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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六场 孤独患者 ...

  •   我不唱声嘶力竭的情歌
      不表示没有心碎的时刻
      我不曾摊开伤口任宰割
      愈合,
      就无人晓得我内心挫折
      ———陈奕迅《孤独患者》

      李大钟说钟司遇到点小麻烦,这种说法非但不准确,甚至有故意轻描淡写之嫌。严格说来,钟司正遭遇着人生24年来最离谱的一场无妄之灾。
      那日希尧失约,钟司在锦江乐园遭人围观,最后竟是110、120齐齐出动才得以解围——这一切归功于一个五岁大的男童在混乱中与父母走失,并极其倒霉的撞倒在凉椅扶手上,额头破了道狰狞的大口子,鲜血直流。
      闻风而来的媒体记者在游人散去后将钟司围堵在110不算宽敞的警车上,镁光灯见缝插针地闪着,有那么一时半刻,他几乎是怨恨她的。然而晚上接到她的电话,他竟一个恼字都说不出。
      避过Ken愤怒异常的目光,他轻描淡写道,“下午我临时有事,也没去……”
      希尧当时莫名地心不在焉,连多问一句都没有,便心安理得相信他的话。心里莫名闪过失落的情绪,他刻意选择了忽略。
      待处理的事情还很多。
      早些时候Ken和加加送了一笔钱到医院,代表他郑重向受伤男童的父母道了歉。稍后他们又联系了几家相熟的媒体,对方应承不会就此进行□□;尽管如此,第二日仍有多家坊间小报以头版头条登载了这则新闻。
      天涯论坛上某个好事的所谓目击者更是图文并茂,言辞激烈的还原并扩大了当时的场面。
      不消半天光景,网络上便是硝烟四起,热闹非凡:一边是倒“钟”一派留言抨击纷纷而至,另一边是拥“钟”之士誓死捍卫偶像。
      本来身在娱乐圈中,绯闻也好,丑闻也罢,只要能博人眼球,多少也是有些生冷不忌的。然而几日后一篇名为“明星就可罔顾礼法?受伤男童病床苦等亚太影帝道歉”的报道又平空杀出,将事情带往另一个极端。
      该报道措辞十分犀利,先是指责他在事故发生后只是委托经纪人送了一笔钱敷衍了事,而本人从未现身露面为自己的行为道歉;随后又指经纪公司只为博头条罔顾人伦道义。通篇文章立论分明,有理有据,最后更是引用受伤男童的一段话做收尾——我只是想见见大哥哥而已!
      此文一出,他顿遭千夫所指。更有所谓学者教育家亦跳出来开博撰文,批评他作为公众人物,应该注重自身形象,给年轻人树立一个勇于担当好的榜样。
      钟司惯来冷淡不羁,每有记者提到上述种种,无论言辞有多尖酸刻薄,他一概只是沉默的挑着唇角冷笑:不解释,不辩白,任由他人恣意评说。对方说的越难听,他的冷笑就越淡漠,十足一付油盐不进的痞相。如此这般恶性循环,更是导致批评如潮。然而任凭加加和Ken再三好言相劝,他也只是冷哼一声,不肯多说一个字。
      只是,当镁光灯前的沉默逐渐蔓延到镜头深入不到的地方,熟知钟司者如李大钟,这才意识到这个小表弟并非真如他表现出来的那般无所谓。只是除了偶尔对着漆黑的手机屏幕若有所思,他并没有更多的情绪流露出来。饶是李大钟几番试探,也都无功而返。直到某日看见他和妻子唐糖整理衣服准备回乡探亲,他才冷不丁冒出一句,“也许是该放个假休息一下了。”
      此时,距李大钟在家族聚会上见到希尧,不过一个星期光景。
      同一时间里,希尧整日纠结于霍箫那句“于心不忍”,对钟司身上所发生的一切全然无所知,直到这天下午她与野丫头相约外出,无意中谈起在上海遇到的妙闻趣事。
      野丫头是希尧在某个小说作者的读者群里认识的书友。两人都爱看言情小说,兴趣相投又很有共同语言,遂将友谊之桥由虚拟的网络一路搭到现实中来。偶尔一起逛个街,吃个饭,发展到现在竟成了无话不谈的知己好友。
      野丫头任职于一家时尚杂志,负责人物专访部分。身为媒体从业人员,对娱乐八卦自然了熟于心,听完希尧的叙述,她突然多问了一句,“你说的钟司,可是前段时间得金曲奖的那个?”
      希尧点头,依旧未觉有何不妥。
      野丫头颇为无语地看着她,三两句说了事件始末,看着希尧一脸将信将疑,她摆摆手,“回去到百度上搜搜就知道了!比我说的还全!这都闹了多久了,你这哪是后知后觉,你呀,根本就是个痴儿!”野丫头摇头,“为了摩天轮哥哥一句话就把自己缩回壳里不问世事,这哪里是你的风格呀!”
      野丫头对她的摩天轮之约多有耳闻,说起话来也不拐弯抹角。希尧只笑笑,也不回嘴。
      就如同所有的娱乐八卦,这事听过笑过便罢。希尧和野丫头血拼至天黑,两人手里拎着大包小裹正打算找个地方歇歇脚犒劳干瘪的胃,野丫头万分荣幸接到她老爸的电召,满脸不情愿地跟希尧告假,“今晚大公主和驸马爷回来吃饭,老爷子传召奴婢我必须在七点前回家候着。”看了看时间,她说,“这都六点半了,我先走了。”
      两人在亚泰富苑门口道了别,希尧想起早上妈妈说想吃胡师傅家的糖炒栗子,便沿着重庆路一直走过去。过了人防商场,国贸旁边正好有家胡师傅的铺位,称了一斤糖炒栗子,又买了一袋松子。紧挨着干果摊床有个书报亭,希尧站在书报亭前剥了个栗子,放在嘴里慢慢嚼着,才从口袋里掏出零钱,“师傅,”她说,“麻烦你,我要这本杂志。”
      这个时间通常出租车难打,公交车上人倒是不多。她排队上了车,拣了右侧靠窗的位置坐下,才拿出杂志一页一页细细看了起来。
      杂志里报道的内容并不全面,然而她只看了一半便忍不住将书合拢压在手底下。两手用力搓着眉毛,想着几日前二姑姑的小叔子的女婿李大钟问她,是不是跟钟司有联络,她突然想不起他说这话时笑容里是不是带着点责备。
      手机在掌心里攥到微温,希尧翻到钟司的号码,犹豫着是不是该道个歉。装作不知道吧,好歹也有层八竿子挂到的亲戚关系在里面。道歉吧,又不知道合不合适。寻思良久,她还是打开短信箱。
      ——对不起,连累你了。
      反复输入几次,最后剩下这七个字。
      短信发出不到一分钟,电话响起来。
      是钟司。
      心虚的接通,希尧支吾半天,挤出三个字,“对不起。”
      钟司仿佛没听见她的道歉,声音还是淡淡的,“我在C市。”
      “嗯?”
      “建设街和西安大路交汇处有家存梦酒吧。我在这边等你。”

      希尧先回家放下东西才又出门,赶到存梦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
      这家酒吧她来过几次,面积不大,却极热闹。这时八点不到,只有三三两两的客人散坐在店内各处。希尧进了门,看见钟司抱着把吉他,端坐在台上唱着歌。
      他唱的是《思念谁》。
      希尧听过很多版本,却从来不知道这样撕心裂肺的一首歌,却被他以如此清洌舒缓的嗓音低低哼唱而出,希尧微微失神,就这样站在距离他两米远的地方静静与其对视。墨色的双瞳幽深似海,他唇边绽着的浅笑恍若罂粟般噬人心肺。希尧觉得思绪如同春日朝阳下轻盈跳跃的露珠,一滴狠狠撞上另一滴,是粉身碎骨,也是义无反顾。一颗颗的露珠就这样缓缓汇聚成溪流,绵绵漫向未知的他方。
      “你知不知道
      思念一个人的滋味
      就像喝了一杯冰冷的水
      然后用很长很长时间
      一颗一颗流成热泪。
      你知不知道
      忘记一个人的滋味
      就像欣赏一种残酷的美
      然后告诉自己
      腰间坚强面对……”
      一曲终了,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
      希尧还兀自沉浸在钟司嗓音带来的震撼中。钟司将吉他交给吧台内一个眉目温和的女子,两人耳语几句,他径直来到希尧面前,“出去走走吧。”
      希尧没有异议,两人出了存梦,沿着西安大路向人民广场方向由西向东而行。
      钟司一路沉默。
      希尧从来都是眼窝浅面皮薄,一句“对不起”在心里酝酿多时,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钟司却突然道,“我也是在C市出生的。”
      希尧茫然眨着眼睛,既跟不上他的步履,亦跟不上他的思路。
      钟司笑笑,放慢步子就和着她的速度,“你跟我表哥表嫂见过面了?”
      “嗯。”
      “我昨天才知道我们居然是亲戚。”
      希尧揉着眉毛,“其实也不能算是……”
      “我在这边生活了十年。十岁时父母离婚,我跟我妈去了澳洲——我们在那边有个很大的牧场。我妈是个没什么野心的女人,就喜欢养养花种种草。只要能贴近大自然,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她就很开心。我十八岁那年她跟姨妈姨夫去所罗门岛度假,却遇到海啸。他们三个都没有回来……再后来我就回国了——你还不知道吧,我随母姓。”
      希尧凝神倾听,他继续道,“经过这么多事情,我想通了一个道理。有时候可能你觉得明明是自己的错,但其实你只是组成多米诺骨牌的一部分,就算你原地不动,这牌照样也会因为某些因素倒了下来。”他侧过头看她,唇角噙着笑意,“这像什么呢?蝴蝶效应吧。”
      希尧本渐渐听懂了他的话,瞳孔隐隐发着亮,“我——”
      钟司笑笑,眉目舒展平顺,整张脸都跟着透出宁静柔和的光芒,“那件事只是意外,真的跟你没关系。”
      希尧垂下头,过了一会儿复又抬起,神色淡了许多,“是我太自以为了……”
      钟司失笑,“你好像每次都特别喜欢曲解我的话。是不是当老师的都这么专制武断,动不动就喜欢给人上纲上线定罪判刑?”天知道他从来都不是喜欢解释的人,然而每次在她面前似乎都会不自觉变得多话起来,可惜,她似乎……并不领情。
      希尧给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我以仅存不多的RP担保,你说的那个人绝对不是我。”
      钟司笑意渐深,有念头在心底慢慢成形,他提议道,“我已经很久没有休假,也很久没回来了。你最近工作忙不忙?”
      希尧微微怔住,同样的一句被另一个人说出来,意思竟然有如此大的差别。撑着唇角笑笑,她努力打趣道,“需要导游吗?没问题!怎么说我也要叫你表嫂一声姐姐,这样算来你也该叫我一声姐姐才对吧。你有没有想逛的地方,我时间很空,可以带着你四处走走呢。”

      不知不觉走出很远,很快就到了文化广场,希尧有些累了,两人拣了处人少的地方坐下来。远处聚集了不少放孔明灯的少男少女,钟司玩心大起,希尧却摇头,“都说抬头三尺有神明,可是世人的愿望太多了,一个两个倒好……六十多亿人的愿望,老天爷怎么可能每个都兼顾到!”
      深瞳微微闪烁,钟司撇下希尧走入人群,不多会儿买了两盏孔明灯回来。“你又没试过,怎么知道老天爷一定听不到!”
      睫毛微垂,希尧轻道,“我试过的……”
      钟司并不理会她的咕哝,将其中一盏灯塞给她,“来吧。”
      希尧抱着孔明灯发呆,犹豫良久,方才提笔写下四个字:心想事成。
      写好了看到钟司正含笑盯着自己,希尧微窘,探过头去看他的那盏,上面也是只有一句话:刺猬小姐,心想事成。
      希尧失笑,“刺猬小姐?我?”
      钟司但笑不语,将两盏灯依次放飞。
      看着黑夜尽处豆大的两颗小亮点,希尧眼底迷茫尽露,“老天爷真能听到吗?其实心愿也好,梦想也好,说穿了只是我们对自己的寄望而已吧。与其指望天地,倒还不如指望自己!”
      钟司若有所思,“如果老天爷不行,或者其他人可以呢?”
      希尧双眼微眯,“你想说圣诞老公公?我早过了相信童话故事的年纪了。”
      钟司笑笑,此话别过不再提。

      两人逛到很晚才回家,野丫头已经网上等候希尧多时。她的兴致并不高,甚至有些小伤感。看到希尧上线,她没头没脑道,“是不是林黛玉型都比较惹人怜爱?”
      野丫头跟她父亲的关系并不融洽,三天一吵五天一掐,鲜少有风平浪静的时候。每次战争后都要跟她大吐苦水,次数多了,希尧也就见怪不怪了。
      野丫头抱怨道,“在我老头眼里,他知书达理贤良淑德的大公主永远好过我这个只知道玩泥巴,闯祸惹事的野丫头千百倍不止!人都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他就会朝我伤疤上下死手,你说有这么当人家老子的吗!居然说我凶悍的像孙二娘!”
      希尧努力忍住笑,却很不成功。
      野丫头哀叹道,“千错万错只怪我生就一付钢筋铁骨,从小到大连感冒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也难怪我姐爹疼娘爱夫君怜,人家那才是真正的千金!小姐身娘娘命是福分,小姐身丫鬟命可就是灾难了!这种福分还真是嫉妒不来。”
      希尧这才搭话,“你知道就好!要说西子捧心,也得有观众才好扮柔弱。你看看我,身体够残破吧,不是照样没人疼没人爱吗!”
      野丫头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会儿又来了精神,“说实话,我觉着摩天轮王子对你并非全然无情。”
      希尧冷笑,“的确有情。旧情!”
      闲扯聊了一会希尧从电脑上退了下来,翻出手机给铛铛发短信。一周前她说要带团去丽江,之后便没了动静。信息发出很久也不见回复,希尧迷迷糊糊就要睡去,恰巧有短信进来,却是钟司。
      屏幕上只得四个字:谢谢。晚安。
      晚安好理解。可是,谢谢!?
      希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撇撇嘴,便沉沉睡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六场 孤独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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