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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我出生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左右,在一个环山的江南小镇,说是小镇,到底也只有一个村的大小,也不过两百户人家。

      镇里的气氛也还算融洽,邻里邻家都有几分亲戚关系,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我出生的那会,家里十几口人挤在一个缝缝补补的土墙瓦房里,下雨的时候要拿锈迹斑斑的铁桶接从瓦缝落下的水,刮风的时候总要担心摇摇晃晃腐朽的木门会倒下。

      直到家里的两个姑姑嫁出去后,才劳民动众的盖起了新房子,彩礼填补了屋中的空旷。

      自打我记事起,我爸妈离开了小镇,去到城里做事,五舅在成年后离开家去外头打拼,家中只剩下阿姆阿公、卧病在床的大舅以及我和最小的姑姑。

      照顾我的重担自然落到我阿姑的头上,她与我相差有八岁多。

      她人高高瘦瘦,骨相端正,琥珀色的双眸里好像装着星星那般温柔的亮光,黝黑的皮肤并没有把眼中的光芒磨灭,黑亮的细发用皮筋扎起来成一簇,在她干活的时候像翘起的马尾。

      天刚刚破晓时,她便会起来,去割草打水喂猪,然后再开始忙碌一家人的早饭,做完早饭后一刻也不会停歇,做着跟昨日一样的工作,忙着每日做不完农活。

      幼时的我屁颠屁颠跟在她屁股后面,拿着她特地为我做的手工木雕,她好巧的手,能让一块小木块上立起一只栩栩如生的小鸟。当她忙的时候我就会被安置在树底下自娱自乐。

      这样的生活平静得就像一潭死水,直到一九八四年教育普及这一颗石子投入这摊死水时,它才泛起了波澜

      那一年教育开始普及,这股风也吹到了小镇里,小镇来了几个穿着灰色中山装的人,平日飞扬跋扈的张镇长在他们身边颔首低眉,笑容可掬的点头同意着。

      没多久镇上就多出了一间大大的刷着粉白墙的平房,平房里面是几张干净的木椅木桌。门前还有一块平坦的土地,一棵老迈的榕树立在那里,在平房的左侧有几棵小树,还有一张水泥筑成的乒乓球台,上面放了一根木棒子做棒网,干干净净的,在斑驳残破的小镇里面,是很突兀的一处建筑。

      建成的时候几乎整个镇子的人都围在周围看着这些新奇的东西。我也不例外,硬缠着阿姑带我去看了好几日。

      学校建成后,来了一个穿着蓝色布衬衫的姓许的男青年,成了学校的老师,再加上张镇长指定当校长的一个年轻读过几年书的老爷子,学校也算正式开始了育人工作,在镇长的号召下,学校陆陆续续来了学生,我也包括在内。

      那时候我九岁,孩子都对未知的事物有着好奇和怯意。

      当我强烈表示要阿姑也去学校时,一向不对我动怒的阿公,怒气冲冲跟我说“女孩子读什么书。”

      我倔犟顶嘴,看着面前的阿公,第一次有了忤逆的心理,。

      “我也是女孩子,你为什么要让我去读书,为什么不让阿姑也去?她不去我也不去!”

      我还没有接着说下去时,就挨了一巴掌。那晚上我在阿姑怀里哭了好久嘴里嘟嘟囔囔的,她没说话,就一直顺着我的背替我抹去眼泪。

      这场争吵并没有什么实质性改变,除了我的脸肿了好几日。

      之后镇上慢慢来了好多人,拉了几车拖拉机的货物,轰轰轰的声音在小镇内回荡着,宣告它的到来。来人扎根在了这个小镇,做起了买卖。

      我最喜欢在下课后坐在那棵榕树下,晃着脚丫等干完活的阿姑来接我回去,一是我喜欢教姑姑我今天学习了哪个字,念了哪句诗,二是她每次都会带我去那间新开在离学校不远的杂货店那里花几分钱买糖果。

      店里是一对夫妻和女儿,听说他们曾经在城里生活,有过一个儿子但是染了恶疾去世了,不想再活在伤心地,就来到了这里重新开始。

      我不知道,那时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人的离去会导致那个地方变成伤心地,又或许是我不知道离去是什么意思。

      我很喜欢那个杂货店的那个叫阿绣的姑娘,她长得很好看,眉清目秀,眼里好似有水那样,水汪汪的,好像火柴盒封面上的人像那样。

      她经常会多给我几颗糖,也会把店里的小猫唤出来陪我玩,然后她跟姑姑在一旁看着我闲聊,经常有清脆的笑声夹在她们的谈笑中,我发誓那比榕树上的蝉鸣悦耳。

      每次离去的时候,阿绣总会从玻璃柜里面走出来,看着我和阿姑离开,阿姑也会频频转头,直到走到拐角。

      夜里我做完功课后,会被安置好在床上,听着天井里青蛙咕咕的叫声入睡。有时我装作熟睡,感受着阿姑抚过我额头,然后帮我把被子掖好离去。

      我会微微侧过身,眯着眼偷偷看她,看她悄悄坐到椅子上,点着一根暖黄的蜡烛,用小刀窸窸窣窣地雕刻着木头。

      阿姑很会做木雕,村里有很多小孩的玩具都是她做的。现在她每日夜里都会做,可是送给我的却少了,也不见得隔壁或是邻居小孩有新的。

      临近暑假,水稻变得金黄,弯着腰待人收割,阿姑的农活开始进入最忙的时候。她便跟我说不能再来接我放学,她可能会很晚才回来。

      我知道她骗人,因为有一回我折回学校拿东西,看到她和阿绣在榕树下的一旁下靠着坐,不远处的地上放着她干完活的锄头,我躲在远处看着,最后东西没有拿就溜回家。

      我实在是不想上前,因为姑姑和阿绣一起的时候,笑得好开心,她们都笑得好开心,我在家里看到的阿姑从来没有那么肆意的大笑过。

      我不觉得生气,也不觉得奇怪,毕竟她们两个在一起的样子好像清溪里的鱼和鹅卵石那样般配。

      但是她有时候回来的实在是晚了,我便会和她怄气,她也不恼,弯着眸变戏法似的从口袋拿出用蕉叶包好的野树莓,这招每每都很受用。

      大暑到了,知了在无休止地鸣叫,狗趴在榕树下的平坦吐着舌头,哈喇子淌了一地。这时候农活干完了,琐事理完了,人们就会选阴凉的地架着折叠的木板凳排坐着,踩着黄色拖鞋的脚勾起,一只手拿着蒲葵扇扇风,嘴中不时吐出几句无关要紧的家常。

      我和阿姑戴着草帽去等阿绣时,经过那群乘凉的人,总是有几个不着调的男人调侃,问我阿姑什么时候嫁人。

      即使是阿姑嘱咐过不要管这种人说的胡话,我还是生气,姑姑总是会察觉然后握紧我的手,笑着把话题绕开。

      终于等到了阿绣,她穿着一条小镇上罕见的长裙子,很素的颜色,脚上穿着的也是很普通的凉鞋,提着一个布袋子静静矗立着看着我们。

      我和阿姑真的没见过世面,都被阿绣美得愣住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阿绣目光好似落在我阿姑身上,我不知道,我被草帽挡住了部分视野,只能看到她脸庞不知是不是被太阳照得热了,漫上了红。而后是我率先反应过来,把阿绣拉向前远远离开身后那群人。

      我们三个穿过一条羊肠小道,走进竹林。一路上走的很慢,一边走一边在谈笑风生。

      太阳光下透过密密的竹叶层,稀稀落落的照在小道上,空气中布着许多条细细的金光。我开始踩着地上的斑斑点点,加快步伐。阿绣和阿姑在后面让我慢点,不要摔跤。

      我嘻嘻哈哈的笑着,回头耍宝,发现阿姑的帽子戴在阿绣的头上,布袋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挂在了姑姑手上。

      我觉得是阿绣累了,毕竟听村里人说阿绣身子不大好,而且有时会听到她用力地喘息声。

      然后我指挥她们加快步伐,没走几步就赶到了小溪,在溪边的阴凉处,阿姑折了几片芭蕉叶铺在平缓的地方,我们脱了鞋坐在上面。

      阿绣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学了姑姑的招数,从袋子里变出一个了铁饭盒,厚肚子的铁盒子里装着几个雪白的包子,还从里面掏出了两瓶橘子汽水。我大叫了几声,竹林里栖息的鸟都有几只扑腾翅膀起飞了。

      酒足饭饱后,我耐不住性子,提议要去溪里玩水,阿姑知道水没有过膝,水清得很,没有危险,便放任我去了。我顾着抓鱼,离她们离得越来越远。

      过了半晌,我抬头看到她们,阿姑背对着我的方向,阿绣在她面前。她们离得很近,我离得很远,看的不真切,只看到阿绣的手搭在我阿姑都肩膀上,她们面面相对着。

      我低头看着手里好不容易抓到的小鱼,放它入了水里,然后继续埋头寻着。

      过了一段时间,阿姑喊我回去,她们已经收拾好了东西,阿绣手里拿着一簇很常见的野菊花,漫山都开满的那种黄色野菊花。阿姑提着阿绣的袋子,她们并排站在溪边等着我。

      阿姑看着我空手而归,不禁笑出声。

      我愤愤瞟了她一眼,甩甩手往镇子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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