他看见姜琬已与他成婚，自己欣喜若狂，将她拥入怀中，他对姜琬从来都是发乎情，止乎礼，姜琬与他成婚前更是不会多看一眼，生怕行差踏错，为人不齿。她柔软的身躯抚平了所有的疲惫与痛苦。可是，那身影转瞬即逝，只留下姜瑜一个人跪在菩萨面前。

　　他突然心慌，不顾男女婚前不能见面的礼仪，冲到床前，颤抖着将手指伸到试探她的呼吸，良久，姜瑜跪倒在地，英俊的面孔痛苦的扭曲着，怎么会没有呼吸，怎么能没有呼吸呢!他抓住姜瑜的手，为这冰凉而战栗，他的声音中夹杂着无限痛苦与不舍，“我带你去看芙蓉花好不好，母亲这里只有桂花，我们去看芙蓉……”说罢，泪如雨下。

　　而在一阵阵的蝉鸣与桂花的香气中，姜琬走过了十六年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