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树湾》杨林城

2、妈妈

　　奶奶沉默寡言，大伯不分青红皂白。母亲在这温度炎热却感受不到温暖的地方，选择不在家里务农，而是在想是否涌入北上广打工的潮流中。
　　九月的夜晚，蟋蟀呼声绵绵，荡漾在半山的微风中，满目的星河光泛在茅草屋顶。母亲看着月亮蜕变成红色的日出，挂上一个帆布包就步行去了镇上。去镇上的路好走的多，路修在群山中间的位置，一路向下。母亲到镇上的第一件事是找三姐，也就是我的三姨母。三姨是妈妈嫁到梨树村来以后唯一的依靠，妈妈每次发生什么事都会来镇上向三姨叙述自己近期的经历。这一次和往日不同了，妈妈有了离开村里的想法，妈妈向三姨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三姨的反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三姨没有劝导妈妈留下，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孩子怎么办，妈妈说我还小，现在奶奶和大伯也不准妈妈带我一起走，想把我交给奶奶和大伯，但是奶奶和大伯又说让妈妈自己养。三姨沉默不语，说她想一想，明天给妈妈一个办法。
　　傍晚，妈妈回到了家，把家里收拾得很干净，用米粉搅拌了一个面糊，把我喂饱了以后妈妈把家里的粮食全部都搬了出来，那是去年种地一年的产量，有很多土豆和玉米。妈妈出门把王大伯和王大娘叫到家里，王大伯和王大娘的心地善良，妈妈一个人在家里务农，经常都是二位老人家帮衬着，妈妈叫王大伯和王大娘来了以后，给他们两个倒了苦丁茶喝，随后又叫了周围一些和妈妈相处得还可以的邻居，大家围坐在一起。妈妈向各位道谢，谢谢他们这两年的照顾，明天妈妈就要走了，准备把家里的上千斤粮食和土豆分给他们，奶奶和大伯在门口看到也没过问，粮食和土豆分完以后，妈妈流着眼泪用最后一个鸡蛋给自己炒了一个蛋炒饭吃。其实妈妈平生最讨厌吃鸡蛋了，在前一年怀着我的期间，家里的条件不好，能给的最好的东西就是鸡蛋，妈妈吃了好几个月的鸡蛋，把妈妈吃怕了，以至于几十年后，妈妈对鸡蛋还是有阴影。
　　第二天一早，如同昨天一样，妈妈背着包去找三姨，三姨做了一桌子的菜等着妈妈，妈妈从早上走到中午刚好到三姨家，也刚好吃午饭。吃饭的时候，妈妈问三姨想到办法没有，三姨说孩子我来帮你带，让妈妈就好好出去挣钱。妈妈说去打工以后，工作稳定了每个月寄钱给三姨给我当做书学费，三姨点头了，妈妈把我从背上放了下来抱着，交代着我的一些习惯以后，就把我交给三姨了，妈妈哭着给三姨说谢谢。妈妈走在回家的路上，傍晚的日落从红色变成蓝色，从炎热变得凉风四起，和妈妈的心情一样。
　　回到家后妈妈把结婚的首饰翻出来看了又看，第二天一早就出发去镇上当铺把首饰换成路费，去镇上的电话超市联系了父亲，给父亲诉说着最近的遭遇，了解了这些事情以后，父亲给了妈妈地址，妈妈最后去三姨家看了一眼熟睡的我，摸了一下我的脸，转身就出发了。镇里没有班车，妈妈坐的是一个大货车，货车司机正好要去城市里面送货，妈妈便给了货车司机一些钱，搭上了这趟车，那一年妈妈31岁，第二次去外省打工，第一次是母亲20岁外公去世的时候。
　　到了省城里已经半夜了，妈妈去火车站排队到天亮买了一张火车站票，在火车站周边买了一个塑料凳子，买了一袋馒头和水，就这样踏上了这一场四十几个小时的路途。生活从来没有饶过任何一个人，也没有饶过妈妈。火车的车厢不算太大，但是妈妈的哭声很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