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焚骨化春

8、第八章

　　08.
　　李洸回到了最初的状态，好像那天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但也是自那天后他每天都很忙，有时要很晚回家，李洸会百忙中打电话给小光，叮嘱他晚饭的事，让他自己去买点好吃的，自己就在厂里吃了不用管。
　　语速很快，没过一会儿电话就挂了。小光嗯嗯嗯地点头应着，继而拿着钱跑去菜场，然后又跑回家找邻居，向邻居学做饭。
　　外面买饭贵，他舍不得花钱了。
　　但他厨艺不咋地，吃着自己做的饭总是让他面色凝重。

　　小光这段时间也忙。
　　他接了阿球说的那个活，时不时要夜里溜出去，跑去给人送货。
　　运输工具阿球提供，他只要达到指定点给人把货送过去就行。
　　于是小光每月照例拿出一部分工资交给李洸时，李洸都会震惊地问他：“你涨工资了啊？每月钱那么多。”
　　小光点点头：“是啊，以后就是我养你了。”

　　本来没出什么岔子，小光一边赚钱一边攒钱，心里敲着算盘，这日子也就勉勉强强平淡过了。
　　但有句老话说得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李洸这段时间累，睡眠也不好，似乎总是做噩梦，这天夜里小光溜出门时，蹲在床边看着李洸看了很久。
　　他悄悄伸出手指想要捋平李洸拧在一块儿的眉毛。
　　“李哥李哥，你不要担心。”小光悄声说，“我会把钱还清的。”
　　那天夜里十二点，他轻手轻脚出了门。
　　阿球坐在面包车副驾上等他，等的困了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哈欠打到一半瞥见他来了，阿球说：“总算来了啊。”
　　小光没理他，坐上驾驶座上问了句：“去哪?”
　　“黄沙码头。”阿球继续打着哈欠，脑袋向后一靠，“走吧，送完这批回家睡觉了。”
　　面包车在寂静无声的小路上缓缓开起。

　　这次送货的地点有些远，小光不认路，阿球坐在副驾上给他指路。
　　“前面左转。”阿球看着窗外的街景说。

　　他们到达码头，把车停在离铁门不远的地方。
　　“不是说有人会来接吗？”阿球下车看了一眼，“怎么没有人?”
　　小光没答话，他看着四周。
　　秋季，深夜的码头很安静，也很薄凉。风轻轻吹着，带来闲闲的海的气息。
　　太安静了。
　　就连不远处的值班室里也没有亮灯。

　　不对劲。

　　小光余光瞥见什么，忽然对站在一边四处打量的阿球吼了一声：“上车!”
　　“什么？”阿球被吓了一跳，但反应速度很快，跳上了车。
　　也就是在跳上车的瞬间，一枚子弹打中了阿球原先站着的地方。
　　面包车迅速开起，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卧槽!”阿球咬牙，“他妈哪个傻逼走漏的风声?!”

　　货都是阿球不知从哪搞来的，货量很多，什么都有，都是违禁品。
　　小光不是很清楚里面的规矩，他就是被人拉来帮忙送货的，想法很简单，只要给钱，给的多，他就干，别的什么也不管。
　　他曾听阿球提过一嘴，说这些东西虽然犯法，但圈里很多人都会抢。
　　因为有很多像阿球这样的人接这个单，但搞到这些东西并不方便，要靠点关系，有的人没关系，实在没办法也得吃饭啊，那就只能靠抢了。
　　先前没碰到过这样的情况，小光听听也就过了，这回是亲眼所见什么叫抢。

　　三四辆摩托从不远处的集装箱后窜出来，有人朝他们的车轮胎那里开了两枪。
　　有一枪打偏了，还有一枪打中了。

　　阿球飞快从后腰摸出两把枪，一把扔给小光，一把拎在自己手里，紧接着他忽然起身从窗那里探出半个身子，朝后碰碰两声。
　　估计是打中了轮胎，小光听见重物倒地的声音，紧接着一声气急败坏地咒骂。
　　从后视镜里看，有一辆摩托翻在了地上。
　　枪声肆虐，面包车又一轮胎不幸中弹。
　　“下车!”阿球猛地一把推开车门，“他妈今晚谁都别想睡个好觉!”

　　·

　　深夜，李洸忽然被噩梦惊醒。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什么不记得了，只记得有个白色的人跪在他面前，像融化的人蜡，双手死死箍着他，不让他走。
　　“钱……”那人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声音，“钱……钱……钱!钱!!钱!!给我钱!!!给我钱啊!!!!!钱!!!!!”
　　然后他看见了小光。
　　白蜡人流淌成一条浓稠的河，小光站在河流中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浸没在水中的下半身忽然变了颜色，那水成了一片又一片的血红，泛起阵阵涟漪……
　　李洸被吓醒了。

　　吓醒的时候一个鲤鱼打挺，太突然，他不幸撞到了上铺的床板。
　　“操。”李洸低骂一声。
　　后背是湿的，全是汗。

　　还好是梦。
　　他想。

　　小光不在身边，难不成回上铺睡了?李洸想着，直起身往上铺看。
　　上铺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小光呢？
　　李洸呆住了。
　　小光怎么不见了?

　　不到十平米的屋子就那么点大，厕所一片漆黑，也藏不了人。
　　李洸穿上衣服着急地走出家门，在楼下晃了一圈也没看见小光的身影。

　　凌晨零点多，李洸跑出巷口跑到街上，寻找小光。
　　一个闭门的小店前蹲着一抽烟的老大爷。
　　大爷满面通红，酒气熏天，脚边倒了好几个酒瓶子，显然是喝了不少酒。
　　那是隔壁楼独居的林老头，闲着没事喜欢到处喝酒，有时喝得家都忘了回，直接倒在街边一觉睡到天亮。
　　这回老头没回家，见到李洸时冲他招了招手。
　　李洸本来不打算跑过去，结果听到老头高声喊了一句：“你家小光大半夜跑去干啥?”
　　李洸愣住了，急匆匆跑到老头跟前。
　　“你看见小光了?”
　　“看见哩。”老头点点头，“开着辆面包车啊，往那个方向走啦。”
　　老头说着伸手往左一指。
　　李洸往那边看了一眼，震惊道：“他去哪干啥啊？”
　　老头挥挥手：“那谁知道。”
　　李洸忽然想到那个梦，心里顿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老头向他伸手，问他还有酒吗，李洸没听清。
　　他转身冲回家，骑上电瓶车往老头指的方向驶去。

　　面包车。
　　李洸想，不可能是打工地里的面包车。
　　大半夜都下班了，哪个公司这么没人性还给员工提供面包车送货啊?!
　　那是谁的面包车?
　　李洸皱眉。
　　他并不知道面包车去了哪里，但他一路开着车一路打听，问有没有面包车经过。
　　这种方法其实很笨也很没有效率。深夜的街头路上已经没有多少人了，车子也不多，但并不知道在街上晃荡而过的面包车是不是只有那一辆。
　　他其实没有打探到什么有用消息，只是路边看见人就那么问一句，有的人能给出信息，有的不能。
　　然后一直往那个方向开。

　　秋风萧瑟的天，他听到了呼啸而过的警笛，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深。
　　他忽然想到这条路是通往哪个方向，小光又会去哪里。
　　黄沙码头。
　　那个可怕的梦再一次袭上心头，宛若密布的乌云，越来越阴沉。
　　李洸想到最近小光很少和他一块儿挤下铺，说是李洸最近总做噩梦，睡不好觉，自己翻来覆去的又会吵到他。
　　他还想到小光莫名其妙变多的工资。
　　虽然没有什么可以证明，但无端生出的直觉让李洸下意识跟紧飞驰而过的警车。

　　然后……
　　然后他看见了，看见了码头上一片炸响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