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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少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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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柚宁翻开书案上那本《诗经》,瞧着不像刚买的书,白色的纸张已经开始微微泛黄,几页看下去都做了密密麻麻的笔记,小孩的字写得极好,苍劲腴润,回鸾舞风,笔力十分深厚,非多年勤加练习不可速达。
“这字是你写的?”梁柚宁随口问道。
“嗯,写得不端,还有待修正。”孟添谦虚地说道。
梁柚宁心里对这字是赞不绝口,面上却一副老道沉稳的模样认同地点了点头。
“还不错,但还须再练练。”
闻言,孟添心中暗暗下定决心要让姐姐满意,每天再多练一个时辰。
梁柚宁又往后翻了翻,一直快到尾部才停下来,“这么快就学完了?这李夫子来了没两月吧,讲这么快都记得住吗?”
孟添弯了弯嘴角,如实告知:“姐姐,这本我自己早已看完,已经能够倒背如流了。”
“嗯?”梁柚宁偏头看他,不可置信地比划了一下,“这么厚你都能背得滚瓜烂熟?”
孟添不觉有什么奇怪,他看书向来是一目十行,过目不忘,被这些自然是轻而易举的。
“嗯,不仅是《诗经》还有那本《楚辞》。”孟添指了指书案一角的书堆,最上面那本是棕褐色皮面的《楚辞》。
一看到大写的繁体“楚辞”两个字梁柚宁已经是目瞪口呆,她一把抓过那本《楚辞》从头到尾翻了个底朝天,每一页都是满满的字迹,页边都已经卷皮了。
一根葱白的玉指指着书面又翻过另一页,“你是说这些,还有这些你都背完了?都能倒背如流?”
孟添无辜地点点头,“是啊,有什么不对吗?”
梁柚宁大张着的嘴迟迟不能闭拢,想当年老娘高三的时候都还不能完全背熟《离骚》,每次古诗文默写都得减两分,这区区两分就足以成为她难以言说的硬伤,这小子竟然全能背下来,莫不是文曲星转世吧?
梁柚宁咬死了不相信有人能把这么晦涩难懂的《楚辞》背下来,声称要考一考他过目不忘的本领。
孟添自信地伸出一只手,让她随意就好。
“就这篇吧。”梁柚宁翻来翻去终于找到一篇生僻字极多的长篇大论——《九辩》①。
梁柚宁这是有意刁难他,她倒要看看小孩能有几斤几两,要是敢诓她就死定了。
孟添看了眼标题是《九辩》没什么反应,待梁柚宁执起书皮面朝着他他仍面不改色地说道:“那我开始了。”
“嗯,背吧。”
“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
“憭栗兮若在远行,登山临水兮送将归。”
“泬漻兮天高而气清,寂漻兮收潦而水清。”
“……”
一盏茶后。
“载云旗之委蛇兮,扈屯骑之容容。”
“计专专之不可化兮,原遂推而为臧。”
“赖皇天之厚德兮,还及君之无恙!”
“好了,姐姐我背完了。”
梁柚宁一句一句对着,一直对到最后也没发现背错一个字。
她从书里抬起头,看他的眼神像个怪物。
孟添不明所以,“怎么了?难道是我背错了吗?”
“嗯哼。”梁柚宁微抬下巴清了清嗓子,又端回一副高深莫测的派头,决定杀杀他的锐气。
“这个字你再念一遍。”梁柚宁食指抵在“冯郁郁其何极?”中的“冯”字下面。
孟添:“冯(píng)郁郁其何极?”
“冯(píng)。”
“错了。”梁柚宁一口否认。
孟添疑惑道:“哪里错了?”
梁柚宁信誓旦旦地说道:“这个字念冯(féng),你念错了。”
她轻轻拍了拍孟添瘦削的肩膀,得意地笑道:“小伙子,学艺不精啊,还须再琢磨琢磨。”
“咳。”孟添闻言轻笑一声,委婉地指正:“姐姐,这个字有两种念法,姐姐说的没有错就是其中一种念法,另一种念(píng),表示内心愤懑,‘冯郁郁其何极?’这句话的意思是悲愤郁结终极又在何处?所以此处念(píng)。”
梁柚宁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的消失,眼神左右忽闪,手足无措地合上书,大脑急速地运转想给这么丢脸的自己找补找补。
“啊这……那什么……我当然知道了,这不是在考考你么?我故意这样说的不行吗?”
梁柚宁面上挂不住,豪横地直瞪他。
孟添眼底的笑意愈深,看穿一切的眼神毫不掩饰,嘴上却不诚实习惯性地为姐姐解围。
“嗯,可以的,孟添知道姐姐都是为我好。”
梁柚宁识相地顺着台阶下,终于找回点面子。
“知道就好。”
随后孟添安安静静坐下又执起了《诗经》,偶尔马虎一眼偷看在他书房四处转悠的梁柚宁。
梁柚宁也自讨没趣地东翻翻多宝阁,西看看孟添随手练的字画,还下意识的从心底里发出赞叹的轻哼,怕被孟添听到则改为状若无意的点头。
直到门外传来云萱的叫声。
“小姐,你在这儿吗?”云萱轻轻叩了叩门。
梁柚宁和孟添同时往外看。
梁柚宁:“进来。”
云萱一进来就同她说管家找她,似乎有什么事,她也不清楚。
估摸着是今天没去铺子,出了什么事,梁柚宁朝着孟添扔下一句“好好念书”就带着云萱快步走了出去。
刚走出西院没几步,就碰到了同样寻他的管家,但看管家神色沉稳,行步淡定,应该没出什么大事。
梁柚宁放下心来问他什么事。
管家:“小姐,是全虎执意要见小姐,还带了一名女子,看他那样像是走投无路了才来找小姐您的。”
“全虎”这个名字梁柚宁感到甚是陌生,印象中似乎没有这个人。
“全虎是谁?”
管家:“全虎是两个多月前小姐抓的毛贼,如今还在给我们梁府种地呢。”
梁柚宁长“哦”了一声,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号人,“怎么?他又出了什么事要本小姐帮忙?”
管家也是一头雾水,摇摇头说:“不清楚,他执意要当面跟小姐讲,问了什么也不说。”
梁柚宁扯了扯嘴角,一脸不耐,“什么乱七八糟的,他这是讹上本小姐了?”
她直径转身往回走,一点兴趣没有,“告诉他本小姐忙得很叫他安分点种好他的地,别来烦本小姐,真当本小姐是开善堂的?”
“诶小姐……”云萱却叫住了她,“方才管家说那人看上去像是走投无路才来找小姐的,万一真有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呢?”
梁柚宁脚步一顿,随后继续往回走。
“那这不归我管,他应该去找衙门。”
“诶小姐……”这回是管家出声叫她。
梁柚宁无奈地停下来回头看着他们,“你们很闲吗?唉……算了去看看吧。”
“多管闲事。”梁柚宁骂骂咧咧地拐向前堂。
一只脚刚踏进去,里面的人立马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朝她大声求救,“梁小姐您行行好帮帮我妹妹吧,我实在是走投无路才敢来找您的。”
全虎身旁一名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女,身着一身粗布麻衣也随即跪了下来,低头默不作声。
梁柚宁没看清小丫头的长相,瞧着很是娇小。
“有什么话先起来再说,动不动就跪你全虎不要脸我梁府还要呢。”梁柚宁淡定地坐在正前方的主坐上,抬手接过云萱递来的热茶。
全虎和他妹执拗地跪在地上,求人办事坚决不起来。
若不是她清楚全虎本性不坏,倒真以为她梁府碰上无赖了呢。
“行,你爱跪着说就跪着吧。”梁柚宁无所谓道。
全虎拉着自家妹子的手膝行上前,在梁柚宁几步之遥停了下来。
“这是我小妹,今年十四岁,名叫全晓茹。”全虎转头朝着自家妹子,“晓茹快叫人,给梁柚宁磕个头 。”
名唤小茹的少女怯生生地抬起头看了一眼气度不凡、不怒而威的梁柚宁,立马低下头闪躲着眼神拘谨地磕了个头。
声如蚊蚋地叫人:“梁小姐好。”
梁柚宁不明所以的看着这一出又是认人又是问好的,她是不是该配合着说一句“以后你就是我的女儿了,把这当自己家就好”?
“你们这是做什么?”
全虎一脸央求道:“求梁小姐收留收留晓茹吧,我那狠心的爹和后娘执意要卖了她换钱,说……说要把她卖窑子里去。”
身旁地晓茹似是终于忍不住细声细气地哭了起来,佝偻着身子一手掩面颤抖不止。
梁柚宁眉头微微一蹙,“之前不是给你米了吗?怎么你爹又打起你妹妹的注意了?”
全虎:“梁小姐你是不知晓我爹那德行,除了酗酒打人就是伙同我那黑心的后娘干些伤天害理的事,这次也是因为我后娘娘家的弟弟要娶亲,那败家子整天花天酒地游手好闲将自家的老本都败光了没钱娶媳妇就求上我后娘了,我后娘家就他一个儿子正着急给他说一门亲事,好不容易有一户人家同意这门亲事,但提出要五十两的聘礼才肯将女儿嫁过去,我后娘一家没法子了就开始打我妹妹的注意,说要卖了她换钱!”