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爱》水****银

31、只爱一点点（二）

　　钟司最近有心事。
　　希尧问了几回，他含糊其辞说是合约出了些问题，要她不用担心。法律条文她不大懂，娱乐圈的事更是一窍不通，但她以为夫妻之间应该坦诚相待，有福同享，有事同担。可是他摆出一付凡事自己扛的姿态，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月初钟司回了一趟上海。希尧刚接了一个活儿，帮学校做新目标和新概念两套教材的整合工作。她负责新概念第一册和新目标的试题整合部分，每周二到周五要去总部坐班。这个工作既费时又费力，但对实际教学非常有帮助。他们的任务是将两套教材的知识点融会贯通，取长补短。一方面弥补了小学生单独学习新概念英语导致应试成绩不高的缺点；又在枯燥的新目标英语学习中加入道地的英美文化辅助，增加听说练习，强化素质教育。整合小组选定希尧所带的一个五年级的班做试点。一旦整合结束，方案确认可行，对整个外语培训市场也都是个大冲击。
　　她觉得这个工作很有挑战性，考虑了一下，便放弃跟他一起去上海的念头。
　　钟司走了两个多星期，期间两人通了数次电话。他明显心情不好，无论她如何旁敲侧击，始终不肯多透露半句。希尧生平最恨别人吞吞吐吐，尤其对象又是钟司，不免狠狠发了一通火。
　　十二月的C市早已是冰天雪地，这天希尧接到一个意外的邀约电话，她直觉此人或许可以替她解答钟司最近情绪失常的原因。
　　这人曾经出现在她的婚礼上，确切来说，她应该恭敬地叫他一声大哥。
　　齐禾磊律师在C市司法界颇有名气，绝不会空闲到有时间与她闲话家常。他们约在七彩茶驿三楼包厢见面，希尧暗忖无事不登三宝殿，果然他一来就开门见山道，“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希尧沉默两秒，看着他跟钟司有些相似的轮廓，“请说。”
　　事实证明她第六感敏锐过人，事情果然与钟司有关。
　　之前她一直知道钟司的父亲背景深厚，不想他背后竟是赫赫有名的观正集团。观正集团早年以小家电发家，之后创立了独有品牌IDOL，主营家用电器，是本市政府重点扶植企业之一。经过这些年的打拼，IDOL品牌的液晶电视不仅在市场占有率上独占鳌头，在去年的全国民营企业家100强评选中，齐父赫然榜上有名。
　　中国人向来讲究子承父业，齐竞杭年纪大了自然希望有子女继承家业。他前后娶了三任妻子，育有二子一女。长子齐禾磊自幼钻研法律，无心商业，去年与人合伙开了律师楼，摆明了对家族企业没兴趣。女儿齐嘉柔从小娇生惯养，生性懦弱单纯，根本不是当女强人的料。此外还有一个儿子，大学里主修的正是工商管理，性子却是最叛逆的。不但年少时自作主张改了母姓，此后更是拒绝承认是他齐竞杭的儿子。这人正是她的丈夫，现今的亚太影帝，本名齐司磊的钟司。
　　听到这里希尧隐约明白了他的来意。原来齐家老爷子出席他们的婚礼并以新郎父亲的名义登台讲话，并非只是要这个儿子认祖归宗那么简单。
　　齐禾磊不紧不慢道出来意，“孩子大了往往不由爹娘，我们说的话他都不爱听，家父希望你能劝劝他。”
　　希尧睫毛低垂，眼睛一直没离开过手上的婚戒，“我只希望他能按照自己的意愿选择生活，不管他做了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他。”
　　齐禾磊微微一笑，“我明白。”
　　希尧不想介入他们父子三人的战争，有心结束这场对话， “对不起，这件事我帮不上忙。”
　　齐禾磊不动声色看着她，“他现在的工作也不是不好，可是当演员做得再风光，终究也只是颗任人摆布的棋子。既然有机会做棋手，何苦要屈身受人摆布呢？ ”
　　希尧对这话有些不爱听，脸色当即沉了下来，“这么说来人人也都是棋子才对！你怎么知道当你下棋的时候，上帝不是在下你这盘棋？”
　　齐禾磊对她的反应并不意外，耐心地循循善诱道，“你不要多想，他是我亲弟弟，我并没有瞧不起或者诋毁他的意思。只希望他能认真为你们的将来考虑一下——虽然你们的感情很稳定，对对方也都很笃定，可这世界还没有哪段感情一定经得起时空的挑战!你放心让他留在那个五光十色的圈子里，被各式各样环肥燕瘦的美女包围着？你确信他不会因为一时的迷惑而犯错？你对自己这么有信心吗？”希尧微微皱眉，显然对他给钟司做的假设并不服气。齐禾磊便转了话头，继续道，“当然了，钟司并不是个见异思迁的人。可还有一点，他那工作一年里恨不得365天都在东奔西跑，有多少情都是侣因为聚少离多最后分道扬镳了！尤其你们的生活圈子几乎没有重叠，一旦出现问题连想弥补都无从下手。你难道想除了亲亲抱抱，两人相处时连个共同语言都没有吗？你完全没考虑过这些吗？”
　　希尧拧眉不语。齐禾磊不愧是做律师的，这番话确确实实触动了她的心事。可她又十分讨厌这种被人洞悉，牵着鼻子走的感觉。一时间心乱得很，希尧低头沉默了一阵便起身告辞。
　　齐禾磊心知自己的一番话起了作用，也不再强拧着话头。喝了口茶水，问道，“他从上海回来了吗？”
　　她垂着肩摇头，神情之中隐约可见挫败。
　　“应该快了。”他眼中闪过幸灾乐祸的促狭，“老头子打算投资娱乐行业，你猜他会收购哪家公司？”
　　希尧有些傻眼，不可思议道，“你是说——？”这两父子还真是对活宝。
　　齐禾磊笑得越发奸诈，“听我一句，劝他早点投降吧。他斗不过老头子的！”
　　希尧愕然，此刻当真是同情了钟司的处境。

　　之前钟司说会在圣诞节前回来，现在归程一推再推，希尧越发担心起来。晚上她在电话里小心翼翼提到齐禾磊来找过她，他竟然一点也不吃惊。
　　她有些忧心忡忡，“你打算怎么办？”
　　钟司避而不答，只调侃道，“钟太太，我向你保证，就算失业了我一样养得起你！”
　　希尧干笑两声，不知该说什么好。

　　又过了几日，齐竞杭亲自约希尧见面。
　　当时她正在总部坐班，接到电话后不禁如临大敌。钟司父子不合是他们两人的事，但作为儿媳妇，该有的礼数她却不能少。找到负责人请了半天假，临出门她又发了愁。总部的供暖系统不大好，为了保暖她穿着又长又厚的羽绒服，裤子是肥大的韩版裤，脚上一双花花绿绿的韩版雪地靴，卷发从中间分开用彩色发带绑了两只包包头，看上去就像发育不全的高中生。本来这身装扮既舒服又保暖，正是她的大爱，可是穿成这样去见公公貌似不大合适。更别提她头上戴着的毛线帽还拖着两只直到小腿的长耳朵。
　　想了半分钟，她咬咬牙，拎起背包出了门。
　　观正集团的总部在城南高新开发区，雪天路滑车行缓慢，她打车过去，足足花了一个钟才到达目的地。门口有保安带她去登记，接待小姐不动声色打量她，“您跟总裁有预约吗？”
　　希尧揉着眉毛，也知道自己一身的行头看来不伦不类。“我姓陈。齐先生跟我约了十点半。”
　　接待小姐拨通内线电话，说了几句转向她道，“总裁正在十二楼办公室，您可以乘1号电梯直接上去。”
　　希尧道了谢，回身发现有人正定定看着自己。她先是一怔，随即笑了，轻声唤道，“卓亚。”
　　身后站着的正是程卓亚。
　　听见她的招呼，他眼中的恍惚转瞬即逝，“我刚才还在想是不是眼花了。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希尧顿了顿，展开笑脸，“你知道的……我就喜欢扮嫩。”一旁的接待小姐正饶有兴致盯着他们，她便转了话题，“你怎么会在这里？”
　　程卓亚笑笑，“过来办事。你——结婚了？”他眼尖地发现她手上的戒指。
　　这次轮到她笑，“是的。”
　　他的脸上闪过不自在，但只有那么一瞬便恢复了常态，“恭喜你。”
　　“谢谢。”并不想刻意炫耀什么。还记得那日在他婚礼上，他说她恨她，若她过得不好他必会幸灾乐祸。他的对她的好她记得，对她的恨也记得。希尧不动声色叹了口气，“电梯来了，我要上去了。”
　　程卓亚看着她，久久才道，“保重。”
　　尽管知道他一直在看着自己，到电梯门合上希尧都不曾抬起头。
　　有人说人生就是一个不断相遇和错过的过程。程卓亚之于她，譬如迷宫中的两扇门，她推开其中一扇，义无反顾地踏进去。她从没有贪恋过另外一扇门后的风景，他却怨恨她不肯给予他绽放妖冶的机会。好在今时今日他们两人皆以他树开花，所有的旧事终有一天会被时间之流吞没。再见面时至少能够维持表面的心平气和地说声嗨，她已心满意足。

　　搭电梯上十二楼，门外已有人在等着她。
　　希尧很快被带进总裁办公室。
　　不能叫爸爸，叫伯父也不妥，左思右想，干脆掠过称呼，深深鞠躬，“您好！”
　　他找她来的目的两人都心知肚明，本以为会听到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长篇大论，只少也该像齐禾磊那般善于做思想工作。但齐竞杭却拿出一份文件要她签名。希尧看到股份转让协议几个字不禁吓了一跳，问道，“您这是什么意思？”
　　齐竞杭淡淡扫了她一眼，似在责怪她的大惊小怪，“他不肯要，给你也是一样的。”
　　希尧揉着眉毛，眼露困惑，“您想把观正的股份转让给我？”
　　他不以为意地点头。
　　她眉毛拧得更紧，“您就不怕我签完了跟他离婚，然后携款逃跑？”
　　齐竞杭神色全无变化，眼神却犀利如刀，反问她，“你会吗？”
　　希尧硬着头皮迎上他的目光，执拗地道，“万一我会呢？”
　　他不加掩饰地打量她，突然毫无预兆地笑了，“你很孩子气。”
　　这促狭的笑容与钟司倒有七成神似，希尧马上醒悟到对方的身份，不自觉地拉扯着肥大的衣服向椅子里缩了缩。然而一想到钟司现在的处境，她又挺起胸膛，“您不能这么对他！”
　　齐竞杭学她的语气反问道，“为什么不能？”
　　希尧再度瑟缩，斟酌许久才道，“我说的话您可能不爱听——我不知道从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您肯在他身上这么花心思，说明您很在乎他。可是……您不觉得您的方式方法有点偏差吗？”她小心观察着他的表情，“您应该比我更了解他，他从来不怕挑战，硬碰硬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比起拳头，一个拥抱或许更容易将他俘获……”
　　齐竞杭目含戏谑，完全没有为人家翁的气质，“他就是这样被你俘虏的吗？”
　　希尧大窘，舔舔唇角故作无所谓道，“这个您得问他。”
　　希尧生着一张冷淡面孔，真实的性子却是凡事极好说话，只是在某些问题上表现得相当执拗。齐竞杭阅人无数，只两三句就摸清了她的脾性，倒也不为难她。希尧在他的办公室里坐了一个小时，喝掉两杯铁观音，被他细细盘问了两人生活的诸多细节。她发觉在自己叙述的过程中齐竞杭一直凝神倾听，不自觉又多说了许多关于钟司的琐事，甚至连之前他食物中毒半夜送去就医的糗事也一并倒了出来。
　　齐竞杭听得出神，眼底有不明的光芒悄然闪过。
　　期间秘书敲了两次门，说各部门负责人已经在会议室等着了，他不悦地挥退了秘书，催促她继续说下去。希尧却坐不住了，推说下午还有工作，提出告辞。
　　临走前希尧又被叫住，齐竞杭指着桌上文件，“真的不签？这里面可是相当于我全部分身家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你难道不想知道那是多大一笔钱吗？”
　　希尧摇头，脸上的神情有些孩子气，“还是算了！我这人意志力一向不怎么坚定，经不起诱惑。”迎上他的目光，她右颊上的梨涡越来越深，笑得越发明朗，“再说我钓到钟司这么大一尾凯子也不太容易，您要是不打算看我们闹离婚，还是别引诱我犯错误了！”
　　“是吗？”他眼里有着激赏，“小姑娘，你很有趣。”
　　希尧揉着眉毛，“不小了。我比钟司还大了三岁呢！”走到门口她忍不住又停下来，“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做？他最近心情不是很好……”
　　齐竞杭闻言大笑，“儿媳妇，想不想知道你丈夫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希尧皱眉摇头，“不想！一点都不想。”
　　“可是我想！”
　　她叹气，道了再见退出门外。
　　回到一楼大堂再度遇到程卓亚,其实也不能算是遇到，他一直在等她。
　　程卓亚说，“快中午了，我请你吃饭吧。”
　　她想了想，说，“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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