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州八中》芊绵

2、方琅（一）

　　入学流程不算复杂，递交了事先准备好的材料后就去分好的班级区域排队等候，会有专门负责的社团将他们带向教室。

　　新C1班。何华并不意外C这个班级等级。

　　齐州八中的学生大多非富即贵，全国最顶尖的生源几乎都汇聚于此，前面的A和B基本全是家里打点好关系的天之骄子们，剩下家境相对来说不那么扎眼的学生就自动分在C和D两个班级。

　　何华看着A和B班的叽叽喳喳相互认亲的天鹅们，眯了眯眼。他是普通的家境，父母都只是临市的中学老师，宋扬双亲离世，更是条件一般。

　　所以，他们都属于所谓的“贫优生”。而贫优生们除了在开学放榜时因为在最顶端而备受瞩目几天之外，便很少有新的消息出现在大家的视野中。

　　少数往往就是异端。

　　从何华站在C班区域开始，就明显的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劲瘦挺拔的男孩没有和任何人有交流，带着口罩也能看出来气质超群，他安安静静的，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左顾右盼，眼睛低垂着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旁边A、B两班传来窃窃私语，但与其说是“私语”，可那音量实在是过于刻意和明显。家境优渥的女孩子们除了分享今天早上家中佣人准备的咖啡面包之外，交头接耳的焦点就是“那个好看的C班帅哥”“怎么是C班的啊，看来是‘那类’学生吧......”

　　开学伊始，两类班级间的鸿沟无形之间已悄然建立。碍于这个奇怪但又默契的氛围，还没有人上前一步搭讪，只是肆无忌惮的三言两语时不时的飘进何华的耳朵里。

　　前面的带队助教正在核实名单，何华听见助教们的只言片语：
　　“怎么C班这位还没有来......”

　　何华不感兴趣的收回注意力，腹诽着那个迟到的倒霉同学害他站在这里听隔壁班女生说废话。

　　趁着助教们没有功夫管新生们的纪律，从来不知收敛为何物的小姑娘们索性放开了声音：

　　“帅哥，你叫什么呀？”
　　“哎呀狄娜你叫他干嘛呀又不是我们圈里的......”有女生立刻故作不赞成的拍了拍笑嘻嘻的朋友。

　　啊，又开始了。

　　何华磨了磨后槽牙，压抑住了心里的不爽和烦躁，索性装作没听见继续发呆。

　　那个叫狄娜的女生见他没反应，有点拉不下脸，便上前一步跨进C班，竟想要动手拽他的卫衣袖子。

　　“狄娜——”

　　这时，一个女生的声音从A班队伍里响起。亮丽曲卷的长发从人群中穿过，一个气质看起来很成熟的漂亮女孩走了过来，何华甚至还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精致的香气。

　　“再乱跑的话助教会来训话的，回去吧。”女孩轻轻开口，狄娜就乖乖的站回了B班。

　　看来是早就认识。何华看着两人心里想。

　　“抱歉，狄娜之前在校门口就注意到你了，所以想和你认识一下，希望你可以不要误会。”女孩转头看向何华，略表歉意的向他致意。

　　何华没有在新学校当刺头的想法，所以他眨了眨眼，用更温和无害的嗓音回复她：

　　“没关系，我也是没有听到。我叫何华。”

　　此话一出，周围保持默不作声的人群立刻嗡嗡的炸开了锅。

　　“何华？照片墙上排第二的那个。”
　　“我也看到了，长得是挺帅的。”
　　“好像是临市的，不是和咱们直接从八中初中部直升上来的。”
　　“那狄娜找他干嘛？她们几个不是从来不和别人主动搭话吗......”
　　“你说呢？毕竟是‘公主们’啊哈哈......”

　　窃窃私语戛然而止。面前的女孩非常合时宜的开口：“我叫刘思然。我们大部分都是从初中部直升上来的，所以狄娜他们不认识你也正常。”

　　“你是和我挨着的那一位吗？”何华得到了入学来的第一份有用的情报。面前的女生看起来是之前的风云人物了，和她打好关系对自己也没有坏处。何华了然，便难得主动开口，想要继续和对方聊下去。

　　刘思然点了点头，微笑着和他搭话：“对，我是第三名。其实我们前面的第一名也是初中部的，只是她中途离开了学校，我们也没想到她会回到八中......”

　　何华怎能听不出她话里有话，便将头靠了过去，表示自己有兴趣听下去。

　　那个第一名，何华看到照片的第一眼就觉得不舒服。自然不是对方过分漂亮的脸蛋，而是那种气质隔着一张照片便隐秘地让他感到侵犯和中伤。

　　气质太扎眼了，何华不止一次想过。

　　像头小狮子一样。

　　第二、第三名是两位赏心悦目的帅哥美女，凑在一起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

　　刘思然看了看周围，似乎是满意自己的成果：那个叫“何华”的男生自然而然地和自己说上了话。

　　刘思然观察了一段时间，年级里应该不会有比他更惹眼的男生了，虽然有点可惜，“贫优生”注定是被针对的少数派，但看在对方帅气的外表，刘思然早已下定决心要和对方打好关系。

　　长得好看、成绩好，既是放在身边当个漂亮的摆件也是不错的。想要继续在这所关系复杂的学校里立住脚，需要不断武装自己的人脉和团队，毕竟那个人......刘思然按下了心中的想法，两个人各怀鬼胎，继续闲聊。

　　“你们认识？”

　　“嗯......不算太熟啦，毕竟她有点，怎么说？不太合群？”刘思然俏皮地向他眨了眨眼，后者深邃漂亮的眼睛直勾勾地对上了她，她感到有点热，便低下了头，用不经意的语气说：

　　“毕竟那位是‘王子’嘛，和我们不熟也正常。”

　　王子？一个女生被叫这个称号？何华觉得很有意思。

　　“但是我以朋友的身份和你多说一句哦，‘王子’只可远观。你还是和她保持一定距离好一点。毕竟家道中落的‘王子’也不是那么......”

　　忽略对方私自将自己划入阵营的不适感，何华感觉这些话意有所指。

　　对方好像也是意识到自己话说多了，便有点懊悔地弥补道：
　　“我也不是在说她坏话，但是你多注意点也是没有坏处的。”

　　不是说坏话？那是干嘛？何华不以为然。女生间的八卦他一般是没有太大兴趣，但现在用来打发时间倒是刚刚好。

　　就在两人继续说下去时，背后一略低的女声响起：

　　“刘思然？”

　　何华感觉身边的女生好像不可察觉的抖了一下。对方显然知道是何来人，便扬起了嘴角转身打起了招呼，语气充满了惊喜和熟稔：

　　“方琅，你怎么也来了？”

　　方琅？那个第一名？那个“王子”？
　　何华和周边的学生一起投向了视线。

　　女生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衣外套，里面是一件看不见logo的黑色T恤，黑色的帆布包松松的挂在肩上，身量足足高了旁边女生半个头。裹着水洗牛仔裤的两条腿又长又直，从容不迫地穿过人群，站在两人面前。

　　何华恍惚间只感觉到，那张脸似乎比照片的冲击感强了不少，五官明艳的好像当面给了他一记直拳。

　　英气的眉恣意的挑了一下，像是对什么东西略感不屑:

　　“你来C班干嘛？”

　　言简意赅，但语气里满是明晃晃的敌视和挑衅，没有给对方半分脸面的意思。

　　刘思然镇静地重新挂上笑容，虽然看起来并没有在意对方的态度，但在外人看来，气势已经被人压了一头。

　　“没干嘛，就是好久没见了，想和你打一声招呼......”

　　好笑了，刚才还说人坏话呢，现在又是在干嘛？

　　方琅抬起胳膊，似笑非笑地指了指旁边看热闹的A班区域，咬字清晰并且缓慢地说：

　　“不是很想理你呢。”
　　“滚回去。”

　　全场人安静如鸡。

　　这哪是帅气的王子？何华心道。

　　这简直就是漂亮的流氓。
　　这便是何华对方琅的第一印象。

　　方琅弯下腰，盯着刘思然难看却强装镇定的脸，一秒，两秒，三秒......几秒的时间，空气却浓厚的像是能拧出水，压得在场周围人都有点喘不过气。

　　片刻，她轻声说：

　　“心理素质挺好哈，以为我不会当众拂你面子？还是觉得我好欺负，是吗？”

　　说罢，她抬起头，环视了一圈，朝着狄娜的方向，露出了判若两人的灿烂微笑。弯起的眼睛配合上扬的嘴角，愉快地打起招呼：

　　“哦哟，大家基本都在呀。”

　　A、B两班没人回应她。

　　看来人缘是真的很差，何华得出第二个结论。

　　正忙着给人下定义的何华没有注意到，自己那过于率直的目光活像是炽热的两道激光照在别人后脑勺上，想不发现都难。于是方琅转过身，终于分给了旁边这个看着有点神经质的男生一个目光。

　　“好看吗？”

　　何华没想到她会直接对上自己，饶是他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脑袋里弯弯绕绕一大堆，各种预设的满分答复像是浆糊一样搅在一起，伶牙俐齿不复存。

　　最后脑袋里浮现出的只有眉毛、眼睛、白衬衣这些碎片画面......

　　最后，他脱口而出一句惊天动地的结论：

　　“好看。”

　　何华是典型早熟聪慧的小孩，从小到大无论多尴尬的场面他都可以精准的蹦出几句话调节气氛，他本人也深以为然。所以，此时此刻的他，是真心实意地想拍死自己。

　　被人夸了“好看”的方琅也没有表现得不自在，她十分坦荡且理所当然地接受了新同学地夸赞，刚才有些操蛋地心情也有了好转的倾向。

　　“谢谢，我知道。你长得也挺好看的。”方琅自认为礼貌性的回复，即使她根本没思考带着口罩的人到底长什么样子。她直接越过直直的杵在原地的新同学，继续向前走，在助教处报道。

　　“同学你第一天就来迟了？”
　　“哎呀老师我真不是故意的，骑车来的难免会堵......”

　　......

　　队伍前方的话零星的飘进何华的耳朵，但是那双原本白净的耳朵因为主人脑子里360度循环立体播放“你也很好看”而红的发烫，这些话语经过耳朵时仿佛也沾染了高温，然后变本加厉的把男孩的脑子烧成一锅粥。

　　真的很好看。这是何华模模糊糊中下的第三个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