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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窃取 ...

  •   5

      抵达最近的小镇时,天已经完全被黑色吞没,而雨还在不停地下,淅淅沥沥,整条街道像是泡在水里,到处都是湿漉漉的味道。

      大抵是这雨来势猛烈,又夹杂着飓风,入夜后就没什么人出门了。街两侧的店铺关了一大半,老板早就回家去了。

      一个公子哥模样的男子正打着伞在雨中行走,此人着一身藏蓝色的异族服饰,宽大的衣袖下露出一只白皙的手腕,他走路摇晃时,银手镯抖落在手腕间,却不因饰品衬的纤细柔弱,反而多了几道柔憾的力量。

      他就这么慢慢的在雨夜里行走,时不时观望着道路两旁的店铺,像是在寻找着些什么,却全然不知身后有一个人早已经盯了他许久。

      地上积水空明,一旁的树影狰狞,周遭噤若寒蝉。

      娄长明隐藏在黑夜之中,全身上下都是黑,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前方的猎物,像捕食的鹰,眼神阴鸷。

      公子哥忽地停下了脚步,他回过头时只看到了一只闪进巷子里的影子,很高、身形宽阔,是个男子。

      他心知自己这是被人盯上了,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踩水声都变大了起来,走路时,挂在耳垂上的银环来回晃动,在黑夜中极其闪烁。

      耳边呼啸一声而过,苻驹偏头后退一步,生生躲过了黑夜深处投过来的一击,不幸的是,手中的伞柄折断了,摔落在泥地上,雨珠打得伞面噼啪响。

      不过一会儿,身上的衣服就浸湿了,他气得半身发抖,将剩下的半截伞柄丢下,朝小巷里追去。

      娄长明察觉到身后人追来的时候,故意放慢了脚步,嘴角抑制不住的抬起,掩不住得逞的笑:“真是个傻子。”

      小巷里光线晦暗,十步之外几乎是模糊的,娄长明个子高,跑起来时步子迈的大,惊走了角落里觅食的野猫。

      “你是谁?为何无缘无故伤我?!是我母亲派你来的?”苻驹边追边喊。

      娄长明不理,前方是个死角,无路可走,他两手攀上墙头,轻轻松松便翻了上去,回头朝苻驹竖了个大拇指,苻驹顿住脚步,在原地愣怔,不明所以。

      接着,娄长明就翻转了手腕,拇指朝下,还特意点了几下,鄙视味道十足。而后,便翻下了墙头。

      赤.裸裸地引战。

      苻驹心里顿时不满,本就是娇生惯养出来的富贵子弟,哪里容得他人这样对待自己,顿时二话不说便跃下墙头,谁知道娄长明就站在墙后等着他来。

      “卑鄙!”

      苻驹心里不爽,不过好在反应迅速,在娄长明那一剑过来时,早已旋身躲了过去,耳边一声‘铮’鸣,随即两缕黑发被斩断,轻飘飘地落在湿地上,被雨打得凄惨。

      “你到底是谁?!”苻驹喊道。

      娄长明戴了黑色面罩,脑袋上顶着从小孩那抢来的斗笠,根本看不清真实面庞。他不说话,苻驹只听见他在低声的笑,像在嘲笑。

      娄长明没下狠手,回雪袖的剑身好几次堪堪擦过苻驹的银饰,两者碰撞,发出‘当’一声响。

      苻驹左躲右躲,仍是能被对方击中,几番来回,苻驹已累得不行,而对方却仍是一派游刃有余的身手行为,他算是看出来了,对方明显是在戏耍自己。

      “你到底要做什么?”

      娄长明终于舍得开口:“不想做什么,就是看你好玩。”

      “……”这和把自己当作小猫小狗般逗弄有何区别?

      苻驹气急了,抬腿去踹,娄长明侧身踩着墙一跃身,衣摆扫过苻驹的发梢,落在他身后。

      苻驹正准备转身去打,娄长明却不想再和他玩了,回雪袖出鞘,剑身抵在他脖子上,擦出一条血线,苻驹没敢再动。

      “身手一般般,像你这样的公子哥我一打十都没问题。”娄长明笑笑。

      苻驹滚了滚结喉,没敢再乱动,“你不是我母亲派来的,你到底有何企图?”

      “哦,其实吧,也没什么,”娄长明一边说一边抬起手,指尖勾上了他的腰封,“公子好样貌啊,不去镇上的春满楼做招客的,真是可惜了。”

      下一瞬,苻驹感到腰间一松,银制的雀纹腰封被对方扯走了。

      娄长明提起手,朝他晃晃:“这个东西应该值不少钱,我先借走了,不过,应当是没机会还了。”

      苻驹心中顿时燃上一股无名的火气,可偏偏这剑刃还抵在脖颈间,他动弹不得,只好憋着一股气,道:“既是打劫的,为何不劫财?我兜里带了不少的银子,够你花很久了。”

      娄长明伸手摸到了他的袖兜,的确是有一袋子的银子,他拿在手里掂了掂:“我这个人吧,就算打劫也要走不寻常的道路,不过你既然这么好心,那这袋银子我就收下了。”

      娄长明对于这种白送上来的东西,从来都是收的毫不吝啬,毕竟他不要脸面。

      “我这腰封的确是值不少钱,但这东西要想拿去当掉,反而收不来太多的银两,你到不如还给我,我也不再去追,那袋子的钱你拿去便是。”苻驹试图说服他。

      娄长明缄默着,苻驹如坐云雾,捉摸不透他在想什么,只当是自己提出来的条件极具诱惑力,对方显然是犹豫了。

      谁知娄长明径直将腰封揣进了自己的兜里,收归囊下,真当是自己的东西了。

      “哦,你知道我为何偏要拿你这腰封吗?”

      “为什么?”苻驹缓缓问道。

      娄长明收回了笑容,手上的力道不由得的加重了几分,“看你的打扮,应当是不缺钱两的人,我若是从你这拿了银子走,对你来说并没有缺少什么东西。

      “那我就想,折你几分的自尊心是不是会更好些?”

      苻驹抬眸,对上娄长明的眸子,这个从小到大都养在金银相撞的豪族里的公子哥,什么都见过,也自然什么都不放在眼里,更是没有什么畏惧的东西,可娄长明投过来的眼神,让他内心不由得一抖。

      “真是不好意思,我这个贼和别人不太一样,我就喜欢逗弄一些没用的废物。”娄长明狞笑。

      “你!”

      娄长明看他生气,内心得到了虚无的满足,他没想把眼前的这个人杀掉或是捅他一刀让他半死不活,他知道云礼很有可能就在附近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暂时还不像这么快与云礼打个照面。

      他一只手在身后不作声地接了一捧水,而后向对方的眼前撒去,撤回手和剑疾速翻了墙跑走了。

      苻驹欲再去追,却发现人不知往哪个方向跑掉了,“当真是无耻小人!若是被我抓住!我定是不会放过你!”

      他身上的外衣大敞着,实在是不得体面,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劫匪,只得站在原地无措的咬牙切齿。

      -

      娄长明得意的抛着钱袋子,现下已过了戌时,街上彻底没了人,他钻进一家旅店,正打着哈的店小二满提着笑脸招呼着:“客官住店?”

      “嗯,”娄长明摘掉了斗笠和蓑衣,抖落一身的水渍,“什么样的都行,找间靠角落的位置就行。”

      娄长明这样的客人最好招待了,好吃好喝的一给,也不问价钱,“行嘞,我这就给您安排上。”

      “等会,”娄长明指着门外正立于雨中的马儿,“把它给牵去马厩。”

      店小二刚抬上木梯子的脚一顿,立刻折返回去,把马给牵走。

      一层的旅店没了人,住店的客人早早便休息了,只有为数不多的几间屋子里还点着灯,隐隐能看见影子在晃动。

      店小二的动作快,不多时便冒着雨跑了回来,领着娄长明上了二楼最里头的一间屋。

      待店小二离去时,娄长明又交代了一句‘送个热水’,而后娄长明便将湿衣脱了挂在一旁。被雨淋湿后,浑身上下的冰冷,他只穿了条亵裤,用浸过热水的毛巾一遍遍擦拭身体。

      窗外的雨势已经小了不少,却还是打雷,估计半夜还会下一场更大的雷雨。

      这屋子的密封性很好,却仍然是抵不住外面的强风一个劲地往里头钻,烛火被吹得一晃一晃、忽明忽暗,暖色的烛光一闪而过娄长明的胸膛时,能清晰地看见上面深深浅浅的划痕,已经结了浅白色的疤,突兀地留在皮肤上。

      娄长明很快擦拭好身子,他抬手解了发冠,青丝垂泄,姿势慵懒而随意地躺在床上。

      今天淋了一整日的雨,再加上入了夜,难免寒冷,他扯了被褥压在身上,却盖得随便,露着两条胳膊在床外晃荡着。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在外住店,这种感觉很奇妙,说来奇怪,他这样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居然会因为睡了一张不熟悉的床、盖了一张不喜欢的被褥而感到浑身上下的不自在。

      好在他适应的很快,抬手挥灭烛火,屋内霎地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渐渐,他阖上眼准备寐去。

      娄长明保持着一个姿势没有动作,他脑子很疲惫,但此刻入睡却是无比的艰难,他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小时候倒是经常睡不着觉,后来慢慢好了,可今晚骤然间回到了从前。

      夜半,窗外风声嗖嗖呼啸而过,低低地呜鸣着,雨再一次浇了下来,耳边顿时变得嘈杂了起来。

      有人推开了他这间屋子的门,娄长明一瞬间便睁开了眼,但他没动,若不是这雨声极其猛烈,一般人很难捕捉到这细微的声响。

      透过床缦,他看见有人迈着极轻地步子朝他缓缓走了过来,娄长明眼神晦暗,这个身影,他见过无数次,只需要瞥上这么一眼,他就知道来人是谁。

      娄长明挣扎了一会儿,选择闭上了眼睛。

      他是来杀我的吗?

      他还是来了,果然还是很讨厌我,也对,云礼这个人大公无私得很,为了天下百姓的安全着想,哪怕是自己的徒弟也下得去狠手。

      哦,差点忘了,我们已经不是师徒了。

      床缦被轻轻挑开,擦过娄长明压在被褥上的手背,有丝痒,但很快就没了感觉。

      娄长明静静地躺着,他知道他应该起身反抗,顺便拿起回雪袖与他斗一场争个你死我活来,但他此刻却莫名的想要就这样躺着不动。

      他就是想看看,云礼会怎么做?

      他像是在赌。拿命去赌。

      许久,娄长明感受到身前的被褥有所移动,再之后,他的胳膊被人轻轻抬起塞进了被子里,娄长明指尖微微抖了一下,差点因为他的这一个动作跳起来。

      不过还好他压制住了这个冲动,而同时,靠里的另一只手臂也被塞进了被子里。

      再之后,他感受到身下的床板微微向下陷着,是云礼坐在了他的床头。

      小时候,他们就是这样的。一个不爱好好盖被子,踢得被子垂落在地,而另一个就半夜走进屋里将被子掖好,再默不作声地离开。

      娄长明装得很好,装睡时连眼睫都不带颤动。

      云礼在他床头坐了很久很久,久到娄长明以为他早就离去了,但他能感受到两人中间隔着一张衾被却也传递而来的体温。

      娄长明突发奇想,要是就这么躺一辈子也不错。

      可是天总会亮的不是吗?雨也会停的,他装不了一辈子的傻。

      直到云礼起身离去,他才想起,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就变了。

      之前的纯洁、和谐,大概都是装的,现如今撕破口子后暴露的恶臭、敌对,这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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