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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无名巷 ...

  •   “柳青岁!”
      千卷难里头一阵鸡飞狗跳,最后一声巨响,一个半大少年踹开窗子翻了出来,滚了一圈落在地上,爬起来拔腿就跑,身后还跟着另一个。
      “跑!我看你们两个能跑到哪里去!”
      这是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但中气十足,显然身骨硬朗。
      “等您给我爹告完状再说吧!”后面那人回头遥遥喊了一声,笑得猖狂恣意,然后加快速度跟先前那个齐平:“你今天手脚怎么这么快,以往不是都落在我后面的吗?”
      对方沉沉地笑了起来,嗓音温凉好听:“急着去见个人。”

      两人显然对逃学这种事得心应手,默契地翻过一道围墙,七拐八拐绕进几条巷子,最后拐进了一间小门。
      这是某间店铺的后门,是间胭脂铺子,多是女客。店面不大,满满当当罗列着各式各样的脂粉,漫着一股子花儿啊粉啊的香气。
      他们熟门熟路地摸进去,顺着屏风绕到前堂。堂前人不少,其中最为显眼的是个女人。三十岁左右,穿一身鸦青裙衣,手里拿一只长烟杆,挽着发髻,脑后别着一支玉兰样的发簪。
      女人正忙着,她招待完一名客人,回过身却被身后的人吓了一跳,旋即笑起来,带着北方口音:“哟,书斋今儿个停学了?”
      “哎呦段老板您就别笑了,日日都打您这儿过,您心知肚明,这不白问吗。”
      段老板抽一口烟,优雅地翻了个白眼儿:“还说呢,你们书斋每日午时一刻准时散学,你们非刚到午时就掐着点溜了,就急那一刻钟?”
      欧阳絮一本正经:“急着吃饭呢,这个点刚出锅,晚了就凉了。”
      段老板撇撇嘴,刚要说什么,就被客人叫住了:“老板娘,这个怎么卖?”
      她回头报了个价,那人嫌贵。
      段老板又抽口烟:“嫌贵别买,放那儿。小店开门做的是小本生意,可供不起您这样的大佛。”
      客人噎了一下,犹犹豫豫放下手里的东西,又嘀嘀咕咕地走了。
      段老板吐了个漂亮的烟圈,回过头冲柳青岁骂道:“日日都有这种脑子被磨过的,嫌贵不买不就行了?事儿精!”
      柳青岁笑起来:“段老板这么做生意,不怕照红妆亏损吗?”
      段老板嗤了一声,哼道:“怎么可能。你出去打听打听,我段鸦兰可是这条街生意最好的老板娘,亏损什么的跟我可没关系!”
      她想了想,翻了他俩进店以来的第三个白眼:“这么跟你说吧。一般这种话多又叽歪的,事儿都特别多。就算买了,要不了两日又会找上门来扯一堆这个那个的。什么颜色太暗了香味不喜欢,其实就是想占点儿便宜,烦死个人,干脆一上来就让他们滚蛋,我又不差这几个钱!”
      身后的一堆客人印证着她的话。段鸦兰抽完最后一口烟,撂了烟杆,冲外面招了招手:“得了得了,赶紧走吧你俩,去晚了人都吃完了。”
      柳青岁礼貌地拱了拱手:“叨扰了,明日来给段姐姐带梅花饼。”
      “这声姐姐叫得甜。”段鸦兰笑了起来,然后把他俩轰了出去。

      这条街绕过去是一条无名巷,比较冷清,没什么住户。
      巷子尽头只有一户,单独一个小院,两间小屋,简单干净。
      这原本是个废弃的院子,房子都缺得不像样子了,他们几个掏钱买下来收拾干净,又找了泥瓦匠重新糊墙盖瓦,就把这里当成了一个休憩的老巢。
      “许扶倾!”
      院中人闻声回眸,好一个玉面少年郎。
      “欧阳絮?”
      欧阳絮应了一声,走过去:“你今日为何没来书塾?怀晚山呢?”
      “他在做饭。”许扶倾解释说:“我家医馆义诊,人多,抽不开身。”
      “噢,这样。”欧阳絮说着又垮下了脸:“你说什么?他做饭?那今日岂不是又不见荤腥了?”
      一道冷冰冰的嗓音飘过来:“不乐意吃就滚去厨房自己做。”
      欧阳絮一惊,立刻识时务道:“咳咳、那什么,我没不乐意,吃素多健康啊你说是吧!”
      “哦。”怀晚山点头,“那明日你也健康着吧。”
      欧阳絮:“……”
      怀晚山不再理他,而是注意到了一旁淡笑着的人:“柳青岁?”
      柳青岁挑起眉:“你这是什么语气,我不能来?”
      “不是。”怀晚山收回目光,“前些日子听说你同柳伯入朝了一趟,还以为你要过段时间才回来。”
      柳青岁笑道:“谁消息这么灵通,连我什么时候入朝都知道。”
      他转向欧阳絮:“你说是吧欧阳?”
      欧阳絮充耳不闻地装死。
      他笑着叹了口气:“是去了一趟,我提前溜了,只不过我爹还没回来。”

      中午饭食依旧可口。怀晚山不怎么沾荤腥,许扶倾去街上的老铺子买了烧鹅,外加一坛他今天刚从家里偷出来的好酒。
      欧阳絮凶残地扒着鹅,撕下一条腿,却扔进了许扶倾的碗里。
      至于另一条腿——欧阳絮看了一眼怀晚山,撕给了柳青岁。

      他啃着鹅翅,含混不清地说:“诶,柳青岁,你这回入朝听见什么风声没有?”
      柳青岁夹了一筷子干丝:“你指的是?”
      “边疆。”
      “是有一点,不多。”柳青岁想了想,“说到这个,你们猜我在朝里碰见谁了?”
      “谁?”
      “楚将军。”
      整桌人都是一顿。
      许扶倾微微讶然:“你说的是二爷?他不是早就去塞北了?”
      柳青岁笑了笑:“刚回来,前日夜里到的临安,一落脚就奔去朝里了。”
      “听说打了胜仗,是去领赏的?”
      欧阳絮乐了:“不会吧,他不是一向不乐意进宫吗?圣上急召都有胆子不去的人,入朝怎么可能就为了领赏啊。”
      柳青岁笑意淡了点:“确实不是因为这个。”
      “他说,他想重新上奏,收复北方那块失地。”
      “他这次的仗也是险胜。队里的人死得七七八八,贪狼本身也损失惨重。”
      怀晚山说:“不奇怪。朝廷早就想撂挑子不干了,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在打压军方,楚大帅压力不会小。”

      楚临,字楼风。是当今威望最高的武将,手握重权,甚至与朝廷有一争之力。十六岁就见过血,如今年方廿三。手底下大半是朝廷的兵权,另一半则是他自己在北方培养出来的一支兵将。个个都是他的绝对心腹,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勇夫,茹毛饮血,是不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而这位楚二爷本身也不是个善茬。脾气烂得令人发指,喜怒无常,发作起来杀人都如同砍瓜切菜,一言不合就翻脸,骂起来也八十句不重样,圣上都对他留有三分忌惮。
      如今回朝,临安那帮乱臣贼子怕是又要闹得满城风雨了。

      不过他和柳青岁这帮人倒是相处得不错,见面不多,关系不差。几年里闲下来的时候还教过他们几招军营里的野把式,横竖用不着,就图一乐。

      “扯远了。”柳青岁自己把话题绕了回来,说:“北疆前线状况不容乐观,楚将军很快就又要回去,估计几年内是见不到了。”
      欧阳絮:“听你这意思,你见着他了?”

      走之前,楚楼风牵缰上马,抬手扬给他一样东西,笑起来有如野狼露出犬牙:“死老头子赏了样东西。我这马背上到处走的,横竖用不着,你们几个拿去玩儿罢。”
      也就只有楚二爷敢口无遮拦地将当今圣上称为“死老头子”。柳青岁接住东西,一边想一边从那只锦袋里掏出四枚平安扣样式的东西。材质像是玉,但是通体漆黑无光,浮雕着繁杂的纹饰。
      柳青岁微微讶异:“这是?”
      “说是哪哪儿进贡的,值多少多少银子。”楚楼风挑眉,“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唬人。这东西乌漆嘛黑的,兴许就是块破石头。他要是真敢耍老子,等爷打完仗就进宫扇他。你不是会看玉?看看呗。”
      柳青岁无奈地笑了笑,拿起一枚在光下细看,它并不透光,仍旧是黑色。
      他摩挲了一会儿,笑道:“看来不敢欺您,确实是个好东西。墨底的墨玉,有价无市的宝贝。”
      “哟。”楚楼风啧啧两声,“算他识相。”
      他想了想,问道:“那这玉是暖玉还是寒玉?”
      “您还懂这个?”柳青岁半开玩笑道,“墨玉是软玉,而软玉为暖,故而算是暖玉,怎么了?”
      “没什么。”楚楼风说。“这本来是一块石料,我让人雕了四个平安扣和一只玉佩。”
      柳青岁笑问:“又是送哪个美人的?”
      “美倒是挺美,就是性子不讨喜,再乖顺些就好了。”楚楼风语气随意,“前几天病了,送他个玉佩暖暖身子。”

      那四枚玉扣分别戴在他们身上,后来承载了太多太多的光阴。
      往事,如风吹雪散。

      千卷难是私塾,四人同在此读书,故而算是半个同窗。
      因为更深一层的是家族关系。许扶倾家是医官,历代悬壶济世,世代从医,家里还开着一间医馆。欧阳絮他爹是枢密院重臣,与柳家老爷——也就是柳青岁他爹是旧识,半辈子的交情。
      柳氏一脉往上数四五代都是文臣。当今局势重文轻武,因此柳老爷地位颇高,为人却是温和有礼,逢人便笑,在朝中也是一股清流。
      怀晚山的出身就没那么显赫了。他是城外上明寺住持在外拾到的弃婴。那年住持抱着孩子在寺内驻足,面前是暮霭沉沉,日落大荒。
      上明寺的祈福晚钟响起,垂垂老者注视着山脚下流淌的灯火,在钟声里念了一声佛号,声音悠远沉寂,像是预知了千年。
      “烟尘归我寺,命途落晚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无名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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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这篇的大纲有了,但是细剧情没想好,先搁着,估计要拖上很久。手稿在一直码,也在一直改。(鞠躬比心)新浪微博@年年洗时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