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秘境未命名》一渊寓言

24、老戴觉醒

　　安全队新兵营的入营典礼，大概是有史以来最奇怪的一次集体入伍/入学仪式。

　　所有人按照要求换上新发的礼仪营服，深蓝色的短褂麻衣，配套的宽腿阔裤，以及只有博物馆里才能见到的千层底步履……乔漆认为，他们大概就是一群活着的兵马俑，可惜自己不是方脸，怎么看都是那么地不合时宜。

　　当时，当他们在教官们的驱使下，无意中走出一个古老的阵法，刹那间，平地里飞沙走石，每个人都感觉到自己在与一股强大的力量进行着拼死抗争，但是没有得到诸如“解散”、“稍息”之类的命令，他们不敢动，也不敢吭声。

　　分秒过后，万籁俱静，一个巨大的结界包裹着操场上的这257个人，另有教官□□数十人。

　　悟性好的，或者修行等级高的，隐约能看见一层虹膜颤颤巍巍地包裹着这一方天地。

　　韦尔东告诉他们，尽管当今最先进的科学技术，已经可以模拟人的神经元，小范围地制造出类似的保护屏障。可是，我们的祖先，我们的传承，早已具备强化精神力达到同样效果的能力。也许有人固执地认为科技发展才是唯一的出路。但是还有一些人，始终认为，只有人自身的强大，才是绵延种族正确的方向。

　　这一切实在是太过于震撼和颠覆。如果奇迹可以出自本能，这的确令人迷醉。

　　就在这个隐蔽的结界里，乔漆和其他人一起，激动地跟读着一份新起草的却是几经斟酌的誓言，具体的内容他不记得了也不甚了了，只记得：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

　　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乳虎啸谷，百兽震惶；

　　鹰隼试翼，风尘吸张。奇花初胎，矞矞皇皇；

　　干将发硎，有作其芒。天戴其苍，地履其黄，

　　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

　　这些极富韵律的古老诗词的吟诵，以及韦尔东破坏气氛似的提及的信仰、忠诚、内心的崇高法则……这些零星的字眼。

　　虽然，乔漆早已过了可以被称之为少年的年纪，但是那一刻，他热血沸腾，仿佛从来没有如此气盛过，因为此前自己就是一个浑浑噩噩、随波逐流的众生相下的影子，没有自我，也没有特别想做的事，只是梦想着有一天能财务自由，不再为钱发愁而已。

　　而在那一刻，他清醒地感觉到，那种心口发烫、灵魂出窍、力量崩裂的感觉，只要经历过就不会再忘记——自己生而为人，不论是奋起还是堕落，都是主动选择下的产物，可是一旦有这样认识的人，谁会自甘堕落呢。他仿佛抓住自己命运的衣领，拽着它，质问它，此前的二十几年，它究竟在哪里？

　　洗礼也罢，洗脑也罢，都不重要了，乔漆从来没有觉得如此清醒过。

　　虽然，在他以一种十分诡异的处境幸存下来之后，一直是被动的接受着别人强加给他的路，但是这一刻，他确定，他知道自己要走的路，知道自己到底要的是什么。

　　何其简单，又何其困难，有的人一辈子都求而不得。

　　当然，现实的困难还是有一点的，韦尔东居然在搞“复辟”那一套，也就说要恢复古制，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牛魔王”牛庖有绝对的体罚权。

　　据说，只这一夜功夫，他已经逐一找到了那13个“逃兵”，20军棍打在屁股上，那个惨不忍睹呦，令闻者不忍直视，青一道紫一道，屁股上像是开了酱料铺的发面馒头。

　　真乃是，犯我军威者虽远必诛！

　　乔漆长了二十多岁，就没见过这么离谱的事，还讲不讲人权了。他深深地怀疑，“牛魔王”对打人屁股这件事有特殊的爱好，他还号称“哪怕是一坨屎他都要炼出一块金子出来”。这显然是不符合质量守恒以及其他什么科学定律的。

　　威逼之后，必然是利诱——新兵营发了全套的春秋常服、训练服、作战服，和安全队的军装一样，只是局部细节稍有差异，还有一个装满了各种稀奇古玩意的应急背包。

　　衣服倒也罢了，只是这背包里，有夜行衣、洛阳铲、八卦镜、符篆、朱砂、罗盘、蜡烛、打火机、钢丝绳、军用手电筒、多功能军刀……是怎么回事？这妥妥的是盗墓装备啊！

　　军事化管理，却尽是行鸡鸣狗盗之事，这就是乔漆对这个新兵营的深刻认知。

　　不是说，社会学有个理论观念，社会关系的建立和维系主要是在八卦信息的传播中完成的。乔漆想联合戴韦笠和同住205宿舍的8022、8023就“盗墓套装”好好吐槽一番，增进彼此的革命友谊。

　　可事实证明，他尽管有着奔三的高龄，但在社会的大染缸里依然天真得不可理喻。

　　他大概地和老戴表达了“唱双簧”的企图，还没能就细节问题做更深入的沟通，郝见就推门进来，跟在后面的是纪麦渔。

　　乔漆一把拉开自己的背包拉链，把东西一股脑地倒出来，故作惊讶地“咦”了一声，大概是戏精上身，没有控制好情绪，一下子破音了，把众人都唬得一愣。

　　郝见和纪麦渔对视了一下，心说，这家伙莫不是脑子缺根弦？

　　乔漆尴尬地咳了两声，勉强稳定住心神，开始继续他的表演：“这些都是啥玩意！黑色的麻衣，小铲子，绳子……喂，哥们，这不会是让我们执行什么见不得光的任务吧。”

　　在乔漆的无比期待中，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了，戴韦笠无视乔漆要求救场的眼神，假装忙自己的，实在是因为乔漆那尴尬的演技，让他只想表示“我和他不熟”，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8022号新兵学员郝见，来自正统的道门，那是有世代传承的，虽然他不是这一代最出色的弟子（出色的不会上这儿来），但是矮子里选高个儿，他就有资本了。别的不说，就冲他被分配在六（1）班，就知道这个人在这一批新兵里的地位了。

　　虽然，此前他不清楚 “两个半组合”的底细，加上自己不太懂得道门外的人情社会，还比较客气。可是这会儿，他见识了乔漆夸张的白痴样，知道这家伙对于修行要么一窍不通，要么就是外面的野路子，“哼”了一声就回到自己的铺位上凝神打坐了。

　　8023号新兵学员纪麦渔，想对乔漆说点什么，又怕打扰到郝见惹他不快，挠挠头抱歉地对乔漆笑了笑，也坐到书桌前忙去了。

　　乔漆的“八卦打听消息法”宣告失败，也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把背包里的东西一一又放了回去，只是在这个过程中，他发现这个包可谓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但还是少了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

　　也许是出于某后勤人员的恶趣味，8022、8023是属于新兵营第一梯队的种子选手，而8024、8025却是吊车尾的，这让本来只想混混的乔漆压力山大。

　　戴韦笠倒是无所谓，用他的话来讲，脸皮一老吃个饱，何况这兵又不是他求着要当的。他也不想当狗熊，但也得有自知之明，这才是做人的礼貌。

　　接下来的日子里，觉醒的人越来越多，其他时候不方便，去食堂的路上，常会有这样的对话：“你觉醒了吗？”

　　“嘿嘿，不好意思，醒了，醒了，虽然有点儿晚。”

　　“是顿悟还是醒悟？”

　　“我大概是属于顿悟，不才不才。”

　　“哎呀，恭喜恭喜！我这儿还没动静呢……”

　　“厚积薄发，后来者居上，老兄这资质，没的说的，我就是运气好，赶早了……”

　　乔漆和戴韦笠有时候也会就此事进行讨论，这个觉醒到底是属于个领域范畴，那些人怎么就知道自己化身超人了呢，有没有个统一的标准呢……当然凭他们两个半吊子自然是参不透的，又拉不下脸来问同宿舍的两个“学霸”。两个人下意识地以为，觉醒这个事要随缘，韦尔东都说了这个觉醒是有比例的，他们要做好“做分母”的自觉。

　　戴韦笠不知道抽什么风，早中晚三餐，他必然是或闻、或品、或猜，非要全部说出里面用的各种药材后，才能心满意足地正式好好吃饭，往往这时候，桌上的盘子都快见底了。可他丝毫不在意，自我调侃：“福根儿，福根儿……”

　　乔漆气不过，专门拿个碗，菜一上桌，就拨弄几筷子，先把老戴的这一份匀出来，才让其他人动筷子。但是戴韦笠反而不干了，说乔漆搞成了大杂烩，影响他精准辨别里面的药材。

　　军官、□□们的这点素质还是有的，蹭饭人也是有底线的，索性就等戴韦笠鉴定完毕，大家欢呼一下，表示“厉害厉害”才开始疯狂干饭。

　　几顿饭混熟了，乔漆就问周祎围：“你们不是有□□窗口嘛，干嘛整天混在我们这一桌蹭吃蹭喝的？难道真是大锅饭更香？”

　　“不是为了深入学员，和新兵打成一片吗！” 周祎围对答如流，草稿都不带打的。

　　乔漆信他个鬼，明明就是懒、不想洗碗。□□军官们虽然有独立窗口，有更多的菜品可以选择，但是需要打回去吃，吃完了还得自己洗刷。不像学员们，吃完了，只要把碗筷堆放在一起就行了，自然会有人来收拾。

　　至于，这些人为什么天天都要挤来自己这一桌，乔漆始终想不通。

　　但是，这天午饭的时候，戴韦笠再次顺利完成药材品鉴，一个□□手拿着一个小纸条，看着他若有所思，饭也顾不上吃，非常郑重地提出一个假设：“有没有一种可能，戴韦笠觉醒的天赋，大概就是和这些药材有关，天材地宝、珍惜物种、奇珍异兽……这类的，他都可以辨别出来，说不定以后还能建立一个生物数据库……”

　　周围一下子安静了，戴韦笠默默地端起碗，面对着众人的注视，却无视这种压力，一口一口吃得很慢，好一会儿才有所反应：“有道理，我可能真的顿悟了，这些药材在我的感知里，都是有序列的，我一感知到它们，就十分迫切地想把他们放在我脑子里正确的位置，搞清楚它们的各种性能、作用、使用方法……这大概就是我的使命。”

　　那一刻，用乔漆的话说，第一次发现老戴也有这么高大伟岸的时候，一扫周身的猥琐与油腻，绝对是他个人的高光时刻。

　　但是，有的人就酸了，要知道，就算是新兵营的里□□，也不是人人都有觉醒天赋的，偏偏这个凑数的、各方面资质都垫底的超龄新兵顿悟了。这种落差并非每个人都能坦然接受。虽然吧，戴韦笠顿悟的这个能力，好像也不怎么厉害的样子，说不好听的，就像是长了个狗鼻子……

　　（狗说：你才狗鼻子，你全家狗鼻子，狗鼻子有什么不好，只有人才一无是处。）

　　这样的改变，导致“两个半组合”在205宿舍的地位直线上升，郝见、纪麦渔本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原则，跑来对戴韦笠嘘寒问暖、前呼后拥，就是想借鉴点什么有用的经验。

　　可是，戴韦笠自己也很懵，尽管他已经非常真诚地做到了有问必答，但并不能给到舍友更多有用的信息。所以，他们的热情来得快，去得更快。

　　说起来也奇怪，觉醒的发生似乎也是随机的，但是入营排班时综合实力最强的六（1）班，九个人当中居然没有一个觉醒异变的，也是一件令人费解的咄咄怪事。人嘛，都有七情六欲，有人脸上挂不住，有人心里幸灾乐祸。

　　乔漆冷眼旁观，摇摇头，哪怕毕业这么多年，他依然对学霸没什么好印象。他人对他们而言只有“有用”和“无用”之分，当你身上有他们想要学的东西时，他们可以非常虚心好学，但是一旦你没了利用价值，很快就会将你弃之敝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