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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未必不是好事 ...

  •   上上周,女魔头让大家清点库存,该买的试剂耗材买起来。没人放心上,除了我。上周五组会,女魔头让大家下周一确定好,依旧没人放心上,除了我。

      周二女魔头大发雷霆:“你跟他们说,到时明年1-2月份不再采购看他们怎么办!”这是宇文从办公室出来后传达的原话。

      她的愤怒,我很能理解。她想,自己是PI,下属理应服从安排。她可能不知道,不能以身作则的领导,很难受到众人爱戴。那年我研三,是组里的大师兄。研二的蛮师妹出身很好,本科是重点院校毕业,名校毕业的人多少有些骄傲——我自然也不例外——这份骄傲源于自以为懂得对方盲区内的知识。

      那还是研二的时候,刚进阳老师组。阳老师见我主动积极,将我托给组里最上进的一位师姐邢晨雪。师姐特地花了一天教我western blot,我并不感激,因为我原本就会一部分。我常常在她的操作中看出许多漏洞,一开始师姐总会谦虚询问“有什么问题”,这样次数多了,让我对她有些看不起。

      对别人的轻视、否定是一件皇帝的新装,自以为包裹得很好,殊不知这轻蔑的态度在别人那一览无余。雪师姐当然感受到了。我不服她,她只是一心想着把所知所学传给师弟师妹,可没想到竟被师弟给轻视、否定。没有人会喜欢被否定,特别是你做什么他都要从中挑出点骨头,即便那骨头原本就存在。之后,我俩开启了长达半年的战争,时而冷战,时而热战。冷战是:没事的时候互不交集,见面也不打招呼。热战是:出现问题的时候,各自为营,互不让步。后来我暗暗发誓:以后我有师弟师妹,即便跟他们关系不好,但还是会把实验技术传授给他们。

      我还是过于乐观了。乐观持续到我进了新的课题组张老师组后遇到蛮师妹。蛮师妹的境遇与我类似,刚进实验室,三四个月后面临开题,焦虑不安。我一看到她,便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恨不得让她避开我走过的弯路。

      “师妹,你别急,我之前跟你一样,你跟着我慢慢学,不要太焦虑了。”我尽可能沉着道。

      “我知道。”蛮师妹笑得很欢,语速很快,透着焦虑,“就是我想快点把细胞做上,再过几个月就要开题,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会。”

      “你到时先跟着我看几遍,等熟练了就可以自己动手操作了。”我强笑着。

      “我知道,可是我要动手才能学会。”

      我终究没能说服她。结果是,她的细胞经常污染,她消化的细胞一直掉不下来,于是细胞房总是有她“咚咚咚”用孔板拍桌的声音,她测蛋白浓度、看错比例、测一次用了一整盒试剂盒,她从-80度冰箱拿出细胞后、慢悠悠在那找自己的细胞、却不知解冻后的细胞重新冻起来、以后便难以复苏。起初,我指出她的错误(她接收到的信息是,我一直否定她),后来屡屡被她误解,甚至被冠上“师兄PUA我”的罪名后,将我整个人搞郁闷了,也是这时,我终于明白晨雪师姐当时的心境。再后来索性撒手,只要她不影响我的实验,关我什么事呢?

      给自己立下“井水不犯河水”的条约后,的确心态好了很多,但蛮师妹的实验规范总达不到我的要求,或是玻璃板没洗干净,或是东西用完不放回原位。多少战争场面,以后有机会再补笔吧。

      值得一提的是,蛮师妹刚跟我学western blot、qpcr时,就透着一股傲慢,让我极不痛快,但想到晨雪师姐,我只得忍着。

      报应。

      我要求师弟师妹紫外照完超净台后及时做,不要耽误别人时间,自己却常常一个台子照一上午。

      要求他们珍惜抗体,多次重复利用,自己有时却用了一次就扔了。

      要求他们试剂用完放回原位,自己却常常把抗体放到自己盒子。

      要求他们不要乱动别人冻存的细胞,自己却扛着“分配一下每个人的位置”的旗帜,把蛮师妹的细胞放到别的位置。那天,面对蛮师妹还挺不好意思,谁知她大气挥了挥手,笑着:“没事。”

      我看到她身上闪光了一秒,接下来又被她的马虎掩盖。

      周老师在组会上严肃道:“那个冰箱不是让你们放动物尸体的,实验完要及时处理。”然后又朝着云姐笑着谜语了几句,画外音是:“老板可以放,员工还是得按规矩来。”

      后来我又陆续发现一直震动的涡旋仪,电子天平上的粉末,放了好几周的含溶液的烧杯。我犹豫着要不要在群里提醒。但终究还是放弃。结果证明,放弃,是个明哲保身的选择。那一段时间,周老师、云姐、甚至鹃姐一直在给我纠错,如今我出来提醒,倒不像公正严明,倒像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到时再激起他们不快,“冤冤相报何时了”?

      问题是:当对方时不时找我的茬,我该怎么办?

      我要继续找对方的不是吗?人很容易陷入报复的倾向陷阱里,于是“冤冤相报何时了”。后来,我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局者渐渐成为旁观者,我看着云姐、鹃姐、周老师三人“不暇自哀”、无暇自省,互相挑错,有一种悲悯的感受。后来,我不再关闭别人通向我的“否定通道”,I\'m open-minded,我决定从他们的否定中汲取进步的力量。

      后来,我决定不再为琐事争论。不涉及根本利益,就按对方的来做吧。

      后来,我决定不再争对错。心里有自己的判断就好。

      后来,我也不再因不被理解而愤愤不平,我开始能做到心平气和。

      周老师在群里提问,没人回应。或许她不在意这个,又或许她在意但永远坚持“我明明对大家这么好,尽心尽力为课题组付出,为什么大家看不到”而永远不知道为什么“没人回应”。

      经受社会毒打,开始从强烈的自我意识中走出,看到过去自己的局限,有的人快四十岁还不懂反省,而有的人在二十岁就已经经历了不懂反省带来的惨痛教训。这,未必不是好事。

      要是故事写到此处,戛然而止,或许也未必不是好事。然而未发生的,仍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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