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结束我们抱着哭（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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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还是上次住过的医院。医生也是之前的主治医生。可是，她的孩子，已经不在了。
希尧躺在病床上，紧紧闭着眼，苍白的脸色与周遭景物几乎溶为一体。一门之隔的走廊里，钟司正在大发雷霆。从认识到结婚这么久，她从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的脾气，所有的人都噤了声，只有妈妈低低的哀叹，和干妈断断续续的道歉声。
在一片凄凄哀哀里她听见霍箫的声音，他说，“对不起。”她几乎能够想象出此刻他脸上的神情，她想起他们刚刚回来C市那会，他在送她去电视台的路上，就是用那样一种隐忍又充满悲伤的表情，一遍遍跟她说对不起。
麻药渐渐退去了药力，来自腹部深处的痛楚让她忍不住皱起眉头。那一声对不起比什么都刺耳，她烦躁地想冲出去让他闭上嘴。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哗啦一声响，似乎有玻璃碎裂了，跟着是衣物的摩擦声和慌乱纷杂的脚步声。钟司惯来清洌的声音里全是不可抑制的怒气，“我再说一次，请你，和你的家人，离我妻子远一点！永远，永远不要再出现！没有下一次了！以后我不会再客气！”
她不由自主屏住呼吸，这句警告似乎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恨的其实是自己吧。希尧心里想着。
是她把他的孩子带入危险之中，让他失去最想要的宝贝。也是她一次次把他们的婚姻推向绝路，又让他们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一切的一切，都是她。她想起每每说起孩子时钟司充满憧憬的眼神和发自内心的喜悦神情，便觉得回忆也变成了刀子，一刀一刀片片凌迟着她。
她给他们的婚姻打了结。
解不开的死结。
过了很久外面终于安静下来，病房门被轻手轻脚推开，又轻手轻脚合上。希尧在疼痛中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却一次也不敢睁开眼。
再醒来时有只冰冷的手掌轻轻放在她小腹之上，虽然疼痛让她出了一身又一身的冷汗，这手上的温度仍让她瑟缩。她微微张开眼，沿着那只缠着纱布的手看到伏在床畔的他。从她的角度看不到他的脸，却能清楚地看到他肩膀轻微的抖动。她知道他在哭。尽管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没有看到一滴眼泪，他的悲伤像水墨画一样铺开，一直蔓延到她心里，她很想紧紧地拥抱他，亲吻他的泪水，可她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她已经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
夜很长，但再长的夜也总有到尽头的时候。许久之后他的肩膀停止了抖动，耳边响起均匀的呼吸声，希尧动了动有些麻木的手指，轻轻摸索过去，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他脸颊上冰冰凉的一片还是让她震动了。她紧紧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声响，他却突然抬起头来，这样毫无准备的四目相对让希尧彻底地冷静了，她努力让呼吸变得平稳些，开口时声音仍有些颤抖，“我们……”她闭了闭眼，“没有办法继续下去了。”
钟司曜黑的双眸仿佛深不见底，喉结微微起伏，“为什么？”他的声音甚至比他的手还要冷，“因为孩子？你认为孩子没有了，我们就理所应当要分开？你就是这样认为的，对吗？”他咄咄诘问着。“在你心里，你的自尊和骄傲比什么都重要，是吗？尧尧，你有没有为我，为我们的婚姻考虑过？你有没有试图为我们的婚姻做出努力，而不是给早早地下好结论，时刻计算着要什么时候放手，怎样放手才能保护你那高贵的自尊心不受伤害！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会想要这个孩子？到底是我让你没有安全感，还是你让我更没有安全感，你从来没有想过吗？”
希尧脸上褪尽颜色，死死咬着下唇，“你不是已经在心里给我判了罪了么？既然已经这样了又何必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虽然很遗憾，但我们已经走进死胡同了，钟司，没路可走了！”
“没路可走了？”他恨不得用目光在她脸上戳出洞来，“请你再说一遍！”
希尧闭上眼，低低道，“离婚吧！就当作是对我最后的仁慈。”
希尧第二天就出了院，没人拦得住她。
她坚持住在娘家，而钟司则在当天搬回了他们自己的家里。她坐在床边看他整理东西，从头到尾两人没有目光交流。
钟司说，“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冷静一下。”
希尧恍若未闻，“晚些时候我会把离婚协议书发给你。”
钟司提着行李离开，两人再没有旁的对话。
前一天夜里摔烂的富贵竹已经换了新的，翠绿的叶子，淡青的花盆，像从明信片里拷贝出来的，希尧站在那里看了很久，忽地就笑了，“这花可真漂亮。”回头看见妈妈担忧的脸，她慢慢敛了笑，“我没事，妈妈，别担心。我真的没事！”
晚上她从电子邮箱里找出上回写好的离婚协议书，改动了几处发给钟司，她怕他看不到又发了条短信给他，等了一会钟司没有回复，她打他的手机，“协议我已经发过去了，或者你让禾磊看看，毕竟他是专业的律师。”
话没说完他已经挂了电话。
希尧对着屏幕发呆，不知不觉就过了大半夜。妈妈看见灯亮不放心，推开房门小心翼翼看着她，“睡不着吗？今晚妈妈陪你睡吧。”
她摇头，关了电脑躺进被窝里。
其实她很害怕这个姿势，这个蜷缩的，婴儿般的姿势。
黑暗中希尧捂着腹部，疼痛的感觉还在，那些冰冷的器具仿佛还在体内搅动着，她的心跟着一剜一剜地疼、窗帘外面似乎有团小小的影子正在看着自己，于是她的眼前又出现那张脸，小小的，白白的，有着跟钟司一样漂亮的眼睛。
她摸着自己的眼眶，发现居然没有泪。
她知道，她没有资格掉眼泪。是她害死了自己的孩子。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结束我们抱着哭（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