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朝暮》碧晴

13、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下）

　　不过是短短一个时辰，他往桶里添加了四次热水，我像是过了一世那么长。趴在桶边，我的手和脚都麻了，却连动都不敢动。额上的冷汗出了一趟又一趟，伸手一摸，竟是一片潮湿。
　　……
　　“锦华，觉得怎么样？”
　　“背上又酸又疼，手和脚有点麻。”
　　“嗯，背上酸痛就对了。手和脚……应该是趴着的缘故吧。”
　　……
　　“锦华，觉得怎么样？”
　　“没什么感觉。”
　　“哦，那冷吗？”
　　“刚加了热水，就是背上冷，其他地方不冷。”
　　“唔……”
　　……
　　“锦华，觉得怎么样？”
　　“好像……胸口有点闷闷的。”
　　“难受吗？”
　　“还算好，不特别难受。”
　　“嗯，成功了。”

　　“你说什么？”我惊喜地转过头，清月的脸色有些苍白，眉目间是掩不住的疲惫，额头上竟沁满细细密密的汗珠。他温柔地笑起来：“我说，我们成功了。”
　　“太好了，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做到的！”我跳起来一把搂住他的脖子。
　　他全身僵硬，呆呆立着，半晌没有动弹。
　　我立刻反应过来，“啊”地大叫一声，迅速缩回桶里，刚才还觉得身上冷，现在已经如置身沸水中一般了。他保持着一种古怪的姿势立在那里，似是给定住了一般，白皙的脸庞一片通红。那湿了一大片的月白色长袍上沾染了几片嫣红的花瓣，竟是说不出的暧昧。
　　我羞得用手捂住了脸，不敢再看他。
　　他也不敢看我，目光四处游离，似乎不知道该停在哪里，语气促狭：“呃……嗯……水冷了吧，你赶紧出来穿好衣服。我……我也要去换身衣服。”说罢，便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

　　换好衣服，我呆呆地趴在床上。回想刚刚的一幕，顿时羞得无地自容，气恼地挠着头，一把拉起被子蒙住自己的脸。
　　我暗想，清月会不会觉得我孟浪，就此看轻我？不会不会，他应该明白我是一时高兴才忘形的。可耳边好像又有一个小人在说：“会的会的，世上哪有你这么轻佻的姑娘？说不准他现在就在鄙视你。以后，只怕对你能有多远就避多远了。”
　　我不顾身上的伤痛，用力捶打床沿，痛苦地大叫一声：“啊——我到底干了什么？”
　　虽然是这么想，可是我心中竟然有一丝不可遏制、莫名其妙的喜悦之感。从小到大，还从没跟哪个男子有过如此亲密的举动，他是清月，如芝兰玉树、似轻风皓月的清月……停！停！停！我怎么能这么想？真是不知羞耻啊！
　　我郁闷地复大叫一声：“啊——我到底在想什么？”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传来。我连忙盖好被子假装睡觉，连脸都蒙在了被子里。
　　先是门被推开的声音，接着是一阵脚步声，最后清月轻柔地声音在头顶上想起：“锦华，锦华……你睡了吗？”
　　我僵直着身子，丝毫不敢动弹。被子里又闷又热，我几乎要透不过气来，隐隐感觉身上冒出了一阵阵的汗水。
　　半晌，又是一阵脚步声，接着是关门声。我估摸着他大概出去了，心里终于稍稍松一口气。又过了片刻，我才将脑袋从被子里探出来。可是，眼睛刚见着光，便听见他说：“你现在的心跳本就较一般人慢，不宜闷在被子里睡觉。况且，我记得你也没有蒙脸睡觉的习惯。”
　　抬眼之间他悠然地站在桌边，一根一根灼烧着他的银针。我愣了片刻，脸又烧起来。他却好像没事人一样，依旧笑盈盈地看着我。
　　“哦……”我的声音低如蚊蚋：“原来你没出去呀……”
　　他淡定道：“没有，我知道你没睡着，所以只是走过去将门关了起来。”
　　这人说话怎么不知道给人留一点余地呢！我有些恼气，耳边的小人好像又开始吵架了。我不敢看他，眼睛只能定定地盯着昏暗的床顶。经过心里的一番激烈斗争，支支吾吾，“嗯嗯啊啊”地踯躅半天，才开口：“呃……清月……那个，那个，我刚刚……”
　　“嗯？刚刚怎么了？有发生过什么事吗？我不记得了哦。嗯，今天天气不错，适合出去采药……对了，锦华，晚上我把药送过来，你先休息吧。”他眯着眼睛望着天，手脚麻利地迅速收拾好银针打算出去。
　　我心里偷笑，又讪讪说：“哦，对啊，我也不记得了。那……还需要再施那套针法吗？”
　　“还要两次。”他飞身闪了出去，说完这句话时，房门已然关上。
　　还要两次！我只能无语对天叹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