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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初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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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目光放得很远,随着他从山底到了靠近山顶的地方。
他不知道的是这个人其实年年都来,每次都站在同样的地方,陪着他从白天待到黑夜,等到太阳沉入地平线,等到他起身离开了,这人才默默上去,把花放了,又默默转身离开。
从前的这人没有立场,没有底气,他说不准如果被岑眠发现自己目睹了他的狼狈会怎样,是坦露心声,还是封锁内心,或者更糟糕,得到的是质问,是记恨,他又该怎么办。
道歉好像得不到原谅,于是他宁愿岑眠不要知道。
可如今不一样了,被人依赖就会变得贪婪,他想做得多一些,想解开岑眠的心结,尽管方式笨拙愚劣。
“妈,好久不见了。”
开口是干涩不已的声音,像被寒风割裂了喉咙一样,如同一个破了的风箱,四处漏风。
岑眠又沉默了一阵,扯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刚刚来的路上去了趟花店,有人祝我生日快乐。”
那个微小到看不见的笑终于坚持不了,从岑眠脸上消失了,他补充道:“生日是没错,但我快乐不起来。”
“我又没忍住抽烟了,路上应该吹干净了,你肯定闻不到。”
“生气的话起来教训我一下呗,老睡觉多累啊。”
里头的人当然无法给予回应,岑眠像个不在意答复的固执小孩,自问自答,自娱自乐。
岑眠脑中回忆起以前每次犯错,岑文今揪他耳朵的样子,就算他再皮岑文今也从没有说过一句重话,眼神永远是宠溺的。
从前没发现,如今也看不到了。
“妈,还要告诉你一个大事,我和小煜在一起了。”
说到这里,岑眠身上才稍微浮现出一丝人气,像是在寒冬腊月里遥望着人间的春三月,带着少有的喜悦与期盼。
“想不到是吧?其实我也没想到。当时一睁开眼睛对上他的目光,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答应。
“你能明白那种感觉吗?像不可抗力。”
睡着的人完全可以继续装睡,心怀不轨的人就可以继续偷偷藏匿。
只要他一直装傻,沈煜绝不会做那个率先打破心思的人,他们可以做一辈子兄弟,可他没有。
“如果你还在,他是不是又可以拥有一个母亲,是不是来这世界一趟也能感受一下母爱。”
岑眠说到这忽地就止住了话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他突然觉得很迷茫。
得到了再失去和从未拥有过,究竟谁更可悲?好像是前者啊。
从这之后他再没说过话了,就那样静静的站着,眼睫垂下,目光落在灰色的碑石上。
雪越下越大,模糊了视野,也模糊了感觉。
以至于当岑眠看着那个熟悉的人朝自己走来的时候以为是出现了幻觉,就那样愣在原地望着,一动不动。
漫天大雪里,沈煜撑着黑伞,抱着束花向他走来。
岑眠亲眼看着那把黑伞移了过来,遮了他那处的雪。
沈煜弯腰把花放下,岑眠认识,是橙色康乃馨,母亲最喜欢的花。
亮丽的橙黄色给这灰白单调的背景添了一抹色彩,浅淡的花香混杂在冷涩的寒气里,明明是十二月的冬天,却仿佛置身三月春。
压在岑眠心上的石头开始松动,某种情绪呼之欲出。
岑眠看着两束截然不同的花,释怀般笑了笑:“还是你更懂她。”
沈煜没有选择接话,而是自顾自的说道:“哥,下雪了。”
“你是在这样漂亮的季节出生的吗?很幸运。”
岑眠没有说话,隔了很久他才小声回答:“可我不这么认为,我不喜欢今天。”
说是回答,更像是讲给自己听的
“可文姨一定喜欢。”沈煜平静的说道。
岑眠掩饰不住的疑惑流露出来,他不明白眼前这人的想法。
“她在你出生的今天一定是开心的,每个母亲都会为自己降临人世的孩子感到幸福与快乐,即使自己在这一天是不幸的,一个母亲首先想到的一定是孩子,不是自己。”
“就算是我,在今天来临的时候并没有先为那年车祸九死一生的自己感到痛苦。”
沈煜转过身面对岑眠,雪落了些许在他的发丝上,衣服上,整个人看上去和冷雪融为一体,可眼睛里流转的情绪是热的。
他轻缓而郑重的接道:“我先想到的是感谢文姨。
“感谢你的降临,感谢你的到来。”
“有你在这,我没有什么是不能原谅的。”
心脏像是被人捏在手里又松开,疼得不行。
岑眠没忍住眨了眨眼睛,寒风吹得眼睛发酸,眼眶周围红了一圈,里面有泪水在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