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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十八场 若无其事(一) ...

  •   因为爱你我可以若无其事
      不想不听没有追究的言词
      我们还在拥抱的彼此
      所有心思原来是两件事
      ——光良《若无其事》
      希尧料想的不错,很快便有下班回家的住户发现他们被困在电梯里。接到报警的消防员将电梯绞下停到二楼,不多会儿金属门终于打开,男孩的妈妈第一个冲进来,一把抱过她怀里的孩子,“洋洋,吓死妈妈了——”
      希尧看着母子两个离开,自己则仰头猛吸了两口气。她手脚都有些软,靠着墙壁半天站不起来,年轻的消防员想要扶她,她轻轻摇头,向他身后伸出手。
      “你呀——哎……”
      与声音同来的还有一双温暖的臂膀,希尧苍白着脸孔露出笑,任他将自己抱起,用满是汗水的双手牢牢圈住他,“我饿了。”她咕哝着。
      钟司板着的脸不自觉露出一丝笑意,从接到她求救短信起酝酿的那股无名火消失的无影无踪。上次在大连弄丢行李,见到他的第一句话也是“我饿了”,她表达恐惧的方式还真是让人无语。他发现每次只要跟姓霍的扯上关系就准没好事,上次脚骨折后她明明已经答应不再跟霍家人来往,今天又跑来多管闲事,竟然被关在电梯里。钟司觉得这女人需要受一点教训,于是继续沉着脸,抱着她一言不发走到楼外,以毫不怜香惜玉的力道把她扔进副驾驶位,砰的一声甩上车门。
      希尧挑着眉毛正要发火,忽然从后视镜里看见铛铛坐在后面。
      “什么时候回来的?”她决定暂且无视他,专心跟铛铛说起话来,“该办的都办完了?”
      铛铛从手袋里拿出包纸巾给她擦汗,不慌不忙道,“中午下的飞机,都弄得差不多了。”
      希尧看到她身边放了不少东西,那些个婴儿用品和瓶瓶罐罐的补品几乎把后排座堆满了,铛铛只能紧贴着门坐着。她拉开车门,提议道,“我们换一下,你过前面来坐。”
      铛铛摇头,“不用了,太麻烦。”
      希尧还是跟铛铛换了位子,她坐进去就觉得自己的坚持万分正确,那堆东西不但占地方,更有些棱棱角角伸出来,每当车子颠簸就撞在身上,她不得不一路上都用手护着那些盆盆罐罐,却还是给撞得很难受。
      到了铛铛家,钟司帮忙把东西搬上楼,希尧这才看到不只是车后座,连后备箱里都放满了东西。她眨巴眨巴眼睛,“你这是抽哪门子邪风?”铛铛有个习惯,心情不好就会狂买东西,兜里的钱都花光了,气也消得差不多了。
      希尧低声咕哝道,“孕妇哪来那么多的不痛快?”
      铛铛笑笑,也不解释,拿出钥匙打开门。
      钟司来回搬了三趟,最后希尧手里还抱了个婴儿浴盆,这才算把东西都搬完。希尧站在地中间看着花花绿绿的婴儿玩具,指着明显来自两家不同商场的购物袋,歪头笑道,“小样的你还挺聪明,知道找人帮忙,不然看你自己怎么办。”
      正在喝水的钟司微微一怔,水从杯子里溢出来洒在身上,铛铛不动声色扫了他一眼,才笑着向希尧道,“全是托了你的福还不成?”

      希尧在电梯里被困了一遭,自觉并未受到惊吓,然而到了夜里心脏仍是不舒服起来。
      她把一切归咎于跟钟司怄气。
      除了当时抱她出电梯时说了一句,一整晚钟司连话都不跟她说一句。希尧有些气闷,觉得他这股邪火发的没道理,忍不住跟他纠结起来,“你到底在气什么?”
      钟司略看了她一眼,起身进了书房,“自己想。”
      希尧追着进去,“就是想不通才问你。”
      钟司的心思并不难猜,可她也有自己的道理:霍家两老从小看着她长大,好歹她还要叫一声干爸干妈,霍母是霍母,霍箫是霍箫,她能跟霍箫断了干净,总不至于从此再不登霍家的门,礼貌性的拜访总不能算错吧?她天生就是这么黏黏糊糊瞻前顾后的性子,他既然娶了自己,就该爱屋及乌,把她的缺点毛病一并包容了,而不是动不动就发脾气。
      钟司脸色不见和缓,摊开手淡淡道,“这已经是你第二次食言了!”
      希尧真真是哑口无言,红着眼睛看了他半天,终于关门出来。
      钟司在书房里待到很晚,核对完最后一笔数据,用电邮传给李大钟,才关了电脑回房。推开卧室门听到黑暗里发出的细微呻吟声,他以为她在哭,心下很是不忍,开了灯却看到她蜷缩在被里捂着心口,脸上唇上没有半点血色。
      “尧尧?”他吓了一跳,连忙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找救心丸。
      希尧听到声音睁开眼,“没在那里。”她连大气都不敢喘,声音轻得仿佛一碰就会片片破碎,“在梳妆台的抽屉里。”
      所有的心脏药都放在梳妆台右边的抽屉里,救心丸就摆在显眼的地方,钟司拆开一盒全新的,正要把余下的那瓶放回原处,眼角忽然瞟到一个椭圆形的盒子,他拿起来看了两眼又抛进去,反手啪一声关了抽屉。
      救心丸的药力很快上来,希尧渐渐敢用力呼吸了,只是脸色仍不大好,钟司不想这个时候与她再起争执,希尧却还怄着气,故意翻过身背对着他。他怕她侧身躺着增加心脏负担,便扳过她的身子。希尧自来爱使小性子,半点好脸色不给他,“麻烦你离远点,太近了我喘不上气来。”
      钟司默默看着她,唇角动了动,起身关掉顶灯,只留下一盏床头灯调到最弱,然后轻轻带上门出了卧室。希尧只觉心里有根发条随着那声门响绞得紧了,难受得要命,迷迷糊糊睡得很不踏实。又过了许久,门上传来细微响动,空气里隐约浮动着浅淡的烟草味,他轻手轻脚在她身边躺下,长手一伸,她便又给裹在他的怀抱之中了。

      第二天清早希尧被钟司叫醒,连饭都没吃就来到中医院检查身体。
      希尧的心脏病属于典型的心肌炎后遗症,因为平时不大注意保养,多有劳累和又容易生气,让心脏功能变得更弱。像是昨晚那般心脏突然疼得不敢动,就是心肌缺血引起的。坐诊的医生是希尧小姨的朋友,这些年来对她的身体状况非常了解,检查过后狠狠训了她一通,“上次来说你什么来着?忌劳累!忌动怒!是不是又使小性子耍脾气了?看看这心肌酶指数,高出这么多!你还要不要命了?回去赶紧把工作辞了,明天开始每天固定有氧运动一小时,不能跑步!散步!别学得像你小姨那么小心眼,没事少生气!”
      老大夫训完她又训钟司,“她这么糟蹋身体你就由着她?室性早搏,心动过速,心肌缺血,还轻微肥大,这么弱的心脏,你们还想不想要孩子了?再这么混下去以后分床睡吧,当心搞出人命来!”
      老大夫是研究生导师,诊室里还跟着三个实习的学生,饶是钟司再淡定,也禁不住几多双眼睛这么盯着,一张脸不禁红了又白。暗中拉了拉希尧衣袖,她立即意会,无比狗腿的把茶杯递上去,“赵伯伯,你喝点水,喘口气再说。”
      老大夫年近六旬但精神矍铄满面红光,训人训得意犹未尽,要不是后面还有十几号病人排队,他们一时半刻还脱不了身。他给希尧开了中成药,又开了几服挑理身体的汤药,临走前反复叮嘱道,“修身养性!记住,修身养性!”
      一路疾步直到出了医院大门,夫妻两个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钟司低声咕哝道,“这人真厉害,一张嘴就能刮死人!”
      希尧低头钻进车里,认同地附和道,“这还算轻的,上次有个男的只差没找个地缝钻进去!”
      只想了想那尴尬的场面钟司就不由地打了个寒颤,暗自发誓决不再来这家医院。车子从医院停车场开出来,沿着工农大路直上西解放立交桥,在等待红旗街漫长红灯的时候他突然道,“不管怎么说,我觉得赵大夫的建议挺对的,你的脾气的确该改一改了。”
      希尧低垂着眼睑撇撇嘴,继续玩她的手机游戏,不阴不阳挤出一句,“你若肯多让我几分,我的心脏一定会比现在好很多。”
      钟司盯着她的侧脸半晌,发动车子前重重应了一声,“好。我尽量。”
      这回反倒是希尧愣愣瞅着他,满脸的不可思议。

      尽管现在已经是三月中旬,与上海逐渐飚高的温度不同,C市还在零度的水平线下苦苦挣扎,偶有一两日气温飙升,跟着又会迎来一场大雪。雪花在阳光里斑斓一阵便化得稀里哗啦,到了夜里再度结成冰,路面变得像镜面一样滑。也因此,希尧的散步健身计划在进行了几日后被迫中断了下来。
      希尧原本就不好动,也不觉得有多可惜,反倒是陪她散步的铛铛牢骚连连,嫌整天闷在家里身上会长虫。一转眼铛铛怀孕已经四个多月了,经过了最初的早孕反应,她现在一切情况良好,能吃能睡,胎儿发育也十分好。昨天夜里她第一次感觉到胎动,兴奋得不得了,第二天便把希尧找来,絮絮叨叨说起这一神圣体验。
      希尧心下好奇,贴着她的肚皮左摸摸右摸摸,只是四个月的胎儿能弄出多大动静,她最后闹了个满头大汗,还是一无所获。希尧不肯罢手,侧着头紧贴上去,钟司在一旁拦住,“当心点。”
      希尧笑笑,眯着眼睛退回来,
      饶是前几个月对这个孩子存有诸多恶感,到了此刻她也不禁对它的降生有了些许期待。
      从前女人做小三,给已婚的情人生孩子的理由很多,有的为钱,有的为人。铛铛曾经不无感慨的说过,既然不能拥有他的爱,至少也拥有他的愧疚,让他永远记住她——她可以不是他的老婆,总还是他孩子的妈!于她而言,如果不能合法拥有他,至少合法拥有他的骨血。
      希尧曾经在天涯上看过类似论调,然而铛铛如此郑重其事说起,她还是忍不住抖了一抖。
      铛铛的头发有些长了,每天打理起来费时又费力,希尧陪她去发廊剪了个清爽利落的发型,自己也心血来潮剪了齐眉的刘海。之后去商场逛了一圈,买了两只大号的浴足木桶。美其名曰一人一只,其实这东西希尧不大能用上,她本来就心动过速,再用热水烫一烫促进血液循环,大约可以直接送医院了。
      晚些时候钟司过来接她们,三人去高丽王朝吃了牛排火锅。见到希尧时他不易察觉地挑了挑眉,等到在饭店包厢里安顿好,钟司忍不住撩了撩她额前的头发,“这个发型不好看。”
      希尧咬牙切齿地拿眼横他,才倾身横过桌面,跟铛铛研究起菜牌来。她最近食欲很好,两个女人合力解决掉大部分食物,钟司更多时候只是看着她们,眼睛里有些莫测的光影闪来闪去,希尧只当他还在为了自己的新发型纠结,也懒得理他。
      饭后先送铛铛回家,希尧扶着铛铛先行,钟司从后备箱里拿出两个塑料袋跟了上来。时候已经不早,两人放下东西就出来了,临走前希尧从敞开的袋口看到其中一包是开口山核桃。她前天在网上查资料时不过顺口提了一句,说核桃和草莓给怀孕四五个月的孕妇吃最好,难为他竟记得这样清楚。
      希尧心下涌起感动,却唬着脸看了他一眼,半得意半撒娇道,“你对我的朋友都能这样优待,为什么对其他的事情不能也如法炮制,做到爱屋及乌?”
      钟司侧过头看她,星子翦成的双瞳宛若月夜下微波荡涤的深海,宁静浩淼,又带着些难懂的晦涩,希尧给他看得有些发毛,不禁摸了摸眉毛,“算了,你就当我没说过好了。”

      回了家也并未清闲,新公司名义上是李大钟的,实际上钟司也有份投资。李大钟在江浙一带做的是房地产生意,回来C市仍是继续老本行,他们投资的第一个项目便是在高新区兴建一座大型购物中心,地皮已经标下来,后续工作正待紧锣密鼓的展开。
      希尧洗了澡出来,就见钟司对着电脑屏幕发呆。
      他最近压力很大,她常常在半夜里醒来嗅到他身上若有似无的烟草味。他虽是科班出身,到底这些年来不曾在这个行当里淌过,要一下子做到运筹帷幄有些吃力。希尧对这些完全不通,所能做的不过是尽量不打扰他,无声的叹了口气,将他杯子里的咖啡换成清心降火的枸杞菊花茶,轻轻关上书房门,抱着笔记本电脑缩回卧室里。
      她自己最近的工作也不少。学校里正进行着几年不遇的大型教学改革,从课堂教学到配套的教学服务都有了新的要求。新的规章制度从开始实施的那一刻起就引得老师们抱怨连连,甚至希尧一度也想干脆辞职回家当全职家庭主妇算了。这周有两个班的公开课,她从网上下载了一个新目标八下的多媒体课件,稍稍做了些修改就可以用了。然而少儿班的部分比较麻烦,网上没得资料可用,希尧只好老老实实在电脑前奋战了两个小时,以令人羞耻的龟速鼓捣了十来页,虽然不怎么美观,好歹也算完成了任务。
      昨天校长通知她,之前他们做的教材整合已经开始在各个学区试行,现在急需整合小组对相关授课教师进行教材渗透和培训,让她着手准备,近期可能要出差。因为是在培训学校,又是兼职老师,工作了这么些年她头回出差,心里自然有些新奇,但一想到做培训还要用到多媒体课件,不免又郁闷了起来。
      收拢了散在床上的课本教案,希尧熄灯准备睡觉,突然想到晚上还没吃药。钟司最近盯她盯得紧,她撇撇嘴,不情愿地翻身起来。原本放在床头柜上的药盒里已经空了,她摸去梳妆台右边的抽屉拿了药,隐约觉得貌似少了些什么,她顿了一顿,脸上猛地变了颜色,急匆匆冲进书房里——
      “那个——那个——项链……”她脸上涨得通红,不停揉着眉毛,“你听我说……”
      钟司仰头看他,五官被电脑反射的光芒照的有些模糊。希尧也顾不得他探究他的神情,继续揉着眉毛,当初收下那条项链时她就料到会惹祸,钟司连跟父亲同桌吃饭都不肯,又怎肯让自己收他的礼物。她本想着拖得一时算一时,实在瞒不下去再向他解释,现在被他自己发现了,她长声叹气,“齐先生说因为妈妈从前——”
      “我知道了啊!”他从抽屉里拿出那条项链放进她手里,神情不算温和亦不似要发怒的前兆,“你好好收着吧。”
      “啊?”希尧愣愣看着掌心里璀璨的宝石项链,狐疑道,“你——不生气?”
      唇角微微上翘,他露出一个不大自然的微笑,抱她坐在自己身上,“不生气。”
      希尧仔仔细细看着他,酒窝里盛满了笑意,双手自动环住他的脖子,柔声道,“发生什么事了?跟齐先生和好了?”
      他更加不自在,却还是在她灼灼的目光下轻轻点了点头,“也不算是吧。只是上一辈的恩怨……也许我们自以为是真相,可能并不是真相的全部……”
      “不管怎么样,亲爱的,”希尧笑着拥住他,“我真是越来越爱你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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