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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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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Ⅳ卷 如果天空要下雨
第1章坚强的理由
爱那么重爱那么痛
给我再多勇气也没有用
——from 《爱那么重》巫启贤
手伤易好,心伤却难平。
关了手机,拒绝出门,也谢绝任何人的探访;一心只想在这密封的天地中,重新找回我坚硬的外壳。
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陪父亲吃饭,下棋,看影碟,听音乐;介入他与姚安桐的谈话,了解逐日目前的运营情况。
然而,即使这样竟也不能完全将自己与世隔绝。总有人试图将我和那不愿意去面对的“外界”联系起来。这些人中,姚安桐是令我颇为头痛的一个;吴医生,是另一个。
这个原本我以为憨厚到不能再憨厚的中年人,不知从何时起,竟权充起信使的职责。
——他很担心你!
——他说他很想你!
——他说今晚在存梦等你!
——不要这么轻易就判他死刑,你们还是有机会的!
——他说他绝不会放手!他说他等得了十一年就等得了一辈子!
……
笑笑。
眼里,唇边,莫不是悲哀到心痛的笑。
我可以吗?
是可以抛弃重病的父亲,忘记他如何给爸爸下毒,如何使人残忍的杀死祥叔;还是可以忘了他与我叶家有着怎样的仇恨?
我可以吗?
可以什么都不顾什么都不管,只要和他远走高飞?可以相信他,并且相信他是真的爱我吗?
可以吗?
三问之后,是冰冷到连自己都不敢面对的犹豫。
爱情遥不可及,那么,我只有牢牢的抓住这来之不易的亲情。
父亲的身体每况愈下,尽管停掉了掺有金刚石粉的止痛药,胃出血的症状也没有丝毫的减轻。病痛使他憔悴,也使他暴戾。唯一不变的,是他瘦骨嶙峋的脸上让人惊心动魄的倔强和坚持。如果之前我还有所怀疑,现在却能百分之百肯定,他的坚持,除了本身的强悍,其余的,全都是对我的放心不下。
祥叔说,你是叶家唯一的种,你是你爸爸唯一的孩子。只有你!也只是你!
是的,只有我!
为了这句话,有多少人身死,又有多少人的命运为之改变——我可以扛起这一切,安之若素的活下去吗?可以当作什么都不曾发生,什么都不知道吗?
痛苦的咳嗽声在书房里响起——父亲又吐血了!
姚安桐泰然的扭开门,一手拿着染血的毛巾,另一只手里握着玻璃杯,透明的杯里漾着点点猩红。见我靠在一旁墙壁上,一边唇角翘起,冷冷的笑着,那眼神,甚是责怪——
眼中闪过伤痛,忘记要在他面前伪装淡漠,双手攥握成拳,咬紧了下唇,掠过他冲进屋内。
“爸!我——”父亲拿着另一块毛巾正在擦拭嘴角遗留的血渍,似被我的大声吓到,略不自在的停止手上的动作,将手中的毛巾一丢,轻飘飘的落在不被注意的地方。
这样细微的一个动作,让我再忍不住情绪的激荡,“爸,把逐日交给我吧!以后所有的一切都交给我!让我来扛!您安心的养病,什么都不要想,什么也不要管!只要好好地活着!”
“爸,相信我!我不会让逐日毁在我手里的!”
“傻孩子,”轻轻拍着我的手,父亲笑了。那笑容里带着虚弱,欣慰和心有气而力不足的无奈。“本来就是你的……”
一冷一热的两只手交叠在一起,切断了二十几年的路,就这样畅通了……
绝不会让逐日在我手中垮掉!
话是这么说的,心里也是这么想的;然而做起来,却是难上加难。
我在学校里读的是中文,跟商业完全不搭边。做些文职工作不成问题,如今要操刀扮决策人,还真有些打怵。
这日,一早便在姚安桐的陪同下来到逐日。
灰白色的大厦在熙攘的人群来往中流动了些许生气,不像在夜暮中那么令人抗拒。然而临到进门,我仍是忍不住停下脚步,抬头仰望,玻璃窗上浮动的蓝天白云映着金灿灿的逐日二字,显得分外不真实。
涩涩舔了舔唇角,想到从很久以前就对这幢灰色的庞然大物心存畏惧。原来我的第六感竟是如此精准,从今日起,我的命运果然与它系在一起,怕是一生都不会有解开的机会了。
“大小姐。”站在旋转门前的姚安桐微微颔首,极优雅做了请的动作。
点头。
随他进入宽敞的大堂,柜台后仍是上次见过的那位笑容异常端庄的接待小姐。想来我是脸上过于淡漠的神情与上次的凶神恶煞实在相差太多,她的脸上闪过些微惊讶,然而很快恢复了职业性的笑脸,向我们招呼道,“总经理,早!叶小姐,早!”
“早。”姚安桐面上和蔼到近似无害,浅笑着回应了对方的问候,对我翘起一边唇角上毫不掩饰的嘲弄视若无睹。
各部门的主管事先已得到我今天会来的消息,早已在大堂中央集结,远远见我们过来,便一字排开,恭敬的颔首。
“大小姐,终于把你给盼来了!”一个面目不甚清晰的中年男子走出队伍,自顾自伸手来搭我的肩。侧身避过,只听他说,“老板终于等到这一天了!能够亲自把逐日交到大小姐手上,老板就是死也瞑目了。”
这话说得恁地不吉利,不由地挑眉,本就不带笑的脸霎时寒了下来。
细细打量他,地雷西瓜般圆滚滚的胖脸,酒糟鼻,略带浑浊的三角眼,右眼角居然如女子般长着颗暗黑的美人痣。满脸油光不说,额上竟也满是豆大的疙瘩,看来不是营养过剩,便是酒精催发的功劳。这副可笑的尊容还真是不多见,略一沉思,便忆起他的名号:王曦任,Party Queen的经理。杜睿添被罢职,有他一半功劳。
思及此,冷笑浮上唇角。“有劳了,我爸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您惦着自己的身前身后事就好了。”
一群在商场见惯了风浪的老狐狸们面面相觑,怎么也不曾料到我的回答竟是如此辛辣。在他们失神的空当,电梯在面前停妥。撇了撇嘴,不理身后各种诧异,探究的眼神,自顾自进了电梯。
上行至11楼,电梯门开。
姚安桐率先走出去,等了半天不见我跟上来,遂回头示意。疑惑的看着他,脚下却并不移动,我爸的办公室明明是在12楼,他玩的这是哪出?
果然,闪闪发亮的眸子带着他惯有的算计的笑,姚安桐道,“时间太仓促,来不及重新装修办公室,只好委屈你先用这间了。”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眼神慢慢凝起来,结成千年寒冰。
“你是故意的!”我指责道。
故作懊恼,他道,“我以为你会喜欢呢!”食指轻弹着下颌,他眼中笑意不变,“现在来不及准备另外一间了!大小姐,怎么办呢?”
语毕,挑衅的等着看我的反应。
既然他导好了开头,我自然要不负众望将这出戏演下去。于是,在我接手逐日的第一天,当着大小高层的面,嘴角含着冷笑,踩着厚厚的高跟鞋,重重甩上了办公室的门。
如我所料,原本贴在门上的金属牌子端端正正放在桌上——
总经理:杜睿添。
这个刻意回避的名字,就这样有所防备,却又猝不及防的闯入眼帘。
第2章 旧梦何处寻
释怀说了太多就成真不了
也许时间是一种解药
也是我现在正服下的毒药
——from《彩虹》周杰伦
偌大的会议室里静若无物,二十几双眼睛在姚安桐和我之间来回打量着。自从姚安桐宣布了从今日起由我代任董事长一职,下面就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
年长的尚且能保持面上不露痕迹,再看那些年资尚浅的,有几个已经涨红了脸,几乎坐不住板凳。看得出,他们都对我能否胜任这个角色持有相当的怀疑。
也难怪,我对自己也毫无信心。
淡漠的嘴角正待翘起,姚安桐的手已搭在我的手上,凉凉的,带着陌生的味道,力道虽不大,却不容我挣开。电一样的目光从各处射过来,窃窃私语响在角落——杜睿添和我的关系并不是秘密,姚安桐的这一握,不知要生出多少事端来。
只见始作俑者泰若自然的侧过脸面对众人,“大小姐虽然年纪尚轻,又是初出茅庐,但学习能力很强,只要加以锻炼,能力一定不成问题;况且,我也会从旁协助她。各位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逐日还是从前的逐日,各位只管担待好各自的职责,以前怎么做今后还怎么做;只要大家各司其职,各尽其能,逐日就还是大家的逐日。各位不亏待逐日,逐日自然不会亏待各位。”
这一番话说得有里有表,有软有硬,老狐狸们马上涎起笑脸,打着哈哈。说什么大小姐多虑了,我们一定会好好配合大小姐,让逐日的业绩翻一番。
业绩会不会翻番我不知道,我的眼皮却是不自觉的在翻着。看到我的反应,姚安桐撇了撇嘴,叫了散会。
不多会儿人便散去,会议室里只留下我二人面对面,眼对眼。带着三分角力三分斗狠甚至四分莫名其妙。
终于,移开眼,我说,“谢谢。”
欠什么都好,我最不喜欢的便是欠人情。
“客气。”他笑,并不真诚的。身体微微后倾,背靠在椅子上,脸上又现出猫捉老鼠的笑,“大小姐有话要说?”
拧眉,我道,“你让我很迷惑。”
耸耸肩,“请继续。”他道,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哪一边?”他笑。双眼闪闪发光,黑亮的像雨夜后的星子。“你认为呢?”
“我怎么知道。”撇过眼咕哝了一句。
“不是左边,也不是右边。姚安桐到底站在哪一边呢?”他逗弄着我,“为什么我不可以是个旁观者呢?”
冷哼。嘴角翘起。“最初我以为你是我爸安排给我的相亲对象。可是,你并没有爱上我!”这一句是陈述句。
他又笑,语气不明。“既然不是杜睿添,自然也不可能是我!”
想起父亲说过的话,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他将我的反应收在眼底,慢慢探过头来,微热的鼻息吹在我脸上,像个邪恶的魔鬼。他道,“你,希望我——爱上你吗?”
狼狈的推开他,起身,我道,“你有病吧!”
虽说我是代董事长,到底还是个挂名的!
公司里的大事小情,最后还要交给姚安桐来定夺。我一向很有自知之名,也不会觉得不服气。端端正正的站在他办公桌前面,等着史无前例的总经理给董事长分配工作。
由半米高的一叠文件中抽出厚厚的一份,他道,“这是逐日目前基本的运营状况,你先看完了,再写一份报告给我。”
“报告?”不明所以。
“读后感呀!总结性发言!懂不?”他大惊小怪。
我气得牙痒痒,到底是狠狠吞下一口恶气,面无表情的接了过来。“什么时候交?”
“当然是写完了交!”他摆明了挑衅到底。
怒视,手握成拳,脸上露出冷笑。转身,扣着门把手的手指带着怨念。
“小叶子,”门打开的刹那,他出其不意的叫住我。脸上的笑是从未见过的,有着莫名其妙的熟稔和关切,他道,“慢慢来,你一定能做到的!”
怔怔的看着他,我彻底的迷惑了。
文件才看到一半,牙便开始痛。
先是一下一下的刺痛,后来干脆变成阵痛。
午休时姚安桐嘲笑我刚开始工作就一副苦瓜脸,瞥了他一眼,懒得解释。回到办公室让秘书拿了冰块敷着,也不见好。
倚在窗边发愣,环视室内,这是杜睿添用过好几年的旧屋,他的个人物品早已清理干净,这屋里却仍充满他存在过的痕迹:墙上的壁画,书架内的典籍,地毯的颜色,甚至被磨得旧了一边扶手的转椅。空气里处处流转着属于他的味道——我是如此费劲心力想要逃开他,却仍是笼罩在他的影子之下。
甚至连桌上那叠厚厚的报告,也是与他有着莫大的相关!
逐日并不如外表看起来的那样辉煌!
尤其是近半年来,包括那些多年经营才稳定下来的老客户,甚至一些资深的老员工都被新近窜起的君悦国际挖走了。
事情远不止这样,君悦所有的营销策略似乎都是针对着逐日儿设定的。但凡逐日参与的大型项目,无一例外都能看到君悦的身影。也难怪,既然君悦的幕后老板是杜睿添,这一切便有了最合理不过的解释。唯一说不通的,连一向与逐日交好的燕鲸竟也受到了相当程度的打压。难道除了逐日,杜睿添还有其他的仇家?
不想指摘杜睿添的行为,却又无力辩驳些什么,这样矛盾而纠结的心情使我的牙痛更甚。下午姚安桐过来查看我的进度,才进门就没风度的大笑起来,“跟人掐架了吗?脸怎么都肿了!”
拿起镜子来瞧,半边脸果然肿得像馒头。
“牙疼。”没心情跟他幺五幺六,捧着脸如是道。
出乎意料的,没有继续跟我斗嘴,他的目光微微变柔和,笑着扫过我肿胀扭曲的脸,利落的按下一组号码,停顿片刻,只听他道,“吴医生?我是姚安桐!大小姐牙痛的厉害!嗯!嗯!疼多久了?”他停下来问我。
“上午开始的。”苦着脸,我说。
“上午开始的!嗯!好,我现在就带她过去!”
放下电话,他向我耸耸肩,“忍耐一下,我安排一下工作就送你过去。”
“不要。”我拒绝,“我自己过去。”
笑笑,他礼貌的退出了办公室。
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我心里突然生出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也许,姚安桐并不是坏人。
第3章赤道与北极
冰雪覆盖了回忆
爱已找不到它来时的路
连一座通往你的桥都没有
——from 《情定日落桥》张洪量
“别紧张,嘴巴再张大些!”貌似纯良的牙医以轻柔,但在我看来却是充满危险的声调说着。
唐糖嗜甜食如命,阵亡的牙齿不在少数;之前陪她看牙医,她如杀猪般的尖叫声比钻头在牙齿上打磨发出的吱吱声还要让我心生畏惧。此际,待宰羔羊换成自己,那份紧张竟不比唐糖这一向大惊小怪的少半分。
鼻翼轻轻起伏着,双手暗自握成拳,顺从的张开嘴,任他拿着刀枪棍棒在我口腔内的一亩三分地里大兴土木,一颗心却是紧张到了极点。
这个医生看上去很年轻,工作起来却毫不含糊。对我的紧张不为所动,他依旧是半调侃的语调,“不是什么大问题,急性牙髓炎而已。”
“牙髓炎——而已?”我有些头大,“那——要怎么办?”
“先消炎,炎症消了再把病牙补上就没事了。”
双手捧住脸,表情彻底垮下来。叹口气,认命的倒回椅上。
“会有些疼,忍一忍就好了。”他说着,手上边利落的动着:吱吱呀呀的声音在口腔内响起,两眼紧闭着,我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没有多长时间,终于,恐怖的吱吱声消失了,医生说,“好了。”
如释重负地长舒了口气,从躺椅上起来,一直紧握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注意这几天不要用这边的牙吃东西,也不要吃太凉的食物,以免刺激病牙。”例行公式般的,医生继续道,“回家后如果还疼,吃点止痛药也可以,两天后再来复诊。”
眼皮不易察觉的轻跳两下,某个敏感的字眼钻入脑海,牙痛瞬时减退,心痛骤起。苦着脸扯动唇角,淡淡的道,“谢谢,我知道了。”
“对了,”由忙碌中住手,他补充道,“吴院长让你去办公室找他。”
拐出牙科诊室,步上三楼——这家私人医院隶属逐日,由吴医生全权负责。
麻雀虽小,五脏却俱全。
内科外科急诊科,连新成立的住院部也是像模像样。院里医生大都由大医院里挖角过来,实力也算雄厚,经过几年苦心经营,渐渐在激烈的竞争中站住了脚。
到得院长室门前,敲了几下却没得到回应,径自推门而入,吴医生果然不在。想他贯来寡言,必定是有事要谈才会托人捎话叫我过来,便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耐心等他回来。
被牙痛折磨了大半天,这会儿疼痛见消,整个人才算真正放松了下来。这一放松不要紧,悃意马上便涌了上来,虽然竭力克制,到底还是忍不住,头一歪,靠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睡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蒙中有强烈的存在感介入这一方天地,强硬而霸道地扰乱了本来平静的空气。那感觉,竟是如此熟悉,却又如此令我——伤心。
不及反应,唇上便觉得痒痒的,似有指尖划过,轻巧勾勒着唇的轮廓。挥手想要拂去那麻痒,却被人一把握住——意识瞬间惊醒,全身血液倒流涌上大脑。
“哥——”吐了一个字便骤然住嘴,以手掩口,呼吸粗重深沉,强自压抑着翻滚不休的心绪。
“我找你好多天了。”他说。声音里透着疲惫和沙哑。“你真的打算就这么结束了?”
沉默的看着他,强装无波的眼里流淌着只有我自己才懂得的悲伤。
“我很想你……”
“我……”不自觉的向沙发里缩了缩,我的心乱如麻被他看在眼里。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让你伤心了,对不起……我并不奢求你能原谅我,可是,不要就这么判我死刑,好不好?”他说。握着我的手在收紧,抚着已经结痂的伤口,他俯下头,轻吻落在上面,灼热的电流顺着掌心瞬间穿透心肺,我只能任眼泪模糊了视线,却是半个字都说不出。
说什么?我可以说什么?
说我也很想他?还是说我的矛盾挣扎?
慢慢抽回手,缓缓摇头,我说,“哥哥,放了我吧!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那就不要回去!”他急急地道,“我们可以离开!马上走好不好?把一切都抛开——没有逐日,没有杜睿添,也没有叶蓂子,只有你和我!我们重新开始!”
“可以吗?你能放下吗?如果你能,为什么还会有君悦和逐日的对抗?”咄咄逼问着,不期然看到他一脸惨白。强忍着的泪水肆虐流进嘴角,咽下去,苦涩无比。
“你不能!我也不能!”一字一字,像是扎在心口的利刃,刺伤他,也杀死我,这,却是我们必然的结局。 “我忘不了叶家怎样欠你一条人命!忘不了祥叔是怎么死的!更忘不了你给我爸下毒——他是我爸爸!无论他做过什么,杀人也好,放火也罢!我身上流着他的血——我怎么可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哥哥,这样的我们怎么可能会得到幸福!放弃吧!与其到最后两厢厌弃,不如现在就两忘于江湖!”
痛苦的退后一步,他脸上血色尽失。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以为他被我说动了,然而当他再度张开双眸,孤狠霸道回到他眼中。他咬牙道,“我决不放手!只要我已经握住了的,就绝不会松手!”
“我说过,哪怕全世界都与我为敌,我也会一直走到你面前。蓂子,你是我的!谁要是妄想挡在我们中间,就是死路一条!”
“如果是我呢?”定定的看着他,眼泪没了,干涸的眼眶里除了疲惫,还是疲惫。“如果挡在你面前的人是我呢?你预备要怎么办?”
“你……不要再做傻事!”他叹气,小心翼翼的盯着我。
苦笑着摇头,道,“哥哥,还是算了吧。就当我们上错了车,走错了路——哪怕沿途风景再美好,终究也到不了要去的地方!如果勉强继续走下去,只会背离目标越来越远!”他眼中的光芒逐渐暗了下来,我的心也越来越痛,口中却是半点余地不留。“哥哥,放手吧!真的回不去了……”
仿佛不相信这些话出自我的口中,他的眼神如负伤的野兽,带着绝望,又露着暴戾。“不可能!我绝不放手!”反复说着同样的话,他的情绪陷入前所未有的失控中,不自觉地手握成拳,危险的气息弥漫在我们之间;牙缝中透出冷意,他道,“哪怕是你——也不行!除非我死!否则,绝对不会放开!”
砰的一拳挥出,木质的矮几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似乎忍耐了极大的怒气,长叹一声,他转头看我最后一眼:悲愤,绝望,心痛——
冲到门口,他停下来,下垂的双肩微微颤抖着,他说,“只要爱我就好!所有的罪我一人背就可以了,你什么都不要看,也不要想,只要走过来——留在我身边就好!求求你!”
拼命咬着手指也无法阻止眼泪的滑落,怎么可能回得去呢……
怎么可能?!
第4章我的心太乱
游戏就算输了亦有限
难过像过山车那怎么办
——from《猜情寻》陈奕迅
顶着两只红红的兔子眼回到逐日,下班时间早已过了一个小时,只有三三两两的办公室仍亮着灯。由专用电梯直达11楼,推开办公室的门,姚安桐正好整以暇的坐在桌子前面等我。
淡淡扫了他一眼,连虚应的精神都没有,直接瘫倒在沙发上,双手掩住脸,粗重的鼻息自指缝间呼啸而出——俨然一只等待被人棒打的落水狗。
好在狗儿极有自知之明,自动举起了双手,直视他充满探究的双眼,我道,“今天休战好不好?我认输!”
扯动的唇角由讥诮变得柔和,双手环胸,他不动声色的道,“你确定?”
“如有反悔,任你宰割!”三指伸出,做发誓状。
“成交!”他爽快的道。
语毕声落,人从椅子上站起来,快步绕过矮几,居高临下睨着我,唇角漾着浅笑,不由分说地捉起我还没来得及放下的手,一个不留神,已经被他拉到门口。
“你干什么?”怒道。
“是你自己说任我宰割的啊!”他一脸无辜,手上的钳制却不放松半分。
“胡扯!你讲讲道理好不好!”气急败坏的挣扎着,仍是敌不过他的力道。一路拉扯着到了地下停车场,皱眉,他这人怎么不照章出牌?
无赖的耸耸肩,他道,“当然,我一向讲理。”
鼻腔里发出冷哼,双手环胸不再挣扎,我就不相信他还能使出什么花招。
车子由逐日驶出,只转了一条街就停下来。傻傻的看着他将车子停在路边,不明所以。
“去哪里?”忍不住问。
眼皮上翻,他一副看白痴的尊容,“自己不会看!”
牙齿咬得吱吱作响,狠狠甩上车门,头扭向一边,看到招牌,我愣住了——
存梦。
姚安桐居然带我来了存梦。
此刻正值晚餐时间,店里客人正多;空气中除了浓浓的咖啡香,更有食物散发出的诱人香气。各种滋味混合在一起,我也不禁觉得肚饿。
熟稔的与在吧台后忙碌着的柯轩打过招呼,姚安桐径自在靠窗一处写着“预留”字样的桌前坐下。长发微卷的女侍者浅笑着走上前,“还是跟往常一样吗?”
礼貌的笑着,姚安桐人模人样的点头,“好。另外,请给这位小姐来一份水果粥。”
冷哼。对他的细心并不领情。
手指揉着太阳穴,牙疼消了,倒是头痛比较厉害了:柯轩好奇的目光隔了大半个场子依旧熠熠的射过来,怕是误会了我们的关系。
果然,女侍者没再出现,倒是王牌调酒师亲自端了食物过来。笑嘻嘻的放下东西,人也大大刺坐下来,半个身子横过桌面,看看姚安桐,再看看我,啧啧咂着嘴巴,“什么风把你们两个吹到一起了?小叶子,你选人的眼光有些狭隘哦!”
话音未落,斜里伸出的手掌毫不客气地盖在他堪比明星的俊脸上,生生将他推离三分。
“忙你的去!”嘴角含着三分笑,姚安桐不客气的赶他走。
柯轩倒也听话,乖乖地起身,边朝我挤眉弄眼,边在姚安桐肩上重重拍了两记,一副鬼马好友的架势。
由渐远的背影中收回目光,发现姚安桐正含笑看我。他的眼神深邃而不露痕迹,带着某种悲悯,同情,甚至是可怜的光芒,硬生生将我由喧闹中抽离。避开他慑人的目光,涩涩垂下双肩,将自己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天地之间便是空无一物,只剩下我,和面前的汤匙,粥碗。
匙起,送粥入口;匙落,装起满满一匙,再送入口;再匙起,再匙落……反复的动作中,口里多了分咸,咸又变成苦。
嘴角无意识的抽动着,他拦住我,握在手里的汤匙被迫静止下来;怔怔的看着他以冰冷的手指拂过我的脸颊,小小的透明的一滴在他的指尖上颤动着,缓缓纳入口中,“好咸!”他说。
唇上扯动出神父般悲天悯人的笑,他继续道,“姚安桐是站在哪边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站在哪一边?左边?右边?还是中间?也许走两边可能会跌下去摔死,而走中间会被车撞死,但是无论如何这都是你的人生,就是死,你也要死的明明白白不是!”
他目光中的了然深深刺痛我的眼睛,怔怔的看着他好久,突然反手抓起他的手,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直忍着的情绪瞬间崩溃,放肆的嚎啕大哭起来。“为什么一定要选择?我哪边也不想走!”
……
那天姚安桐再没有讲过任何一句话,只是任我抓着他的手一直哭到声嘶力竭,然后沉沉睡去。
醒来时人已在家中自己的床上,我对自己是如何回来的毫无印象,父亲也是只字不提;甚至连姚安桐,若非后来在他手上看到被指甲抓伤留下的伤痕时他有些微的情绪流露,面上都是一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的风平浪静。
左边?右边?还是中间?
他那天说的话清清楚楚响在耳边,我却只能无奈地扯动唇角露出稍嫌苦涩的笑——的确,不是我不想选,而是无论选哪一边,我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不知为什么,父亲对我和姚安桐骤然缓和的关系并没予以任何的刁难反对,我在诧异之余难免有些疑惑,难道他就不担心姚安桐会成为第二个杜睿添吗?
深想想不禁哑然失笑,父亲果然是最了解我的:我的热情,恐怕一生中只能燃烧一次的吧!
许是为了让我少些胡思乱想的时间,姚安桐给我派了新的工作:逐日两年前跟海外的一家制药厂洽谈独家代理他们的成药和保健品,谈判过程非常顺利,合约签了;定金也付过了;货物由海关发过来却正好赶上国家加大对保健品的监管力度!于是批文一拖再拖,到现在还没有结果。那批价值不菲的药一直在海关压着不说,眼看着保质期就要过了一半,本来是一本万利的买卖眼看着就要烂在手里了。
姚安桐对我的要求非常简单:拿下批文,或者疏通海关那边,把货提出来!
可就是这样一个看似并不复杂的任务却把我难倒了。不是别的,单是与人周旋这一项,便是我的软肋。
连着跑了几天的药监局和海关,事事没有进展不说,自从接了这个工作我便天天失眠,即使睡着了也是整夜的说梦话;嘴角更是起了一圈的火泡。
父亲和姚安桐最初还能泰然视之,直到有天我居然在他们两人谈话的空当捧着饭碗在餐桌上睡着了,他们再坐不住了。
“安桐,不是说有其他要紧的案子要给蓂子做吗?”父亲向姚安桐递着眼色。
“是!是!”姚安桐忙不迭的附和着,“人事部下年度的升迁考核正急等结果呢,明天我就把档案调过来给大小姐看。”
我的拗性子人所周知,心里明镜似的,知道他们是怕我面子上下不来所以故意找藉口。但这更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废物。
狠狠咬着牙,恨不得把牙齿都咬碎了,倔强的摇着头。“不!”我说,“我一定要把这个案子办下来!”
“爸,”定定的看着父亲,不给自己任何喘息的机会,我说,“如果两周内我还是办不到,就给我安排相亲吧!”
麻木的扯动一边唇角露出无所谓的笑,无视一旁的姚安桐不赞同的眼神。
左边,右边,还是中间?
他说的对!无论是哪一边,这条路终究还是要走下去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