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Circle 24. 动摇 ...
-
Circle 24. 动摇
冬去春来，又是新的一年。
我们再会在樱花盛开的树下，花瓣飘落发际，零落掌中。
你微微地张着口，浅淡微笑。
只可惜选择的时期无从逃避地到来，势不可挡。
——题记
身着驼色排扣外套的少年独自一人立在站牌下，右手提着一个不大的行李箱，左手则一直放在口袋中。气温依旧很低，他不自觉地往格子图案围巾中缩了缩脑袋，轻缓地呼出一口气，瞬间被凝成了白色的雾气，微风吹拂之下消散而去，不留一丝痕迹。
苦笑了一下，从口袋中掏出一个不大的盒子，他静静地凝视着，思绪早就飘到远处的另一个城市。本来的确是说好后天才回家，可那些千篇一律的走亲访友模式早就让他感到厌倦，便出于私心撒了个小谎提前溜了出来。
他其实不擅长撒谎，特别是在父母面前。
可一想到这样一来可以提前见到她，也就没有那么苦痛了。
三个小时，只要三个小时，就可以再见到她。
暗自想着这样的事情，少年将盒子塞回口袋，从另一边口袋掏出手机。屏幕上清明一片，没有任何来电与短信。虽说是意料之中，可还是有点难言的堵塞。虽说他的确说过类似于“你只要知道我很想你就好”之类的话，但怎么想那都是意有所指，她不会是真的不明白吧？挫败地摇了摇头，若轩依靠上身后的站牌。天空灰蒙蒙的，今日很可能会降雨，不知道J市现在是怎样天气。他皱眉思索着，点开新短信一栏打起字来。
我就要回来了。
不对……干嘛这么早就告诉她？这样不是没有惊喜的效果了吗？笃定地点了点头，将输好的字全数删除，少年又苦思冥想起来。
最近忙吗？都没见你联系我。
呃，这个，怎么看都是怨妇才会说的话吧？他自认为还没有到那么幽怨的地步，只能咬紧下唇再度删除。
困惑地盯着屏幕，若轩感到自己从来没有如此烦恼过。即便是面对疑难谱面和数奥竞赛题，他都未曾无计可施过，没想到竟会因为一条短信的内容而抱头不止。重复着打字又删除的动作，不意间被人拍了下肩膀。
少年惊异地转头，看清来人样貌的同时不自觉地吸了一口气，半晌才缓缓道出一句：“……您怎么会在这里？”
街旁的茶楼这个时节鲜少开张，不过这家店主倒意外地是个勤快的主儿，据说刚过初三就挂回了招牌。若轩跟随老者一同来到包间，主动坐到了下位。见状老者只是半含赞许半无奈地笑了笑，熟门熟路地点了一杯龙井还有数种小吃之后将单子递给了对面端坐的少年：“喝什么？”
“不用。”出于习惯地拒绝，却瞥见老者不满的神色，若轩只能半推半就地接过单子快速扫视，点了一杯碧螺春。
绿茶最近的确是不常喝，因为阿咪总是泡红茶给他，久而久之竟就真的忘了绿茶的品鉴方法，习惯果然是可怕的东西。脑中杂乱地翻滚着乱七八糟的想法，若轩忽然记起自己到这里的理由，方才抬起头来审视对方。老者不动声色地呷着茶水，悠然自得，完全看不出任何有要事的迹象。困惑地翻了翻眼，少年开口：“沈老先生，您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闻言老者的视线从杯中移了上来。
今天他依旧衣着朴素，一身黑色的棉袄配上深灰色长裤，脚下的皮鞋并不新，鞋尖点着些许尘土，看起来好像刚从什么地方赶来。可这些都不在他在意的范围，沈家郁轻巧地放下茶杯，双手在身前交叠成十字，淡淡地笑：“夏若轩，对吗？”
“是。”其实在车站相遇之时便已经反射着自我介绍了一遍，事到如今真的没有确认的必要。若轩简短地回答之后，不失礼数地停顿几秒方才反问，“我已经按您说的到了这里，现在可以说正事了吗？”
“年纪轻轻的何必这么性急呢？”咯咯地笑出声来，老者把眼眯了起来，“还是说，你是赶着去见谁？”
“……！”
“啊，该不会~”从身后掏出一个文件夹，拨弄里头的内容随即抽出一张纸放在桌上朝若轩的方向推了几寸，“是要去见画这幅画的女孩子吧？”
“诶？”
素描草稿翩然展开，尽管中间多了一道折痕依旧没有影响内容的辨认。画中的清秀少年站在窗前自得地拉着弓弦，窗外一片绿树蔓延，零落了几丝春光。笔触是他异常熟悉的那种，自然可以猜出出自谁手，只是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画的，准确地说……他根本没有被这样记录过的记忆！而且……为什么这幅画会在沈家郁手里？
“看得出来你很喜欢她。”打趣一般地说着，沈家郁收起了画作，就那样随意地放在手边。若轩似是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但碍于他人的身份不好表露，整个人都阴沉下来。好在老者并不在意，忽然扯了话题直奔别处，“说起来，有兴趣走音乐的路吗？”
想必那时的自己一定是露出了够傻的神情，若轩猛地激灵了一下。突然把人拉到街边的茶馆，就是为了问他这个问题？要不要这么闲啊……揣摩不到对方的意图，他干脆如实告知：“事实上还不清楚，要看母亲的意思。”
“你什么事情都听母亲的吗？”挑眉，有些讽刺的味道。
“基本上吧。”已经习惯了，不过……除了一件事以外。
淡笑着弯下身子拾起茶杯，沈家郁轻声道出一句：“真悲哀。”
音量虽轻，却不碍于其传入若轩的耳。久黯音律之人听力总是好到让人却步的地步，若轩自然也不例外。本就觉得此行莫名其妙，这下更是郁闷，不满地呷着热茶，不巧被烫到了舌头。
眼观少年想要吐舌降温又无法拉下脸来，只能憋屈地忍着的模样，老者显然是有些幸灾乐祸的。看若轩就快要憋不住的时候，沈家郁适时地起身说去弄点新的点心，才换得若轩那几分钟的降温时间。
再度平静下来的时候，两人都是一副揣测的神色。若轩考量着沈家郁的想法，沈家郁则是在琢磨着别的事情。毫无保留地对视着，视线焦灼，彼此都不愿率先开口。终究还是若轩急于离开，微微地皱眉道：“如果您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我可以离开了吗？等下还有一些事要办。”
“你是个人才。”
指尖刚刚触到一旁的外套，却因为这句话不经意地顿了一下。方才急不可待地想要离开的心情也变淡了些，若轩再度坐回了座位：“您何意出此言？”
左手支着脑袋，右手胡乱地翻着那副画作，老者只是伏着眼：“你和她都是人才，只是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两人都要误了。”
“沈老先生，您到底……！”数落他一人也就罢了，怎么会忽然把阿咪扯进来了呢？
“犯错是年轻人的特权，你不那么觉得吗？”
“……哈？”
眼角扫过若轩不甚理解的神情，老者将杯中最后一口茶喝尽，从身后的提包中抽出一张名片，边递过边起身：“等你看清自己的路，可以来找我。”
当若轩站在单家门前机械地按着门铃的时候，脑中依旧回想着沈家郁的话语。什么犯错是年轻人的特权？什么看清自己的路？究竟是怎么回事……脑中混沌不清，手头的力道就更大了，按得那门铃吱呀作响。
不知过去了多久，这被叫门的那家没有丝毫动静，倒是一旁楼道的阿姨不耐烦地从窗户中探出脑袋嘶吼了一句“吵死了，神经啊！”。这种状况本来很容易延伸成对骂，可若轩那清秀的面庞和无辜的笑容在此时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瞬间让火爆阿姨闭了嘴，还甜甜美美地微笑着关上了窗户。
没有事先联络便回来的确是够惊喜，可他却忘记了一点……
要是她不在家该怎么办。
抬起手腕看表，下午一点三十分，应该算是客人上访的正常时间，叔叔阿姨要上班无可厚非，怎么连她都不在？明明走之前有说过会乖乖地呆在家里等他的。这阵气和上午受的那股连在一起，惹得若轩露出了“凶恶”的神情。烦躁地从包中掏出手机，边默念着“单淩咪你死定了”边要按下通话键。
“夏若轩？啊，真的是你！！！！”
一声爽朗的招呼响起的及时，惊得若轩错按了挂断键。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沈家郁已经够浪费他时间了，这回又是哪个不要命的啊！若轩感到自己长这么大都没有如此明显地露出过露骨的怒气，他恶狠狠地转过眼去，高声落下一句：“谁啊！”
来人显然是被这高昂的音调吓了一跳，半天没能反应过来。倒是若轩自己在看清来人相貌之后平静了些，走过两步缩短两人间的距离：“……张祈？”
“哎哟这位小哥你别吓我好不好……”大概是由于记忆里夏若轩总是那么淡然宁静，使得他无法很快地将那个形象与刚才怒吼的少年联系起来。直到若轩主动探寻之后才回过神来，笑盈盈地迎上去，“真是的，见到老同学第一句也太气派了吧？”
“哈哈哈哈……”无可奈何地干笑，若轩翻了翻眼。
如果是平时我也不会这样吼人啊，该死的！
“怎么，找阿咪啊？”
本是抱着闲聊的心理，哪里知道才出口第一句就损了对方的心情。若轩听到张祈如此自然地叫出“阿咪”这个名字，盛大地丢出一个威胁的眼神：“再说一遍？”
可天下还真有不怕死的人，被那冰冻视线扫过一周，张祈依旧满心欢喜地照着自己的步调接续：“阿咪的话现在肯定不在啦，这两天都在梓然家。你不知道，这两人啊……”
这两人怎么样还没来得及说完，张祈记忆中的文静男生，学校女生心目中的翩翩公子夏若轩就这样一路狂奔离去了。
其实那次发烧早就好了，梓然也多次表示自己已经没有问题。可不知道是被张伯劝的还是出自责任心，我还是一日不落地拜访裘府。我们之间的对话与平常无异，梓然找不到什么询问的切入点，只能被动地接受目前这个状态。
在梓然家也无非就是逗逗小斑，窥视一下梓然的身体状况，顺道督促他做寒假作业。就是这样稀松平常的事情，习惯了倒也挺充实，我便也不想那么多。
上次在医院哭的昏天黑地，本还觉得有些尴尬，可梓然事后却像是完全忘了那件事一般缄口不提，的确是让我好受不少。知道我们的关系不能这样下去，知道必须要改，可……应该怎么办呢？从哪里下手才好？
用饮料罐捅了捅我的肩，梓然在一旁坐下。接过的时候稍稍侧了些身子，挂在身前的钥匙型挂坠就这样掉了出来，在空气中划过一个圈，颤颤巍巍地停留。梓然略显吃惊地张了张嘴，神色复杂。半晌才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将视线全数投在手中的饮料罐上，低低沉沉地说：“……谢谢。”
这个谢谢究竟在谢什么，我不敢去想，便颓唐地握紧罐子点了点头。一来一往，又换来那边一个微暖的笑容。
和若轩交往之后，与梓然的关系便一直不温不火，说实话这点让我不得不介意。一度以为我们两个绝对无法回到现在这个状态，没想到竟然还能保持如此平静的关系，青梅竹马这玩意……真的很微妙。
将没有喝完的罐子放在身边，小斑异常欢快地奔过来想要尝饮料的味道。害怕碳酸弄坏它的胃，我赶忙举起罐子，小斑以为我是小气，满眼委屈地盯着我，低沉地呜咽着，可怜巴巴的模样甚是有趣，我习惯性地去拉梓然：“你看你看，它……”
本就坐的切近，被我这冷不防地拉扯一下，梓然整个人倒了过来。两人都有一手握着饮料罐，只能用另一只空着的手寻找支撑的物件，忙乱之中避之不及，额头就这样冷不防地磕在了一起，撞出了惊天动地的一声。
“嘶——”
“痛！”
两声不同的音节同时响起，两人双双放下饮料罐转而抱头。
“裘梓然，你练铁头功的吗！！！”
“你自己还不是，石头啊！”
彼此毫不客气地对骂着，时间好像回到了从前。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只会对梓然言辞凶恶，对若轩从来都是毕恭毕敬的。这种感觉很神奇，就好像若轩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偶像，而梓然却和我一样是人潮中的一份子。其实梓然的家境如此富足，平日受过的教育必然不会差，按照世间常理他也算是个富家公子，天知道我是哪根筋不对，竟然敢对这样的人恶言相向。初生牛犊不怕虎，应该就是这么回事了。
如果按照这样的速度，我们是不是可以走回从前呢？
不禁这么想，我偏过头去看梓然。本应与我一样气急败坏地捶胸顿足的梓然此时早已换上了崭新的笑容，纤长的手指缓缓伸过，撩起我额前的刘海。一对深色瞳眸渐渐靠近，距离一寸一寸地缩短。指节若有似无地摩擦着我的额角，淡淡地问询：“抱歉，很疼吗？”
那一刻再次真正实感。
我们……回不去。
就在这姿势暧昧至极的时刻，房门忽然毫无预警地打开，风尘仆仆的少年右手依旧握在门把上，双肩由于剧烈奔跑的关系而上下浮动。格子围巾从肩上滑下半片，零碎的长穗在身前摆动，随着呼吸起伏。张伯显然是没能跟上他的速度，过了一会儿才听到咚咚咚的脚步声，还未见到颜面便听到那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少、少爷，若轩少爷……来……来了！”
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个情景，我只能欲哭无泪地看着一脸茫然的张伯。
张伯，关于那点。不用你说……我们也知道了。
此间的气氛真的僵到不行，尽管没有做什么坏事却依旧不敢去看若轩的眼睛。他本不应该在这里，距离他回来还有2天的时间，为什么？
“我找你好久了。”
若轩的音调与往常一样平和，甚至平和得有些过头，连最初因为跑动而产生的喘息都褪得一干二净。
右臂被他拎起，我顺势站直了身子。
鬼使神差地，左手手腕忽然被抓紧，讶异地投下视线，正对上梓然坚毅的神情。
不该产生的动摇逐渐显现，将那片粉饰的平静分崩离析。
呐，我们又要……回到原点吗？
（TBC）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Circle 24. 动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