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七十载》1O62

140、一个量杯

　　又到了每周一次的组会时间。

　　组会上，周老师谈道，即便10nM小分子药物和10nM抗体药物偶联物的效果相同，也还是说明抗体药物效果更好，因为10nM含的偶联物更少。我多想反驳，但我已经没了当初那股少年意气，那股对是否对错的固执坚持的雏勇。私下再纠正吧。

　　终究还是没说，有种“抬杠”的嫌疑。

　　又想跟云姐解释，一想到云姐多少对我的话有些怀疑，终究还是没说了。跟鹃姐说吧？又像是一种私底下提他人过错、不当面纠正的小人作态。跟宇文讲？那纯粹是卖弄才学了。

　　下午大提质粒，离心后的菌液上清倒在废液缸，云姐停在我身边。我以为她在观察我，便问：“师姐，咋啦？”

　　“周老师不说了（菌液）不能直接倒（下水道）吗？不是说可能诱发噬菌体吗？”

　　“待会儿我会加84的，”往菌液里加84泡着，这是组会上周老师提到的方法，我不知哪来的底气，反问：“那不这样做，那你说怎么办？”

　　我回头看了她一眼，她乜着眼、一副无可奈何、“不知说你什么好”的意味，

　　云姐向来气势足足，今天不知怎么，语气怯弱，喃喃道：“可以用个瓶子集中收起来的。”说完便自干自活。

　　倒上清时，回想刚才的场面，对师姐实在缺乏尊重，语气过于冷峻。头脑还是不够开放，有些自以为是：周老师不是这么说的吗，还有什么问题？转念一想，或许我理解的不到位、不全面？

　　等云姐稍闲下来，“低下头”问：“师姐，那——这些还残余菌液的离心管怎么办？”

　　“用84泡着呗。”

　　临近下班的点，云姐凑到宇文身旁，给他看手机上的图片，说：“谁用了量筒没拿回来啊？”我附了过去。图上是一个量筒，标有“卜融课题组”的黑色签字笔字样，附文字：怎么放在Ben课题组？——Ben课题组一位马来西亚人在研究所群里发问。

　　宇文、鹃姐、云姐我们四人今天都未曾去过他们实验室，更别提将东西落在那了。周老师在远处的bench上严肃道：“这事情必须得说清楚，出了事很麻烦的，不是我们拿的，也得在群里说明白。”似乎没人重视她的话，自顾自地讨论。周老师又特意点了宇文一句：“你是实验室管理人员，这种事情你得敏感起来，学会处理，尽快让自己成熟起来。”

　　宇文回道：这东西的确是我们课题组的，但我们组好像没人拿过去，若有人借用了也希望能还回来，谢谢。

　　“这事其实很简单，谁拿过去的，认领一下事情也就过去了，到时要查起监控，一下子就能查到。”周老师课题组自己的群里提出解决办法。

　　我背着包，撑着伞，微雨中前行，心想，为什么成年人要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如果是小孩，不就是拿回来、就完了吗？或许她还有别的、我身在低位看不到的考量吧？比如N95口罩事件。

　　不久，马来西亚人在群里笑着解释：自己见实验桌上有个陌生的量杯，以为有人刚刚在旁边做实验落下的。如果做完了，不知道是不是忘在这了；如果没做完，他就不动这个量杯了。

　　而宇文又收到到他们组里一位中国人的解释：他中文不太好，有时候说话我们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希望你不要介意。

　　原来人家背后有这么体贴的考量，但由于缺乏表达、才招致误会。有点温情，又有些悲哀。周老师也常常误解我的好意。当然，我也误解过周老师的好意。

　　过会儿，宇文发问：急急急，大群里怎么回复？

　　云姐只道是：“不用理他，这人有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