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仙农》二九木一

3、第 3 章

　　送别徐总二人，贺芝言将刚签好的合同收进随身的挎包。恰好张大爷走进来，“你这果园可算是有客人了，我还以为你也要学张鹤亭那老家伙呢。”张鹤亭就是果园的上一任主人，和贺芝言不知道跨了几十届的大学校友。
　　张大爷并不知道贺芝言摆摊的事，她也没打算解释，“这不刚打理好嘛，过两天就该您忙啦。”明天开始庆隆就会过来拉货。现在合作商少，她没有合作的物流车，因此就麻烦庆隆的物流车帮送一趟大学城，左右都顺路。
　　张大爷在一边的沙发上坐定，“忙点好。那老家伙果园打理的不行，几十年了都那样，果树都要死不活的，几年就要换一批树。”他虽嘴上不饶人，眼里却溢出一汪泪。他们是堂兄弟，从小一块长大，现在张鹤亭一家出国去，也不知什么时候还能再见。
　　过了好半晌，他手在眼睛上揩了一下，“哎，老喽。”
　　他姿态已显，看上去老态龙钟，身形又瘦弱，像是一棵干枯的大树。
　　贺芝言欲张嘴说些什么，最终只是轻轻叹息一声。人类年华易逝，远不如一棵树活得久，但是若遇到困境，一定会比草木更容易脱险。她曾见过奇迹的诞生，因此从不轻视任何一个生命。
　　“现在科技这么发达，视个频就能见到啦。”她说。
　　“你们这一代多幸福，我们那时候……”张大爷又不自觉地忆往昔。贺芝言听着这一切并不觉得烦闷，相反，她觉得倍感亲切，过去的日子仿佛又重现眼前。
　　“小贺老板，你历史学的蛮好呀，现在好多孩子都不晓得那时候的事。”不论自己说什么，贺芝言都能应答如流。
　　“我挺喜欢那个时候的。”贺芝言目光落到窗外，虚虚搭在一点，仿佛隔着影影绰绰的光影看到某一个年代。“不过还是现在好。”她收回目光，笑了笑。
　　“是呀，还是现在好啊。”张大爷唏嘘，心中却是自己年轻时的样子。
　　贺芝言最大的优点就是从不过多留恋过去，只注重当下，偶尔展望未来。
　　父母长兄常说她‘心大’。却没人知道她这般只是因为草木生长不可逆，与其回味过去的绿洲，不如自己亲手创造一片绿地，所以她豁达。
　　中午去张大爷家混了顿午饭，等到太阳快下山她才拎着东西从果园离开。
　　乘着末班车从幸福站到大学城夜市街，中间转了趟车，路上花了一个半小时，等见到董倩和刘大头，天都已经黑了。
　　夜市正是热闹的时候。
　　“老板，今天怎么没出摊？”路上有人认出她。两个大男生都身穿篮球训练服，个子也不矮，其中一个头戴发带，看着青春洋溢。
　　“最近都不来啦。”
　　“啊？那想吃你家水果怎么办？”发带男顿时‘哀嚎’起来。
　　“可以去14号和27号摊位上买，那里有我家果园的水果。”贺芝言往身后的方向指了指。
　　发带男身边的朋友将手机在手中打了个转，“可以加个微信吗？”先说话的发带男立刻揶揄地撞向他的肩膀，他又忙着解释，“果园不是都有采摘体验嘛，我们想去体验一下。”
　　听他这么说，倒是给了贺芝言启发。她前段时间只顾着养护果树，还没具体规划果园的营业方向。
　　打开二维码递过去，“过段时间还可以网购。”
　　顺利添加好友，看到消息界面写着‘江大--贺炯’。“下个月果园营业了我会发朋友圈，到时候还麻烦你帮我宣传一下，给你折扣。”她笑了笑。
　　“那多谢啦。”他在手机上扫了一眼，发现对方的名字叫‘小仙果园’，朋友圈里只有一页白。没能得到对方姓名的贺炯有些失落。
　　“老板也是江大的吧？我们是经管大四的，老板你呢？”旁边的发带男立马接到。
　　贺芝言顿了顿，这时候再不知道对方什么心思，她枉活这么多年。“Espa?ol.”（“西班牙语。”）
　　“什么？”男生表情茫然。
　　“小语种？”贺炯道。虽然没听懂她说的是什么，但是并不难猜。
　　“对啦。我还要去找朋友，先不聊了，祝你们玩的愉快。”他们此刻正站在一家射击摊前。对几人摆手道别后，贺芝言毫无留恋地转身大步离去。
　　留下的两人也很快投入到自己的游戏中，子弹从道具木仓中射出，擦过气球边缘最终落到木板上，“啧，臭手。”他将道具木仓搁置在一旁，看到贺炯对着手机愣神。
　　“老贺，嘛呢。”看到贺炯的手机页面还停留在‘小仙果园’的朋友圈页面，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一看就是工作账号，兄弟，收收心吧，没结果。”
　　贺炯将手机按熄，“涛，我失恋了。”他头歪向文涛，嘴角下撇。
　　“靠，别gay我。”他一把将贺炯的头推开。
　　“哎？小帅哥，失恋了再来打两板，给你打折。”老板笑呵呵的说。
　　然而贺炯已然不想听到‘打折’这两个字了。
　　“五折，五折，全场五折。”熟悉的摊子前播放着熟悉的宣传语。
　　贺芝言把手提的泡沫箱放到一边闲置的椅子上，“今天生意怎么样？”
　　“还可以。”董倩把手机塞进腰包，“带什么好吃的来啦，贺老板，你怎么都不发朋友圈呀。”
　　“给你拿的草莓和小菜。”她把胶带撕开，泡沫盖子打开后是一层摆放整齐的红润草莓。“没什么发的呀。”她都习惯写日记，记录作物生长过程。所以说文涛还真是错怪她了，贺芝言只有这一个帐号，账号名字是早上到果园以后改的。
　　“哎，这么好吃的东西，以后就吃不到了。”她吸吸鼻子，本意是装可怜，没想到吸入满腔果香。
　　“你想吃什么就告诉我呀，我给你送过来。”贺芝言双手背后收拢碎发，几下就将马尾盘成一个发揪。天气闷热，束起来清爽些。
　　“那怎么好意思”，她嘴上这么说着，手上已经拿起一个草莓吃起来了，鲜美的果肉在嘴中竟然舍不得咽下，她忍不住发出一声猬叹，“说真的，我觉得你卖的水果不单是味道好，就连水果功效都特别夸张。”她孕期时常便秘，不敢乱吃药，因此身子疲乏的很，只能适量吃些水果，效果也不是特别好。但是每每吃过贺芝言拿来的水果，身子骨总是比之前舒服。
　　“那你多吃些。”贺芝言笑说。
　　“哎呀，我没开玩笑。我老公也这样认为，是不是，大头。”她坐在贺芝言边上，怕贺芝言不信，又向刘武求证。
　　“倩倩现在别的水果都吃不下了，贺老板你可是把我们的嘴养叼了。”刘武身形魁梧，却长了一张亲切的娃娃脸，说起话来带上夸张的肢体动作，特别惹人开心。
　　贺芝言毫不谦虚道，“那遇见我你们也算是有口福了。”果树都被灵芥空间滋养过，因此品类特性也大大提高，可以达到滋补的水平。
　　“那当然，那天我还和大头说，要不是遇见你，我这怀孕期间都不知道怎么挨。”董倩说着，又捏起一粒草莓。
　　许是刚开学的原因，夜市街上年轻面孔随处可见，烟火气下伴着这些充满活力的身影，令人心生向往。
　　“年轻真好啊。”董倩双臂向上牵引，坐在原位扭了扭腰。
　　贺芝言眼中藏着笑意，“你也正是好年纪。”她语气真挚，于是逗笑了董倩。
　　“都三十岁了，人生过半。”说着，她看向贺芝言，面前的少女皮肤紧致白皙，一双眼眸清透夺目，是一副年轻模样，“你这样才是好年纪呢。”
　　灯光下，贺芝言以手掩面，“每个年龄都有不一样的好。”
　　“是啊。”董倩似乎被说服了，又或者她并不十分在意自己的年纪。
　　人生中的每一天都不可能重来，只有愚蠢的人才会为年龄所困。
　　又或许，足够大的年龄会成为一些人耍无赖的依仗。
　　嘉禾园12栋楼下停车场，不够宽敞的场地前围绕着众多人，人群中央的是两名身穿制服的警员。
　　“宋大爷，您这么做是不对的，您这是违法行为，危害社会治安……”
　　“放你娘的狗屁，老子想拿自己的车，怎么就违法了。”宋老头吵吵嚷嚷地，手上还拿着扳手。
　　这老头搬不动贺芝言的迷你轿车，就想要拿扳手把她车轱辘拆下来。但小区里还是好人多，有人发现他的恶劣行径，立马打电话报了警。
　　“我们可以联系车主，但绝对不能采取暴力行为。”
　　宋老头挥着扳手就要上前，被旁边一眼疾手快的大哥给按住，三两下就把他手上的扳手卸下来。“你可不能袭警啊。”
　　两位警员松了口气，这宋大爷年纪大，看上去骨头脆，他们碰都不敢碰。
　　“今天那死丫头要是不把车给我挪出来，我跟她没完！”老头挣脱热心大哥的桎梏，说着就要往地下躺。
　　贺芝言就是这时候到的，她一接到居委会电话就连忙往回赶，董倩要请她吃宵夜都没顾上。她心里憋着不快，因此面上显得阴沉了些。
　　警员顾及老头年纪大不好出手，贺芝言可不在乎那些，在她这里，除了未成年可以有优待，其他一视同仁。
　　“宋维邦，你不要在这里倚老卖老，这停车位是我的，我的车在这停到你入土你也得挺着。”她站在人前，语气平稳，若是忽略了说话的内容，听上去跟问菜价几何无异。
　　上了年纪的最是在乎‘死’这类的话语，于是宋老头一时忘了自己的目的，“你说谁死，你死了老子都要活得好。”
　　他这胡搅蛮缠的样子着实令人心生厌恶。
　　“宋维邦，注意你的言行，你这么大岁数的人欺负一个小姑娘你好意思吗？”其中一个年龄稍长的警员说到。
　　“我呸，一群败类欺负老人啦，有没有王法啦。”他看没人帮他，立马心生主意，“今天要是不给我个说法，我就不活了，死也不放过你。”说着，他恶狠狠地盯向贺芝言。
　　若贺芝言是个普通人，此刻定然会被他‘威胁’的毛骨悚然，但宋维邦这主意显然打错了。
　　“左右你也没几年活头了，不如早些走。”路灯将人影拉长，众人再一听她这平淡无波的话，不知怎么的，都觉得脚底沉得慌。
　　她身形一转，不再看地上那糟心玩意，语气也变得更柔和坚定，“两位同志，这宋维邦经常占我车位，我只有一个诉求，那就是希望他不要再将车停在这里。我听说他和儿子住在一起，只要他儿子能写一份保证书，那我可以不追究今天的事情。”
　　两位对视一眼。这事说好办也好办，但事情发生这么久都不见老头家人过来，显然家里也没人愿意掺和这事。老宋头威名远播，在他们片区也算是重点关注人物。
　　无他，今天抢人家瓶子，昨天打人家宠物狗……虽然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一桩桩一件件叠加起来也着实令人头痛。
　　而其中侵占他人车位，这可算是其中最大的事了。
　　“不行，不能告诉我儿子。”老头一听立马急了。
　　“怎么着，嫌丢人了？”
　　“告诉了他也未必愿意来。”贺芝言轻飘飘的补刀。
　　小区里有点新鲜事发生传播速度之快令人咋舌，这不就有好事者录视频发到小区业主群去了。
　　这不，这边还没等到宋老头的儿子，贺芝言手机上就接到了房东文婆婆的电话。
　　文婆婆讲话一贯细声慢调，现下却多了几分急促，“小贺啊，你这个事解决了没有，需不需要文良过去。”文良是文婆婆的小儿子，住在这附近的小区。
　　贺芝言捂着电话往一边人少的地方走去，“我没事的呀文婆婆，您和文爷爷身体还好吗？我过几天去看你们好不好。好，我晓得照顾自己……真的不用文叔叔过来……婆婆您早些休息，晚安。”
　　她这边挂了电话，那厢宋大爷还在地上撒泼打滚。贺芝言看过课表，发现明早有早课，她也懒得在这里耗着，“两位同志，麻烦你们跑这一趟，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尽快回去休息吧，这边我会让我的律师和宋维邦沟通。”
　　两个警员一愣，显然没意识到事情走向这么快就变道。再者，怎么看贺芝言都不像是有律师的样子。
　　事实上，贺芝言的律师也属于她留给自己的‘遗产’。
　　这事说来话长，以后再细讲。
　　宋老头显然也认为贺芝言是在诓他，整个人往地上一摊，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这时一个身穿短袖短裤，脚踩拖鞋的大肚子男人拨开人群挤了进来，他额头上挂满细密的汗珠，“爸，你这是干嘛啊，你说你就不能消停一天吗？你再这样敏娟就要和我离婚了！”
　　老宋显然不吃这套，他摆摆手怒目而视，“离婚？她敢，看我不修理她。”
　　“爸！”小宋心急于自家爹的口不择言。
　　要说之前抢占车位对于围观群众只是小事一桩，那么此刻公公‘修理’儿媳就是扔在汽水里的曼妥思，轰地一下就炸开。
　　“这什么年代了，还搞旧社会大家长那一套呢？”人群中传来一声冷嘲。
　　“就是，分明就是老无赖。”
　　人群议论声骤然大起来。老宋和小宋势单力薄，很快就失了话语权。
　　“大家误会了，我爸这人就是心直口快，他在家里不这样。”
　　谁信啊。
　　很快，老宋就被叽叽喳喳的话语气得心口发颤，整个人抑制不住地抖。两位警员见状急忙制止围观群众，“明天还上班上学呢，诸位尽早回去休息吧。”
　　“哎哟，老头装上病了。快走快走，别给讹上。”这话比警员的劝阻有用，众人立马作鸟兽散。
　　贺芝言靠在车前冷眼看着小宋给老宋顺气。两位警员在一边守着，过了好一会儿，老宋恢复如常。
　　小宋从口袋里抽出一盒烟，递过去，却遭到拒绝，“真是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嗨，你这当儿子的没事也给父亲讲一讲道理，不能总这样啊，你看这个月才过几天，我们都来四趟了。”
　　“是啊，我们倒不麻烦，最重要是不要给人民群众添麻烦，这都在一个小区住着，是不是？”
　　“还有，你写一份保证书明天送到物业去，保证一下老人再不过来占车位。”
　　“是是是，两位教训的是，我回去就写。”小宋抹了一把汗，身形比来时弯了几分，配上那大肚腩，显得十分滑稽。
　　贺芝言见多了这种人，在某一个时期，大街上似乎随处可见，他们说这是为了‘讨生活’，她那时候并不能理解，毕竟，神仙活着很简单。眼下她却有了一丝触动，虽然对这个场景下的人物有些厌恶，但不得不承认，她从其中看出了牵挂的意味。
　　警员问过贺芝言，得知她也没什么疑义便去其他地方巡逻去了。无法，天气炎热，闹事的比冬日多了几成。
　　“宋先生，如果宋维邦再占用我的停车位，并试图损坏我的充电桩，那么我会依法起诉他。”充电桩是贺芝言买车后自己安装的，为了这个她跑了好多次，又联系物业又征得卡宴车主的同意。毕竟不少人担心充电桩或电动车自燃，因此费了些功夫。
　　小宋没想到一个小女娃有这么强的气势，见自家老爹又要说些什么，他急忙捂住老宋的嘴，架着他连忙回家。
　　回到家中又是一番血雨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