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不欢 ...
-
16
两人抵达潭州城时已是酉时,正好是吃饭的时间点。
潭州城临河,富华繁荣,遍地都是有钱人家,街上一眼望去根本没几个穿穷的。这里的人最注重生活,出游踏青、喝茶下棋,这类休闲舒心的事常做,因此人都养的白白嫩嫩,笑容常挂在脸上。
潭州城算是半个古城,这里居住的人多是祖辈几代生活了好几十年的,自然留下了不少传统的活动。
今日恰巧遇上有人娶亲,十里红妆,街头的树绑满了红绸带,地上还有没被风吹散卷去的红纸,大红灯笼沿路挂了一整条街,这阵势怕不是哪个大户人家。
不过娄长明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又不是他成亲,他有什么好跟着高兴的,他瞧了一眼身后跟着的云礼,也是同样如此。
两人都不是什么讲究的人,随便挑了一家酒楼便进去,只是里面的人已经坐满了,只好坐在酒楼外的棚子下。
娄长明不客气地坐下,站在一侧的云礼踌躇片刻后还是决定坐在另一桌。
娄长明心里顿时不爽了起来,这是什么意思?搞得自己像会抢菜吃似的。
虽然这世间没有仇人相安无事的共坐一桌吃饭的道理,但不管怎么说也是同行一路的。
于是他冲云礼喊道:“喂,坐过来。”
云礼心中犹豫,还是起身走了过来,成功落座在娄长明的对面,并且切切实实的看见他又翻了个白眼,眼里的那点心思都被云礼看了去。
“两位客观吃些什么?”小二拿着自家特制的菜单小跑过来。
娄长明大致看了一眼,都是些他没吃过的,应当是当地的特色菜,他阔绰的点了一大堆东西,大气得很,反正又不是他花钱。
等菜呈上来的时候,一个方桌差点盛不下,酒肉佳肴丰盛,两个人吃的确是有些浪费了。
“你点的太多,若是吃不完,就找店小二要几个盒子带走。”云礼说。
“废什么话啊,”娄长明丢给他一双筷子,“两个人还吃不完这些吗?”
桌上的菜式摆地乱七八糟,娄长明伸手挪了几道菜,将那些甜的、清淡的都挪到了云礼的面前,反倒是那些辣的、酸的都移到了自己跟前来。
云礼等他满意地摆完了才抬手去夹菜,第一口是潭州城人人都吃腻了,但在外地人眼中的绝佳美食的糖油粑粑。
这东西就是糯米粉和糖做成的,和那些山珍美味比起来做法根本就没任何难度可言,这样简单的菜式甚至是登不了大雅之堂的,但云礼还挺喜欢的。
人的口味大概是和脾性有所关联,像云礼,辛辣重口的东西是一点都不沾,倒是那些没人爱吃的清汤寡水爱不释手。
再反观娄长明这个人,吃饭也是坐没坐姿,一只腿必须得踩在长凳上,他喝酒时猛烈,嘴角滑下晶莹的水渍,又暴力地用袖子抹去。
两人简直就是相反的极端,别人桌都是边吃边聊天,只有他们这安安静静地埋头吃饭。
娄长明不安分,时不时的往云礼那瞥几眼。
街边的人声喧哗,棚头挂的油灯昏黄,夜间的凉风悉数吹散人心的燥热,云礼正低着头一点点品尝菜式,唇上油光程亮。
吃东西而已,有必要这么端着吗,小口小口吃有什么意思,就应该大口往嘴里塞,那才痛快。
“接下来有何打算?”云礼忽地问道。
“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娄长明扯着鸡腿叼在嘴里,另一条腿被他粗暴地扯下丢进云礼的碗里,“我手脏,但也得吃,点太多了。”
“……好。”
“平城。”娄长明其实心中有了打算,那日听苻驹的下属说要前往平城寻求神之道时他就有了着落。
“嗯,”云礼轻声道,“平城是修仙重地,多是奇人和能者,倒是适合修炼。”
娄长明笑着拍拍手,道:“听说平城的沈峰挺厉害,我拜入他门下如何?”
他就是故意的,哪有人前不久捅了自己师父一剑,继而成了仇人后又转身要去拜别人为师。
云礼只答:“沈峰的确是凡间最厉害的修仙人士,只是仍未飞升倒是有些可惜了。”
“不飞升也有不飞升的好处,毕竟不是谁都想长生不死的,活久了也会腻的。”娄长明不紧不慢地说。
云礼抬眼望他,匆匆一眼后就收回了视线。
娄长明这样的会觉得活太久而无趣吗?应该是不会的,若是没有云礼在他身旁,怕不是能闹出无数个事来。
“两位公子行行好,给点吃的吧。”一个穿着破衣烂履的乞丐突然凑上来,对着娄长明和云礼乞讨食物。
娄长明抬眼睨了一眼,道:“滚。”
“我已经饿了太久了,还请公子给点东西吧。”他双手合十乞求着。
娄长明将嘴里的鸡腿啃干净,随手将鸡骨头扔在那臭乞丐的脚边,道:“要东西是吧?这就是赏给你的。”
他这样做就是拿乞丐不当人看,直白的羞辱任谁都接受不了,这和对待街边的狗有何区别。
“娄长明。”云礼放下了筷子,语气重了几分。
娄长明懒得理他,抬手去拿桌上放着的那盘流油的板鸭,“呐,给。”
乞丐颤巍巍地伸出手来接,娄长明半道松了手,板鸭连同瓷盘一同摔在地上,惹得周遭一些人的打量和议论。
“这个拿去买些东西吧。”云礼摸出一枚银锭,是从张姑娘那赚来的。
“不许给!”娄长明挑开云礼的手,银锭落在桌上,“你倒是想做大好人,可你也要想想这钱是不是你一个人的。”
他态度坚决,认准了不给那就是不给,两人眼神对峙,搞得一边的乞丐无措了起来。
“姓云的,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真的很让人讨厌,整日一副清高的样子,你以为人人都是扶娇儿那样追在你屁股后面崇拜你的吗?”娄长明伸手,手掌按在那枚银锭上,却被云礼率先抢了去。
“我知道这钱财并非都是我一人赚取来的,论功劳,你比我大,可是,”云礼毅然决然地将那枚银锭放在了乞丐手上,他说,“你忘了,前些时日你私自抢夺他人钱财时,是我为你还清的债。”
“……”操。
那天他抢了苻驹的腰封和银子,本以为事情就此了过,谁能想到云礼半夜悄悄给他还了。
这回倒是轮到娄长明无话可说了,他气得咬唇,却又无可奈何,要不是他现在的法力有限,他早就掀桌子了。
“云礼!”他一拍掌,震得桌上的碗盘相撞叮啷响,“你是不是当真以为我不敢把你衣服扒了按在床上操了?!”
他这话一出,明显四周一片寂静了下来,好几双眼睛往两人身上杵,像长了针似的,那面上的表情可谓是相当精彩。
云礼一向冷静异于常人,可此刻眼里的茫然和慌张快要溢了出来,他知道娄长明心思龌龊,却从来不知道他能毫不知廉耻的把这种话直接当众说出来,真是……恬不知耻。
“娄长明,你给我闭嘴。”云礼已是竭力控制自己,他脸皮薄,不想惹得人尽皆知。
“怎么了?觉得羞耻?”他压低声音,弯腰探身在云礼耳边低低的说话,“你别跟我说你心里没这么个想法,到底是谁恶心到底是谁无耻,你比我心里更加的清楚。”
云礼气得一双手抖动不止,眼尾密密匝匝地爬上一层红,那位讨到银锭的乞丐连一声谢都不敢道就跑走了。
“娄长明,言语羞辱是无能者的泄愤。”云礼道。
娄长明定在原处,两人离得极近,却没有半点的亲近模样。他笑:“强者若是能被这些言语刺激到,岂不是说明他内心不纯?”
云礼斜睨,两道视线撞在了一起,不过毫厘之间,仿佛有电光火石擦过。
片刻,他起身,抬手给了娄长明一掌,打在脸上是丝丝密密地疼。
周围几桌的人连筷子都不抬了,看热闹的等着两人接下来动作,只见云礼甩了甩衣袖,面沉似水拂袖离去,只剩娄长明一个人站在原处。
等娄长明那吃人般的视线投过来时,几人赶紧将头转了回去,假装无事发生。
娄长明不是不敢还手,而是他不想还手。他与人对峙时,往往都是占上风的那个,与云礼亦是如此。
云礼气,他更气,只不过云礼气的是娄长明口无遮拦下说出来的大逆不道,而自己气的却是这一身的无能,却还有一颗复杂浑浊不清的心。
“操。”娄长明抬脚踹桌子腿。
这一顿不欢而散,点了一桌子的好菜根本就没吃几口,最后反倒是酒灌了一肚子。人人都说酒能消愁,可娄长明觉得这酒怎么越喝越让人清醒。
越清醒,就越是痛苦。
他拿着酒壶一个人跌跌撞撞地在街上走,看见他的姑娘都躲得远远的,一不小心踉跄几步摔在地上也没人敢上前来去扶他,身上的钱也全都在云礼那,看来今夜是要睡大街了。
“姓云的,你真不是个东西,走了还要把钱全都顺走,这是人干出来的事吗,哦对,你不是人,你是神,神多高贵啊。”
夜深人静,他坐在街尾靠着墙,仰头赏月,自从过了十五,这月亮就不怎么圆了。
“操,早知道就死在那一年了。”他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