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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五 ...

  •   第14章流沙
      你的眼是一颗小小尘埃
      却又将我全身都覆盖
      ——from 《多希望你在》萧敬腾
      蹑手蹑脚推开门,沿着楼梯下去,男子憨声憨气的声音越来越大。
      轻轻掀了珠帘一角,斜对面的肥胖男子毫无坐相地瘫在沙发上,脸上一道伤疤从左耳耳根处贯穿半边脸颊。伤疤虽然已经结痂,看着仍有些面目狰狞。
      这人我认得,正是那日在酒吧里被我打破了头的横肉男尚传海。
      手指在鼻孔里搅动,好一会儿才心满意足的挤挤眼睛,手指随意的在沙发边缘一揩,尚传海嗓门极大地叫嚷开了。
      “我兄弟两腿一磴,躺进棺材板里享福去了。但咱可不是不讲道义之人!我兄弟的仇绝不能不报!鸿叔这才走了几天啊,那群小瘪三就不把咱放在眼里了!以为逐日没人啦?有人不敢出头,咱阿海敢!咱这就找鸿叔评评理,看到底该不该去讨这个公道!”
      挑眉,不动声色的看了看杜睿添:两手交叠着放在膝上,他唇边的微笑不曾湮灭半分。然而,以我对他的了解,这时候的他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危险万分。
      旁边的马脸男子也是脸色一变,然而尚传海却只顾晃着肥大的刀疤脑袋,一脸皮笑肉不笑。“咱这人粗,比不得添哥学问大,一肚子墨水。话说得轻了重了的,还请添哥多担待点。”
      “无妨。”杜睿添笑着道,“都是自己人,谈什么轻重。伤感情了。”
      “有添哥这句话咱就放心了。”尚传海呵呵笑着。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的功夫一流。
      “咱说话添哥也别不乐意听。咱逐日好歹也是北三省五大帮派之一,总不能这么平白让人欺负了去。忍不是不可以啦,可就算是个屁,忍多了还伤身呢!”
      “当大哥的不给兄弟出头,外人不笑话咱是个龟蛋,咱自己还有啥脸面面对兄弟!”
      “海哥这话说的严重了!”马脸男子赶紧出来打圆场,“添哥的意思是等事情查清楚了再作决定也不迟!海哥你太心急了!”
      “放你奶奶的狗臭屁!”尚传海炸开了锅,啪的一掌拍在茶几上,震得瓷白花瓶里紫色的鸢尾花瓣片片飘落。“被砍的是老子,你当然有心情放闲屁!外面□□白道都摩拳擦掌等着老子露头——老子怎么知道出了这个门口是不是还有命等到你们调查清楚!”
      “海哥说的是,”马脸男子忙不迭地道,“可是干着急也没用,还是先听听添哥的意见吧!”
      杜睿添脸上仍是一付波澜不惊的面容,眼中神色被银色金属镜框遮住了一半——像个藏镜人一般:莫测,高深,而且极其陌生。
      只见他身体后倾,舒服的靠在沙发背上,由裤袋里拿出一只刻着鹰纹的银色打火机,有一下没一下的摆弄着。
      笑笑,他说,“我还是那句话:事情没有弄清楚前,任何人不准轻举妄动。”
      镜片反射着淡蓝的火苗:窜出,熄灭,熄灭,窜出。
      “至于阿海,不要一味抱怨别人找你麻烦,你该反省一下,最近是不是做了什么浑事,才惹祸上身。”
      听得他的话,我的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珠帘撞在一起,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刚想躲,一个黑影冲了过来,捉住我的衣领,只一个趔趄,便被拖进屋内。
      是尚传海。他的动作倒是挺麻利。
      “咳,咳!放开我!”一面轻咳着,一面拍开他的手。抚着皱巴巴的领口,慢慢平复有些紊乱的呼吸。
      “说!谁让你偷听的?”眯着眼睛,尚传海扬起一只拳头,“快说!老子可不会怜香惜玉那套,别软的不吃非要啃钢条。嘿嘿!老子有的是招数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挑眉。发觉他的视线锁定在我起伏的胸口上,暗骂了一句不要脸,高高的扬起头,不去看他。
      “脾气挺倔,嘿嘿,老子喜欢!”混浊的眼睛闪着不怀好意。他忽然有些迟疑的看着我,“咱们以前是不是在哪见过?”
      然而只是略一失神,尚传海已拍手叫道,“拿酒瓶砸老子的那个!就是你!老子正想找你,你就自动送上门来了!”
      “这位是大小姐。”啪的掀开打火机盖子,银色的光华映着蓝色的火苗。吞吐间,层层弥散的烟雾遮盖了面目,让人看不出虚实。杜睿添像高高在上的判官,他说,“这位是鸿叔的女儿,蓂子小姐。”
      尚传海与马脸男子二人相视一阵错愕。
      “大小姐一向不在公司里走动,大家认不出她也是情有可原。”杜睿添淡淡的,语气神态皆不为我所熟悉。“但是,如果有人以认不出做借口,冲撞了大小姐,也是绝对不能被原谅的。”
      似乎无法立时消化眼前急转直下的情势,尚传海尴尬的笑了起来,“哈哈!原来是大小姐!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双手抱拳一鞠躬,他姿态放低,“我阿海就是再色胆包天,也不敢打大小姐的主意啊。还请大小姐大人有大量,原谅哥哥这一个回!”
      皱着眉,走到杜睿添身侧,刺鼻的烟草味让我忍不住轻咳起来。
      尚传海的脸上闪过明显的不快,然而,他终是忍住了,脸上继续堆着笑。“大小姐不会是还为了上次的事耿耿于怀吧?咱一粗人,灌多了马尿就分不清东南西北,见着漂亮美眉就想把一下,一时改不了。”
      不动声色的看着杜睿添,我知道,今天的这出戏不会轻易收场。
      果然,掐灭了香烟,他淡淡的道,“磊四,你先带阿海回去。大小姐才刚刚出院,经不起折腾。”
      “添哥,我……”方才的气焰嚣张萎顿成满脸的青青紫紫。冷汗顺着额角划过半边脸,尚传海求助的看着杜睿添,然而后者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大小姐!”他结结巴巴的。
      冷眼看他,看杜睿添,看马脸男子。事情与我有关,却也与我毫无关联。
      脚下像粘了磁石,尚传海脸色铁青立着不动。杜睿添也是,俊美的侧脸冷然到底。
      马脸磊四左看看右看看,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尚传海突然飞起一脚踹翻了茶几,“姓杜的,你这不是把老子往死路上逼么!老子这么多年为逐日帮出生入死,你这厮忒不要脸,说卸磨杀驴就卸磨杀驴——连点旧情都不念!老子今天要是出了逐日帮大门被人砍死了,就是做了鬼也不能让你安生!”
      微微一笑,杜睿添踱到我身边。抚了抚我前额微乱的碎发,宠溺的朝我微笑,那眼光,竟似含着千言万语。我心里一颤,听得他道,“不是我不念旧情。只是,我连命都可以不顾也想要保护的人,如果有人伤害了她,你说我会怎么做?”
      听得这话,尚传海彻底安静了下来,挣开马脸磊四的钳制,冷笑一声。“添哥是想要大小姐公道吗?”他看着我,眼睛涨得通红。由腰间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面带讽刺的看着我,他恶狠狠的道,“大小姐,今天算老子给你赔礼道歉了!”
      语毕,刀落。
      地上滚落一件物事,定睛一看,竟是半截手指。
      快速地侧过头,全身止不住的颤抖。杜睿添一手揽住我的肩膀,由他指尖传过来的坚定的力量让我不至于萎顿瘫倒在地。然而那力量只停留在肩上,却并未到达内心深处:最后一瞥,尚传海眼中若无其事的神色反而令我又内而外,冷到彻骨。
      “磊四,马上找吴医生给阿海包扎!然后你们去南山别苑暂住。”
      ……

      第15章 香水
      爱是一条曲折的线
      将你我带往两边。
      ——from 《爱情字典》孙燕姿
      尚传海的伤口在最短时间内得到了简易的包扎。
      矮胖的中年人沉默而利落的处理着一切:他用止血带在断了半截的小指根部固定住,止住了缓慢但仿佛无止境般涌出的暗紫色血液。又以生理盐水清洗了伤口。眼见着蘸着盐水的消毒棉逐渐渗红,想也知道这断指之痛非比寻常。然而整个过程中尚传海吭都没吭半声,全程保持沉默,连眉都不挑一下。
      然后,吴医生说,“这里设备不够,得去医院。”
      于是,吴医生,尚传海,连同马脸磊四,以最快的速度在别墅内消失。

      一切始于沉寂,又归于沉寂。
      然而那半截断指依旧孤零零的躺在满地玻璃碎片当中,以冷冽的嘲弄恣意向我卖弄着它的惨烈和决绝。
      此刻,我只能软弱地蜷缩在杜睿添的臂膀之下,勉力对抗着晕血和恐惧所带来的头晕恶心。
      “一定要这样么?”我问。声音沙哑,颤抖。“为了我,不值得!”
      “对不起。”将我轻拥怀中,轻轻拍着我的脊背,杜睿添抱歉地道,“实在难以忍受就哭出来!不要强忍着。是我不好,不该让你看见这么血腥的场面。”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心里面乱糟糟的,除却恐惧,还有厌烦。厌烦于这样的身份,厌烦于刚刚发生的一切。
      “是我不好,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但是,”加注在背上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几分,他的语气中带着暴戾。“我决不会放过任何错待你的人。”
      轻轻挣脱他的怀抱,退后一步,让他能够看清我苍白的脸色。“他所做的并不值一根手指的代价。”
      缓缓的,他笑了,狭长的眼里风云涌动。他说,“值不值得,只要我知道就可以了。”

      之后的日子过的平板且慵懒。
      蜗居在没什么人出入的硕大别墅里,每日除了上网,在郁金香花田中晒太阳,再就是将衣橱内的衣物统统翻出来,一件一件,对着镜子试来试去,并且乐此不疲——
      衬衫,裙子,牛仔裤,外套,内衣……每一件都出奇的合身。
      我赞叹着,却并不惊奇。皆因我知道,这一切均是出自杜睿添之手!
      从13岁起,我的衣食住行,饮食起居。与我有关的一切一切——
      爆了的瓦斯;坏了的灯泡;堵了的下水;空了的冰箱;甚至噩梦惊醒,瑟缩痛哭的午夜;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会来应我的,永远都是杜睿添。
      对我嘘寒问暖,无微不至的杜睿添。
      对我有求必应,从来不会说不的杜睿添。
      像父亲一样,无所不在的杜睿添……
      然而,尚传海的断指像根刺一样盘桓在我心里。
      每每想起,说不出的不自在。

      又过了几天,我们在餐桌上相遇。
      “早啊!今天气色不错。”满意地看着我空了一半的粥碗。杜睿添笑着道,“合理的饮食加上适量的运动,健康的体魄指日可待!”
      我笑笑,埋头继续喝粥。
      最近他依旧早出晚归——父亲还没有回来,祥叔居然在我出院的第二天也失了踪影。逐日的大事小情现在完完全全落在他一人肩上,我知道,这担子绝对不轻。
      “你昨天很晚才回来。”我说。边放好碗筷,双手支起下巴看他。
      “吵醒你了么?”抱歉的笑笑,他说,“下次我尽量不发出声响。”
      “不是你的问题。”摆摆手,急忙解释道,“最近白天睡得太多,到了晚上就不太容易睡着了。”
      想了想,慢慢垂下眼,我说,“其实你不用特意赶过来,反正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他仍是笑,细长的眼睛里有淡定但能够包容一切的光芒。
      然而我总是不自觉的想起尚传海断指的那个晚上。那个眼神迷离,邪异,异常嗜血的杜睿添。到底,哪一个是真正的他?
      “今天要出门么?”注意到我不同于往日的打扮,他问道。“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回来的时候我去接你吧。”
      点头又摇头,我呶呶嘴,“今天星期五,跟唐糖约了下午见面。你不要来接我了,太麻烦!”略想一下,我又道,“如果下雨了,我就跟唐糖回公寓住。从市区往这边赶不太方便。”
      仔细看了我的神色,他便不坚持。
      一再叮嘱我出门时不要忘记带雨伞,又说要多加件衣服。他说,千万不要再生病了。
      笑着一一应了,回楼上穿戴完毕,待他吃完早餐,我已拎了包等在门口。看到我的举动,他有些惊异,然而很快便神色如常。
      “早上不太好叫车,顺道载我一程吧。”我说。
      了解的点点头,帮我开了车门,两人钻进驾驶室。刚想说些什么,半开的储物柜里一个紫色的玻璃瓶引起了我的注意。
      是紫毒。
      DIOR的紫毒。
      挑眉。
      营造了一早的好心情倏地消失,无影无踪。

      让杜睿添在市中心将我放下来,顺着车子消失的方向看过去:沿着路口过去,再向前走三条街,便是逐日集团的总部。
      银灰色的办公大楼在逆光中隐约可见,带着几分肃穆,亦有几分冷硬。像个线条粗犷的男子,让人无从亲近。
      翘起唇,想着那个身上从来只有青草香,并且和我一样对香氛过敏;又霸道地搅乱了我内心的男子。
      身形一拐,直接走进一旁的Chapter Center.
      尽管下意识否认着,我仍不自觉地驻足在CD专柜前,手里抓着一瓶香水发呆。
      笑容可掬的柜台小姐立刻迎了上来,“小姐,选香水么?”
      “紫毒是最能体现女性妩媚特质的香水之一,如果想要表现成熟性感,紫毒是最好的选择。”柜台小姐热心的介绍着,“既然有兴趣,您可以试用一下。”抬起我的手腕撒了一些上去。然而不必凑近去闻,那浓烈的香味已使我忍不住侧过头——
      这个味道,似乎在哪里闻过。
      柜台小姐对此是见惯了的;只笑一笑,随即便拿起另一款香水,“紫毒的香氛是有些浓郁的!您可以试试白毒,白毒比紫毒清淡!另外水之欢,Addict 2也不错的,或许您会喜欢!”
      “不用了。”摆摆手,我说,“就这个好了。”

      直到微冷的雨滴打在身上,我低头看着手中提着装香水的袋子,深吸口气——
      紫毒?!
      我究竟在做什么?

      第16章 蓝雨
      红尘来呀来去呀去
      都是一场梦
      红尘来呀来去呀去也空
      ——from 《红尘来去一场梦》巫启贤
      唐糖来电话说她在满庭芳订了位子,让我快点过去。
      叹口气,伸手拦了出租车。
      我说,到延安大路。满庭芳。

      推开包厢门,里面居然坐了十数号人。
      挑眉。
      恶狼一样的唐糖从角落里扑过来,抓住我捶了两拳,“你个坏人,居然病了这么久!”说着又一把将我抱住,又是哭又是笑的。“我都担心死了!”
      看着她的样子,我脸上再也挂不住,任她抱着我一只胳膊拉着入席。
      唐糖的声音依旧像沁了整罐的玫瑰花蜜,带着娇憨,“英语老师足足压了二十分钟才放我们走!真是没有同情心,要不还能早点出来……咦?这是什么?”兴奋地接过我手上的东西。“礼物吗?哇!香水——怎么是紫毒?”她的脸垮下来,“只有上了年纪的大婶才用紫毒!”
      桌对面一个女孩慢声细语接道,“紫毒么?我一发小就特喜欢紫毒。她说成熟的男人都喜欢紫毒,特妖异,特性感!”
      听了这话,我微微发怔。
      说话的正是阳心蕊。她在此,自然少不了凌柯也要在。这两人被我们撞破了好事,再见面时却没有半分尴尬,看来的确不是一般战士。
      不动声色的打量一圈,果然,凌大少正悠闲的靠在椅背上,嘴角带着坏笑,不知在动什么念头。
      唐糖出其不意地冷哼,“是成熟的男人?还是已婚的成熟老男人?”
      阳心蕊脸上立时泛起一片铁青,胸口急速的起伏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谁都知道阳美女老少通吃,生冷不忌。历任男友中多的是已婚的成熟“老”男人。这本来不是秘密,但偏偏被唐糖这样给当众揭出来,又是当着现任男友的面,脸上当然不好看。
      这样的一顿饭自然是吃到食不知味。好在我的右手边坐着的正是上次见过的不色。
      席间,他半侧过身,行了标准的绅士礼,连珠炮似地道,“美丽的小姐,请容在下冒昧的进行自我介绍:小生名叫夏天,夏天的夏,夏天的天。英文名字Summer.但是,大家都喜欢叫我不色——哎呦!”
      一记爆栗敲在头上,唐糖揪住他一边耳朵叫骂道:“不色?就你还不色?你个死色鬼活的不耐烦了吧?谁的主意都敢打!”
      扯动一边唇角笑笑,趁乱起身去了洗手间。

      两手在烘干机下烘了好久,身后有人不耐烦的轻咳出声。侧身给来人让出位置,一转头,才发现是凌柯。
      随意的半靠在墙壁上,他双手环胸,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胳膊,目光停在我脸上,深远而若有所思。
      冷哼。
      挺直了脊背,目不斜视的走过去。
      他忽然拉住我,“你真的没有礼貌。见到同学也不打个招呼么?”
      “你好。”漠然的开口,并不曾转头看他。
      “正眼都不瞧一下,叶蓂子同学,这就是你的礼貌吗?”
      转身面对他,“你好!”挑挑眉,我道,“这样可以了吗?”
      他微微一笑,颊上的酒窝若隐若现。“电话借用一下。”
      “什么?”蹙眉。
      他的笑意更深,“我说——”洁白的牙齿映着左耳钻石耳钉发出的光泽,让人有些眩晕。“你的电话借我用一下,我的忘带出来了,有个紧急的电话要打,不能让…….知道!”他指指包厢的方向,鬼鬼祟祟的看我。
      心想许是跟他的莺莺燕燕有关,虽然有些狐疑,还是将手机递给他。
      利落的按下号码;未几,劲爆的摇滚乐自他身上响起。
      “你的电话不是带在身上么?”我有些不悦。
      笑着继续按了几个键,将电话塞给我,他说,“我的号码已经给你存起来了。有空常联系吧。”
      “你什么意思?”我更加不悦。
      然而他只是不知所谓的耸耸肩,两手一拍做了个没什么的动作,大摇大摆的走了回去。

      吃过饭,有人提议去唱歌。
      唐糖早已学会将我当作隐形人处理,决议一通过,拉起我就走。李大钟心知我厌生,却拿唐糖无法,只好耸耸肩,无奈的微笑以示同情。
      冷冷清清病了这一场,我也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多人,心里对这种热闹温馨的场面还是很欢喜的,于是象征性地挣扎了下,便由着被唐糖拉了来。
      安安静静的坐在沙发一角,听着大家唱歌,说笑话,偶尔也跟着笑。只是这样,我已经觉得很开心。
      那个叫不色的男生,其实是个很有趣的家伙,自打进了KTV,他就以麦霸的姿态霸占了所有曲目。
      不管是谁点的歌,会唱的不会唱的,他都要跟着吼两嗓:会唱的就跟着唱,不会唱就用哼的,连蒙带编,惹得大家笑声连连。有时飚到破音唱到走调,他也不觉羞赧,滑稽的吐吐舌头,双手抱拳向大家作揖,“失礼了,失礼了。”
      本来我对他的印象一直停留在上次酒吧里占女生便宜的痞子样,这次再见,居然有了一些改观。
      中间也有人将点歌器递给我,都给我笑着拒绝了。在场的大多知道我平时冷淡惯了,也不以为意,只是一来二去,便也没有人再来问。
      这时有人起哄,“凌少,来一个!”
      开始只是一两个,后来所有人都跟着叫,“凌少,来一个!凌少,来一个!”
      我没有听过他唱歌,自然也不知道他的歌声如何,看大家哄的起劲,心里也有些好奇,于是也扭过头看他。只见他慵懒的由阳心蕊颈间抬起头,漫不经心的拨弄着耳上冰蓝的钻石耳饰,一只手亲昵地揽在阳心蕊腰间,大力在她颊上亲一记,无不轻佻地说,“本少爷的天籁之音只唱给心爱的美人听,唱给你们这些凡夫俗子?糟蹋了!想听聆听本少爷歌喉也行!各位美人排队让本少爷香一个……”
      一番欠揍言论在满天飞过的瓜果皮屑中宣告终结。
      许是我的错觉,幽暗的灯光下,总觉得凌柯的目光,像他冰蓝的耳饰一般,悄无声息的穿透阳心蕊乌黑的长发,暗自透出妖异莫测的光芒。

      又过了一会儿,李大钟见我一个人很无聊,便就近坐了下来。眼角余光瞄着站在唱机前唱到完全自我陶醉的唐糖,有一搭没一搭和我闲聊起来。
      李大钟这人为人不错,会照顾人,又很有绅士风度;但是因为过于有绅士风度,有时就会变得很啰嗦,一句“这么吵会不会觉得心烦”就说了不下五遍。
      若不是跟他相熟已久,对他的啰嗦早已领教,恐怕我早已不厌其烦了。
      终于捱到九点,我心中去意立起,便再坐不住。借口大病初愈身体不适,跟大家到了别,一个人走出来。
      外面雨势正大,心想也许会下一整夜也不一定。正想着,李大钟从里面追了出来。
      “雨这么大,我送你回去吧!”说着,他撑开伞,率先跑进雨里,替我拉开出租车门。
      “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笑笑,我说,“你赶快进去吧。不怕唐糖被别人给迷了去?”
      “啊?”他有些傻眼。继而发觉被我消遣了,脸上羞得通红,结结巴巴的道,“那…..你…..小心点…..到家了…….给我们来个电话。”略想想,他说,“发短信也行。”
      含笑道了再见,车子在淅淅沥沥的夜雨中无声的前行。才驶出不一会儿,收到一条短信。
      居然是凌柯。
      “叶同学,你的修养实在有待加强。连道别这种最基本的礼貌都不会么?”
      无聊。
      暗骂一句,把短信删除后随手将手机关了。

      第17章永夜
      你的轮廓在黑夜之中淹没
      看桃花开出怎样的结果
      ——from 《画心》张靓颖
      出租车一路驶到公寓楼下,临下车才想起早上出门时,钥匙和雨伞一道放在梳妆台上忘了拿。
      揉揉太阳穴,跟司机说了别墅的地址。也许真的是大病初愈的关系,身心都充满了无力感,只想快快回到家里,洗个热水澡,舒舒服服的躺下,睡觉。
      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人有些谨慎,两手紧握着方向盘,不时地由后视镜里反复打量我。车子快驶到别墅门口,他终于忍不住问,“姑娘,这大雨天的,又这么晚了,你一个人跑到郊区来干什么啊?”
      我笑笑,说,“回家。”

      今夜的雨下得格外大。
      只是从大门口走到关公像这一段距离,全身上下就被淋透了。才想着要好好泡个热水澡,眼角瞥到一楼书房的灯亮着。
      难道——父亲回来了?
      我心头一热,眼睛也跟着热起来。随手抹了脸上的水珠,脚下自顾自地行动起来——

      书房门虚掩着,里面透出细细的光线,温暖而柔和。
      一手贴在门上,忍不住重重呼了两口气。忽然觉得鼻子有些酸,手上便加重了力道,门顺势滑开——
      扑面而来的香氛使我脚下一滞——
      紫毒?!

      无声无息的握着门把手,手上的力道加重,再松开,松开,再加重。
      终于,缓缓垂下,暗自在袖中捏成拳。
      发丝和衣衫上的水珠,悄无声息的沿着发稍,衣角,一颗颗,一粒粒,滚落,跌至粉身碎骨。
      桌前,相缠正酣的两个人,浑然忘我的亲吻着——
      一身火红的女子,上半身门户大开:衬衫只余最下面的两颗纽扣还安然的扣在一起,松松的滑落至腰间。豹纹的胸衣一半挂在胳膊上,另一半悬在半空中——
      她的胸前,一双属于男性特有的,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修长的手,以享受和急切的姿态,肆意婆娑着——
      暧昧不清的呻吟消失于相缠的口舌之间,一截圆润细致的手臂,蛇一般绕在男子的颈间;而另一只手,早已悄然的探入对方的衣襟……
      时空被无限拉长和放大,最后被定格在某一点上。而这一点,已无从追溯。我只知道,某个像肥皂泡一样的东西,啪的一声,碎掉了。
      仿佛可以看到自己的嘴角以无可抑制的弧度向一边翘起——
      然后,冰冷的敲门声自这死寂到令人窒息的夜里,以近乎决绝的方式敲响,漫延至每个人心头——
      然后,我看到两张像万花筒般瞬息万变的脸庞——
      杜睿添的表情错愕而狼狈,混合着莫可名状的绝望。
      推开半挂在身上的宣颖姿,他迅速地整理了凌乱的衣服。也许是我过于淡定的笑容刺痛了他,他的眼神惊慌而愧疚——
      “蓂子,我——”他开口,声音竟然是不稳的。“外面这么大的雨,你——都淋湿了!”
      淡淡的笑着,心知他本来想问的,是下了这么大的雨,我为什么会回来。“不好意思。”我说,声音沙哑,尖锐。“我忘了带公寓的钥匙。”
      他怔怔的看着我,惊慌,凌乱,还有更多的愧疚。
      “哈哈——”本来双手掩胸,一脸慌乱无措的宣颖姿突然大笑出声。她的神色,因着某种了悟而得意非凡。
      放下掩着胸的双手,大方的将整个身体正面朝向我——
      肌肤呈现出健康的麦芽色,线条紧致而美好,小巧的胸部饱满而挺立——带着点明显的是杜睿添刚刚杰作的抓痕。原本就美艳不可方物的脸上,因着激情澎湃,带着令人羞赧的潮红。
      “满意你所看到的吗?”她无不挑衅的道。
      “不要脸。”咬着牙,我一字一字道。“不怕我会告诉我爸么?”
      她轻笑,却并不发怒,眼波一转,杏眼圆睁,“你去说啊!”她讥笑着,带着说不出的恶毒,“跟老大的女人有染,是什么罪名来着?断手断脚?还是逐出帮派?我还真是不懂行。这是您家地盘,想必大小姐能如数家珍吧!”
      故作无辜的笑着看我;而我,只能紧紧咬着牙,生生咽下一口恶气。
      然而宣颖姿仍意犹未尽,慵懒地伸了伸胳膊,慢条斯理的穿上胸衣,将蓬松的卷发拢至身前,背朝着杜睿添,娇媚的道,“帮我扣一下!记得哦,第二个扣,别又弄错喽!”
      神色复杂的看了我一眼,快速地帮她扣好扣子。以我几乎听不到的声音,他说:“适可而止吧!”
      她笑得极艳,流转的眼波在我和杜睿添间扫过。忽然出奇不意的回身在他唇上印下一吻,红唇带着张狂,“啧啧!还真是香甜可口。”
      声音不大,刚好我们三个人可以听到。
      杜睿添和我双双变了脸色。
      轻轻推开她,他沉着脸厉声道,“够了!胡说些什么!”
      恍若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宣颖姿将衣服扣子逐个扣好,优雅的挽起手袋,从容的走到我面前。
      “不要脸。”我终于忍不住恶言相向。“你还真的是人尽可夫!不怕会得病么?”
      作出一脸沉思状,她意有所指的笑起来。“如果我得病,他们两个可是谁都跑不掉哦!”
      手在袖中攥得越来越紧,我脸上的神色却是越来越淡。故作无所谓的笑笑,我说,“破坏了你的‘生意’,害你没有钱拿。真是不好意思。”
      不为所动的笑得灿若桃花,无视杜睿添冷硬的像变了化石的脸,她抛了一记飞吻。向前一步贴到我耳边,宣颖姿无限恶毒的道,“嫉妒么?嫉妒吧!你心心念念的两个男人都在意我多过在意你,你真可怜!”
      你真可怜——
      你真可怜——

      我的神智在一段时间内呈现完全真空的状态,恍惚中杜睿添大步走过来,一把拉开她,推向门外,沉声道,“够了!还不走!”

      二十三年了,从来没有哪句话对我造成这么大的冲击,呆若木鸡的看着她潇洒的走出别墅,直到发动机的声音自窗外响起,都无法控制地全身发着抖。
      可怜!
      她居然说我可怜!
      我,叶蓂子,居然被那样一个女人可怜?
      可怜?
      对,我真的可怜。
      自身上滴下的水珠逐渐汇聚成一湾小小的水滩。而蔓延在我和杜睿添之间的沉默,也越来越令人窒息。
      终于,我松开攥得发麻的拳。
      “我不会跟我爸说的。”淡淡的,我道。无视他绝望而愧疚的神色。
      我又道,“玩了一天,我累了。去睡了。”
      “蓂子。其实我——”他欲言又止。
      冷笑。
      还可以说什么?还可以做什么?
      这一次,他为什么不说:蓂子,相信我!
      为什么不?
      摆摆手,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我说,晚安。
      走了几步,忍不住转过身,看着他乍喜乍悲的面孔,我有些犹豫,然而还是冲口说道,“哥哥,不要去检查一下么?真的不会得什么病么?”
      仔细看着我的脸,良久,他终于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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