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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山止川行·年少心事 ...

  •   我顺带着又求了一次封赏,月宴和春枝又一并座上了昭仪之位。
      周岁宴当天,傅将军从城门进京,举国上下欢庆他的到来,举国欢庆两位公主满了周岁。
      开席当日,我坐在席风晚身边,春枝月宴以此往下坐着。傅远山上前觐见时,身边果然带了个女子。
      春枝肉眼可见的颤抖着,抿着杯中的茶,眼里的悲伤却无法掩盖。席风晚似乎注意到了,想要问我为什么,可我没有理他,他便先为傅远山庆功。
      傅远山什么要求都没有提,只说要请陛下赐婚,他要与身边的女子结亲。他那样炽热的眼神投射到春枝身上,却像猎刃一般,那么疼,那么锋利,春枝无处躲藏,还是下意识缩了缩身子。
      “傅将军长情如此,只是爱卿,你刚回京,这样着急定下亲事恐怕太过仓促,你们二位也该正式些问名纳吉。”席风晚心中存疑,暂且按下了这件事,而傅远山似乎只注意到席风晚要他正式些,心中高兴,没有多说什么,与那女子相视一笑。
      庆功宴结束,当夜席风晚来了我的寝殿,我早些时候问过春枝能否讲于陛下,她一口答应,又一并和我说了些要求,希望我带给陛下。
      我一五一十说完,席风晚沉思片刻也点点头:“朕早有听闻,说傅家三代单传,傅将军少年英才,盛贵嫔本是要许配给他的。”
      我说出了春枝心中所想:“陛下,春枝斗胆请求陛下给她一个机会,在傅将军成亲前安排她与傅将军见一面,她想给自己一个交代。”
      “那倘若傅远山也与她有情呢?朕帮她安排一个身份让她假死出宫?但傅远山可能愿意把一身荣光都舍弃吗?”席风晚考虑了很久很久,最终答应了我。
      可噩耗也来的很快,清明祭祖前,太后娘娘薨逝,一瞬间,满宫都换了白,我常去的建章宫,如今也冷冷清清,寂寥无人。
      我和席风晚各自大病一场,病好后一并去主持太后娘娘的葬仪。他身体一向硬朗,可我却总是病殃殃的,守夜那晚,我与席风晚一并跪在棺椁前,看着那燃烧不息的火烛。他在病中已经想明白了,他的母后已经把要说的话和他说完了,他除了难过,还要继续把事做下去。
      “上回这么跪着,还是在玥儿停灵的灵堂。”席风晚垂眸,“已经是这么久之前的事了吗...”
      “陛下,”我鼓起勇气,抬头看着他,“妾想知道,想问问您,您和姐姐是如何相爱,如何走到一起,又是为何愿意迎娶妾对妾这么好的?”
      “阿妩...”他看了我一眼,没有训斥,只沉吟片刻,“朕与阿玥,相识于十四岁的一场赏花宴。”
      席风晚八岁登基,一路腥风血雨的走过来,他心中早已属意陆太傅家的大小姐,有陆太傅撑腰,他的路会更好走一些。
      可那场定下让他与陆小姐相见的赏花宴上,那个身着粉衣的女孩跌跌撞撞,只因那一支无意掉落的钗,席风晚当日决定娶我阿姐钟离玥为皇后。
      而阿姐当日不知他是皇帝,彼时钟离家刚从襄阳搬回京城,阿姐是个淳朴善良的女孩,她对那日帮她拾簪的公子一见倾心,后来一道圣旨下来,她要当皇后,可她宁愿抗旨只想嫁给那个公子。
      直到我二哥告知她,那就是当今陛下,她才破涕为笑,开心接旨。
      她身子不好,席风晚也知道,席风晚甚至做好了一生一世哪怕没有子嗣,过继宗室子为太子,也不愿让钟离玥有事。
      那些美好的日子虽然短暂,但每一幕都在席风晚心中,挥之不去,永远挥之不去。
      钟离玥喜欢孩子,她冒险怀上那个孩子,席风晚和她一起期待着那个孩子的到来。可那个孩子没有降临这个世间,却带着我阿姐的命走了。
      她才十七岁,花一样的年纪,本是怀着希望等着迎接新生命,却也因此丧命。帝王发妻钟氏,享年十七岁,追封世纯皇后,葬于锦陵。
      他没有给自己沉思的时间,一口气说完了那些过往。他看着我轻笑着,抬头看了看太后牌位。
      “母后告诉朕,你过得很不容易,要朕无论如何善待于你,朕做到了。”席风晚合上双眸,“对你好,一部分是因为母后,一部分是因为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姑娘,你是玥儿的妹妹,和她长得也极为相似。”
      “倘若臣妾长得不像阿姐,陛下还会如这般善待臣妾吗?”我打断了他,我急需那个答案。
      “朕不想骗你,阿妩。”他没有言语,我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我做不到那么快就缓过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看到你便会以为玥儿还活着,便加倍对你好。可后来我们有了长荣,我也知道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我知道你也只是个小姑娘,我是真心想和你相守以老的。”
      “我是真的很珍爱你,我知道我与你这份感情来之不易,阿妩,从今往后,我发誓我这一生只有你一人。”
      他从没向姐姐如此认真的承诺,但他身体力行做到了并无二人。或许我还是来晚了,晚了一步,在他身边我只是胡妩,是他的五小姐五妹妹。
      可我不是他的妻,他为了面上好看也需要多拉拢世家。
      我得到了答案,也是我想要的答案。可无论如何,我都没法再笑起来。即使席风晚真心对我好,我还是曾在他的心中,在朝政之中沦为一颗棋子。
      我陪着席风晚守灵,主持葬仪,事后便又一病不起,长风长月都先交由华芷和月宴照顾,我实在提不起劲。
      七夕当夜,春枝扮作小宫女从掖庭翻墙出去与傅远山会面,席风晚怕我总是担心他俩,让我在一边接应春枝,顺带着做好准备,若是两人约好一起走也有个人回来回话。其实我知道,他只是想让我放心。傅远山的答案是什么,我们都心知肚明。
      果不其然,春枝在诉衷肠,可傅远山一直沉默。春枝问他是不是认真要娶那个女子,是不是对自己从始至终毫无情意,无所谓她的来去。
      “远山,你要是真的不在意我了,我可就真的当自己嫁过了。”
      傅远山没有回答,我隐约听见春枝哭了,傅远山说了什么,我听不清,到底是“和我回家吧”还是“嫁吧”,直到她回来,面上还依旧挂着泪痕,手里攥着一枚玉佩。
      “我没事啦,他一直留着我给他的玉佩,今日还一块和田玉给我,了断我们的恩怨。”春枝看着玉佩,轻轻擦着眼泪,“他没忘记我,只是我对他来说,并不重要罢了。”
      席风晚带着我在掖庭散步,一起放河灯。我们从不在河灯上写字,或者说是我不愿意写。
      十六岁那年我见过最美的河灯,自那之后便再也没法亲手放灯。因为我知道无论是什么河灯,在我眼里都远远比不上那年的那两盏灯。
      “阿妩,”席风晚认真的握着我的手,“前朝后宫的尔虞我诈太多,我总要多为你担心一分,幸而这宫里还有盛,江二位昭仪至纯至真,她们在你身边,我也放心。”
      那日之后,春枝开始好好打扮,一改以往娇俏女儿的模样,她盘起发髻,原先心中念想不断,额发一直放着,现如今梳了起来。席风晚为了她面上好看些,为了她不那么难过,偶尔也带着我一起去她那里见她,不几日便升了妃赐号为灵。
      傅远山还是与那女子成了亲,春枝作为陛下的灵妃送去不少贺礼,也就得到傅远山一句娘娘阔绰。
      她却如失去了什么,一日比一日枯萎,她知道即使不入深宫,她也无法与情郎相守,可这深宫寂寞,她甚至找不到自己喜欢的东西相守相伴。
      我身体渐好,席风晚便照常带着我和三个孩子过节。我不得不承认,就算我在较劲,可席风晚确实是个好丈夫,是个好父亲,他善待我,善待我们的孩子,有时我会想,如若这样的人从一开始先遇见了我,是我的夫郎,那该多好啊。
      那我的姐姐呢?我没有资格剥夺姐姐的幸福,无论过去现在,亦或是未来。我的姐姐会被永远铭记,它才是先遇见席风晚的人,她虽已不在世间,但时间一切都与她环环相扣。
      时间一年一年过去,我守在深宫之间,找不到别的事做,便亲手教导孩子。二十四岁这年,我的身体大不如前,看着也总没什么精神,渐渐的也难处理那些闲杂事,春枝便代我处理。她自从了却心里那桩事,也开始学着走了出来。
      月宴和她一起,两人这些年倒是得了席风晚不少的感谢。席风晚某天非常郑重的开台摆宴,要和她俩结拜为异姓兄弟。
      这两人居然还真的陪着他闹,拉着我一起喝酒,喝到醉了,开始各说各的胡话。春枝喝的最多,边哭边拉着月宴说自己不甘心,月宴一言不发,提笔开始写,我瞥了一眼,半天了,画了只兔子出来。席风晚更不用说了,他本身酒量就不错,这会看着两个妃嫔喝完酒乐的不行,自己也非要上去一起疯,这一会拉着春枝开始划拳,整个院里只剩下“五魁首八匹马”,越玩越停不下来。
      直到春枝喝的不能再喝了,月宴拉着她回去,席风晚跟着我回去了。走之前,他还依依不舍要继续比。
      “陛下都多大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我觉得好笑,看着他一直笑,“陛下比我们都大三岁,还跟我们一起玩笑,是真把我们当兄弟看?”
      “说什么呢,她们跟朕就是结拜兄弟,从今往后同甘共苦,”席风晚看着我笑,笑的更开心,“阿妩,母后死后,你很久没笑的这么开心过了。”
      “......”我抿抿唇,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定定看着席风晚,“那陛下是希望我多笑笑吗?”
      “当然,阿妩,朕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你能开心。”席风晚坐在榻上,轻轻握住我的手,“阿妩,朕只希望你能开心一些,希望你的身体能好一些,为长荣,长风长月,为你的朋友,也为了朕,好好活着。”
      我认真点了点头,却没有出声回应。
      “我的身子,陛下是知道的。”我轻轻开口,“但我一定会好好的,认真喝药,争取能陪陛下再久一些。”
      “说起来,你十二岁入宫,在宫里已经十二年,朕第一次见你,你还是个小姑娘。”席风晚比划着,“那时候朕也才十五岁,你老是躲着朕,朕还记得那次你被罚站,是朕领你回的宫。”
      “我没忘。”我瞧着他面露希冀,点点头回握紧他的手,“我永远记得那年,陛下牵着我的手,带着我回建章宫吃饭,那是我那些年吃的最香的一顿。”
      “是吗,可朕记得你吃的不多。”
      “那时候小,吃的本来就少。”
      “是因为怕朕吧,怕朕不是个明君,怕朕也要压着你姐姐一头,不会善待你。”席风晚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我的心思他从来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我的长荣已经六岁了,他会作文章,武功也上手的快。长风长月四岁,一个爱琴,一个爱舞,两个孩子整日扎在一起。
      我亲手教他们君子之仁,教他们如何处世,我时常担心我的身子撑不到他们长大那天。
      映辉十九年,我二十四岁这年中秋,宫里依旧冷冷清清。宋桔郁结于心,自请出宫入道馆,潜心修行。席风晚倒是不怎么讲究为国祈福,便安排她明面上为国祈福,实际上是把她送回了宋家,又封赏无数财宝。
      宋桔离宫前来见了我,第一句话便是:“陛下他可真能赏,赏的我阿爹都以为我是死了,这是补偿。”
      “当年是我迎你进宫,却不想也算是害了你,这些补偿就算是我今儿陛下给你的,你千万拿好了,和宋大人宋夫人好好生活。”我也说不出别的,半天都是能憋出一句好好生活。
      “当年臣妾也是应旨入宫,陛下和娘娘待我不薄,现如今我提出出宫这样任性的条件,娘娘也答应我,我怎么会怨呢。”她笑着看我,笑着笑着眼眶就红了,“只是梦澜再也回不来了,妾一定会好好活着的,带着梦澜那份一起。”
      她笑着起身行礼,我刚想拒绝她,却又被她拦住。她从衣袖间拿出一把玉扇,缓缓开口:“这扇子是梦澜本打算送给娘娘作贺礼的,她走了,可扇子还在,臣妾在扇子上镶了亲手挑来的上好珍珠,也算是感谢娘娘这么多年照拂。妾走了,这一去天长路远,惟愿娘娘身体康健。”
      “再见,宋桔。”我喊出她的名字。
      她猛然回头,随后又释怀的笑笑,转过头去:“再见,胡妩。”
      她笑着跑出瑶倾宫,笑着跑出这个困住她的宫殿,于她,她进宫是想为家争一分荣誉,可若这件事做不到的同时还要牺牲她的自由的话,得不偿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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